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吝啬地从刑部大牢高处的窄窗漏下几缕,勉强照亮了眼前这方狭窄,还弥漫着腐朽气息的囚室。
姜雪蜷缩在角落的干草堆上,曾经精心保养的十指沾满了污垢,深陷的眼窝里一片死寂。
身上的衣裳污浊得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破烂不堪地挂在身上,像一块抹布一般。
听到走近的脚步声,她迟缓地抬起头,当看清站在牢门外的是姜隐时,那双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有了复杂的神情。
以往,她们虚情假意过,针锋相对过,也曾暗地里捅过刀子,如今再看到姜隐,她却觉得异样的平静。
姜隐一身素净的云锦袄裙,在昏暗污浊的牢狱里,宛如一株误入泥沼的玉兰,隔着冰冷的栅栏,与牢内形容枯槁的姜雪对视着。
沉默在湿冷的空气中蔓延,沉重得几乎能压碎人的骨气。
“那老虔婆和那个贱人,死了没有?”姜雪的声音嘶哑干涩,像是砂纸在摩擦。
她死死盯着姜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硬生生抠出来的,带着孤注一掷的执拗。
姜隐的目光平静无波,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如你所愿,都死了。”
仿佛绷紧到极限的弓弦骤然断裂,姜雪喉咙里猛地滚出一串破碎又癫狂的大笑,那笑声在阴冷的牢房里回荡,尖锐刺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快意和疯狂。
她笑得浑身颤抖,笑得眼泪都迸了出来,连带着身下的干草也簌簌抖动着。
然而这疯狂的笑声仅仅持续了很短的一瞬,便毫无预兆地戛然而止,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紧接着,压抑痛苦的呜咽取代了狂笑。
姜雪蜷缩起身体,肩膀剧烈地耸动,滚烫的泪水混着脸上的污迹滑落,砸在身下的干草上,隐入了草堆中。
她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破碎的哭腔里只反复念叨着:“玉哥儿……玉哥儿……娘给你报仇了……娘替你杀了那些害你的人……”
呜咽声在牢里飘荡着,在昏沉的光线下,阴森又凄凉。
姜隐冷眼看着,听着她从号啕大哭,到慢慢平复。
“后悔吗?”姜隐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飘荡在牢中。
姜雪抬起头,泪眼模糊地望着牢门外那个高高在上的女子,眼中充满了血丝,像一头濒死的母兽。
“后悔?”她喃喃重复,嘴角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后悔有何用?是我蠢,是我瞎了眼,错信了秦度那个畜生,错信了那些虚情假意的话,把自己和玉哥儿都赔了进去……”
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藤,将她紧紧缠绕勒紧,窒息般的痛苦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姜隐看着她,眼神里没有怜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
“确实是你太傻。”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即便所嫁非人,若你自己能争气些,不把命脉系在别人身上,换个活法,玉哥儿也不会连个坟包都没有。”
这句话如同冰冷的锥子,精准地刺穿了姜雪最后一点自欺欺人的幻想。
她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