她似乎全然忘记,此刻跪在她面前、承受着她所有怨毒指责的,也是她的亲生骨肉。
一通宣泄完毕,邢夫人胸中那口恶气似乎才稍稍平复。
她冷冷地扫了邢烟一眼,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起身:“你且在这里好好跪着,反省己过!皇上既恩准我在宫里多住几日,我有的是时间,好好给你立立规矩,让你清醒清醒!”
说罢,她不再看邢烟一眼,昂着头,裙裾带风,大步流星地径直朝主殿方向走去,仿佛多留一刻都嫌污了身份。
殿门合拢,室内重归寂静,只剩下那无形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弥漫。
宝珠早已泪流满面,她扑到邢烟身边,想将她搀扶起来。
“小主!侯夫人她……她怎么能这样对您?您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啊!手心手背都是肉,她怎能如此偏心刻薄!”
泪水吧嗒吧嗒地砸在地砖上,洇开小小的深色印记。
邢烟的眸子里依旧是一片清冷的寒潭,深不见底,一丝波澜也无。
她轻轻拂开宝珠的手,声音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习惯了就好。”
“可是小主!”
宝珠哽咽着,替她万般委屈。
“您入宫以来,哪次不是在暗地里护着云嫔娘娘?她闹出那么多事端,哪次不是您帮着遮掩、善后?凭什么……凭什么到头来,所有的错都成了您的?所有的罪都要您来担?”
邢烟看着宝珠哭得通红的眼睛,嘴角竟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平静。
“好宝珠,这些真的不算什么。你若真心疼我……”
她顿了顿,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轻松的调侃,“去把那碟子荔枝煎给我拿一点过来,跪着怪无聊的。”
见她此刻竟还有心思“苦中作乐”,宝珠的心更是揪成了一团,眼泪掉得更凶了。
她一边抹泪一边去取来精致的点心碟,小心翼翼地捻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荔枝煎,喂到邢烟唇边。
“小主,您放心,奴婢绝不会让她们一直这样欺负您的!”
宝珠的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坚定。
邢烟顺从地含住那颗甜点,清甜的滋味在口中化开。她脸上绽放出一个极淡却真实的笑意,那笑意映在她沉静的眼底,仿佛冰湖上掠过的一丝微光。
“不会的。”
她轻声说,目光投向邢夫人离去的方向,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幽深,“她来了,我的好运或许也要开始了。”
前世种种浮光掠影般闪过心头。
那时,她对这份血缘亲情尚存一丝愚昧的幻想,以为虎毒不食子,以为算计时总该顾念一丝母女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