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老宅的红木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将门外最后一丝属于白日的体面与喧嚣彻底隔绝。客厅里,灯火通明,却照得人心里发冷。孟忻州像一条被抽了筋骨的死狗,被两个身强力壮的族中子弟扔在大理石地板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混沌的脑子也清醒了几分。
上首的梨花木太师椅上,坐着一个年过六旬的男人。他穿着一身暗纹真丝的中式对襟衫,手指间夹着一根雪茄,烟雾缭绕,却遮不住他眼神里的阴鸷与怒火。他就是孟忻州的父亲,孟德海。
“啪!”
一个上好的青花瓷茶杯被他狠狠地砸在孟忻州脚边,瓷片四溅,其中一片划过孟忻州的脸颊,留下了一道细长的血痕。
“废物!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孟德海的声音不大,却像是淬了冰的钢针,一字一句扎进孟忻州的骨头里,“我让你去守着许家的产业,是让你当主人,不是让你去当一个鸠占鹊巢,最后还被人当众扒光了底裤的小丑!”
孟忻州捂着脸,疼痛和羞辱让他浑身发抖,他却不敢反驳,只是嘴里不甘地嘟囔着:“是许映月……是那个贱人给我下的套!她早就知道唐婉晴的事了,她故意设局让我往里钻!爸,她早就不是三年前那个任人拿捏的大小姐了,她心比蛇蝎还毒!而且……而且她在外面肯定有男人,就是霍家那个霍云霆!她给我戴了绿帽子,还反过来算计我!”
“住口!”孟德海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眼神里充满了失望,“事到如今,你还在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是你自己愚蠢,是你自己操之过急!我早就告诉过你,许映-月这次回来,来者不善,让你稳住,让你徐徐图之!可你呢?被人三言两语就激得失了方寸,像个没脑子的疯狗一样冲上去,结果呢?把自己经营了三年的脸面,一夜之间丢得干干净净!现在整个沪市都知道,我孟德海的儿子,是个连自己亲生骨肉都不敢认,还要靠女人养活的窝囊废!”
孟德海气得在客厅里来回踱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骂归骂,但心里更恨的,是那个让他儿子、让他孟家颜面扫地的许映月。
“许映月……”他念着这个名字,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好一个许家大小姐,真是好手段!不过,她也别得意的太早!”
他停下脚步,重新看向孟忻州,语气森冷:“你给我听好了,天塌不下来!婚约没了,对我们来说未必是坏事。至少,你不用再娶一个心里装着别人的女人。至于许氏集团……哼,她以为她是谁?她父亲许建功在的时候,那公司就是一言堂,现在许建功死了,许家那些豺狼虎豹早就把公司瓜分得差不多了。她一个二十出头的小丫头,斗得过那些在商场里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狐狸?”
孟忻州抬起头,眼里终于有了一丝光亮:“爸,你的意思是?”
“我们手里还握着许氏那家远洋贸易分公司超过百分之三十的股份!”孟德海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是当年许建功为了安抚我们,主动让出来的肥肉。这三年,你在里面安插了多少我们的人,你自己心里清楚。她许映-月想把我们踢出去?没那么容易!只要我们还在这家分公司里有一席之地,她就动不了我们的根基!她想整合集团,就绕不开我们这座山!”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更加阴沉:“更何况,许氏集团现在内部乱成一团,她那两个叔叔,许卫民和许卫国,哪个是省油的灯?他们巴不得许映-月出事,好名正言顺地接管一切。她现在是四面楚歌,自顾不暇,哪有精力来对付我们?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养好你的伤,把嘴闭紧!看她许映-月,怎么在那潭浑水里,被那些牛鬼蛇神活活拖垮!”
孟德海的这番话,像一剂强心针,让孟忻州重新燃起了希望。他眼里的怨毒更深了,他仿佛已经看到许映-月被公司内斗搞得焦头烂额,最后不得不来求他孟家的场景。
“爸,我听你的!”他从地上爬起来,擦干了脸上的血迹,眼神里充满了恶毒的快意。
……
与此同时,位于西郊的许家祖宅,气氛却截然不同。
古朴的书房里,檀香袅袅。许老爷子手里拿着一份当天的《申报》,社交版头条上,正是孟忻州和唐婉晴那张狼狈不堪的照片,标题更是极尽嘲讽——《豪门闹剧:假凤虚凰一场空,痴心错付是亲儿》。
老爷子看了很久,久到手里的茶都凉了。他没有愤怒,也没有幸灾乐祸,浑浊的眼睛里,反而流露出一丝复杂难明的欣赏和……更深的忧虑。
“像,真是太像了……”他放下报纸,喃喃自语,“这份果决,这份隐忍,这份一击致命的狠辣,简直跟他父亲许建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越是觉得像,他心里的那份担忧就越是沉重。
他站起身,走到书房里一扇不起眼的暗门前,输入了一串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密码。暗门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小的保险室。他走进去,从最里面的一个保险柜里,取出了一份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文件。
文件的封皮已经泛黄,上面是许建功那熟悉的、遒劲有力的笔迹——《身世自述》。
老爷子的手指轻轻抚过那几个字,眼神变得悠远而沉痛。
一个隐藏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压在他的心头,让他夜夜难安。
许建功,那个被整个沪市商界誉为天才的男人,那个将许家产业带上巅峰的男人,根本就不姓许。他不是许家的血脉。
他是老爷子当年一个生死之交的遗孤,那人临终前,将尚在襁褓中的孩子和一份惊天的财富信托,一并托付给了他。为了保护这个孩子,也为了守住那份承诺,老爷子对外宣称这是他流落在外的私生子,让他认祖归宗,改名许建功。
这件事,天知地知,他知,死去的许建功知,再无第三人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