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楼观雪把注满清水的杯子递到夏青面前,夏青才反应过来他刚刚干了什么——他在命令楼观雪??? ??? 于是这一杯水他喝得真是一脸匪夷所思。 甚至有点佩服刚才的自己。 “还要吗?” 楼观雪唇角勾起,懒懒问道。 夏青已经缓解了不少干渴,乖乖地摇头。 楼观雪修长的手指接过杯子,意味深长说:“那饿了吗,要不要孤再喂你吃点东西?” 夏青吐槽:“……你真小气。”不就一杯水吗,至于那么阴阳怪气。 楼观雪玉冠卸下,黑发如瀑,明显是要就寝的样子。 他微笑道:“可以。我照顾了你一天一夜,你就这么报答我的。” 夏青愣住,先开口:“一天一夜?我睡了那么久?” “你说呢。” 楼观雪神色淡漠抬起手。 夏青睡觉迷迷糊糊抓的是他的几根手指,用力到上面都留下了些痕迹。 夏青:“…………”他真是无颜面对自己的杰作,憋半天,只能憋出一句:“谢谢。” 楼观雪又低头看了他一眼,慢慢说:“夏青,我还没这么伺候过人呢。” 夏青尴尬得不行,只能转移话题:“所以你一天一夜没休息吗?那现在赶紧睡吧。我去帮你处理奏折。”将功补过,将功补过,虽然他知道楼观雪根本就不在意奏折!但他还是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他急忙要从床上下去,结果脚已经麻了,踩在地上根本不稳。加上睡久了腰酸背痛,甚至后脑勺那种沉重感还没消散。 于是夏青刚落地,便两眼一黑往前栽去。 栽到了楼观雪那边,腰被一只手揽住。 华贵的衣料冰凉,他的怀抱也清冷近雪。 “……”夏青甚至怀疑自己在做梦。 楼观雪搂着他,似乎也是愣了几秒,随后才低笑了好几声。 笑罢,他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抬起僵硬的下巴,眼中的笑意很浅,浅的仿佛根本没有,眼皮处的痣神秘又妖冶。 他轻轻说:“这是什么?投怀送抱吗?” 夏青人都要死掉了,首先反应是用手背贴上自己的额头,有气无力:“你就当我烧坏了脑子吧。” 楼观雪垂眸,嗤笑说:“那你烧得不轻啊。” 夏青憋屈:“是啊。” 他规规矩矩地站好,用手臂揉了下眼,不过头重脚轻、浑浑噩噩,看起来就没怎么恢复好。 楼观雪收回视线:“不用折腾了,躺回去吧。我不想再照顾你。” 夏青:“……哦好。” 于是事情发展到后面,夏青第一次清醒地睡到了楼观雪的床上。 他躺下,盯着上面发呆。 幸好床很大,他可以默默滚到角落里。 只是属于楼观雪的气息却还是如影随形,笼罩全身,渗入每寸皮肤。 夏青想自己也是烧糊涂了,居然再开始回想自己抓着楼观雪的手时是什么感觉。 楼观雪的手养尊处优,骨节分明,却冷得很。 抓在手里,估计就跟握了块冷玉一样吧。 这个念头占据脑海,让他翻来覆去,想着想着,又转过身,眼眸掠过一丝迷茫来。 陛下虽然懒得处理国事,却依旧日理万机,上了床也没有立刻入睡,懒散靠着,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巧的黑色方块盒子,盒子周围泛着层血光给他指尖渡上色。 夏青就盯着他的手看,像是要看出一朵花来。 楼观雪漫不经心对盒子拆拆解解,突然一下子合上盒子机关,啪嗒一声,转过头来:“好看吗?” 他是俯身看着的夏青。 夏青从来还没从这个角度看过他,半明半暗的光影里,少年帝王的容颜冰冷神秘,寝衣如雪,黑发落到了枕上。 这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夏青盯着他眼皮上的那颗痣,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楼观雪,我可以摸一下你那颗痣吗?” “……” “……” 哦。果然,发烧使人降智。 他半辈子的丑都在今晚出尽了! “别理我。我、我今天真的有病。” 夏青气急败坏,率先崩溃自首。 楼观雪把小盒子放到一旁,语气平静:“你对它很感兴趣?” 夏青:“……算是吧。” 或者说,他就是突然对楼观雪这个人,有了很深的好奇。 楼观雪盯着他片刻,意味不明笑了下,眉宇间已经有了丝倦意,缓缓闭上了眼,随意道:“摸吧。” “??!!!!” 夏青人都傻了。 这还能同意? 烧坏脑子的是他还是楼观雪? 还是说他俩今天一起犯病?? 虽然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夏青还是高兴起来。不过他很快神色又变得严肃,从床上爬着坐起,和楼观雪面对面。 以一种几乎是凝重的表情,屏住呼吸,轻轻的伸出指尖,去碰了下那一颗落在眼皮处的痣。 像是蜻蜓点水。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么暧昧的姿势,夏青心里却安静得不像话,目光也是干净而宁和。 他手指还落在那颗靠近眼尾的痣上,忽然感觉楼观雪睫毛微动。 夏青一愣,慌乱想要移开手指。 却被突然楼观雪伸出手,强硬握住了手腕。 冰冷,不容挣脱。 天壁上的夜明珠散发皎皎清辉。 寝殿寂寥又空旷。 楼观雪睁开眼,眼睫如蝴蝶振翅,漆黑的眼眸望向他,深不可测。 夏青就维持着一个手指落到他眼上方的姿势,被他牢牢握住手腕,面对面坐在床上,强制视线交错。 这一刻,他耳边轰隆隆作响。 像是又回到了光怪陆离的梦境里,天地崩离。 又像,摘星楼内第一次……春雷乍动。第35章灯宴(四) 夏青感觉手都要被他捏痛了。 “你……”他神情错愕,却不知道后面该说什么。 少年坐在床上,灰色的衣袍和长发一同散落,手腕细而脆弱,浅褐色的眼眸满是迷茫。 楼观雪望如他净若风烟的眼中,神情在光影里捉摸不透。 很久,手指稍微摩挲了下,轻笑一声。放开,淡淡道:“摸完了吗?睡吧。” 沉默蔓延空中。 若是搁以前夏青一定是非要问个清楚说上几句,但现在他心情奇怪又复杂,收回手,低下头也不想说话了。 闷闷躺下,翻个身背对着楼观雪。本来大病初愈,身体就虚弱,现在更是大脑混混沌沌,盯着空气发了会儿呆,他便闭上眼重新陷入了睡眠。 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楼观雪已经去上朝了。 夏青走下床,一个人到寝殿外四处寻觅,而后找了一根长度和粗细合适的木头,抱回去,坐到桌边,用匕首开始削皮。 他决定先削一把木剑。 先循循渐进吧,关于自己的那么多问题,总不能一直堆着。 削到一半,夏青突然发现这个寝殿之内,所有杂七杂八的东西都是他带来的。 楼观雪身为楚国帝王,生于皇宫,却没有在这里留下一丝痕迹。 他翻阅过的书从来不做笔记;写过画过的东西最后都烧成灰烬。 真的好神奇。 三日后。 灯宴效仿的是上元佳节。 入了夜,整个陵光城琼楼玉宇全都挂上了灯笼。 花灯在屋角檐下次第燃起,广厦万千接连成线成海,汇成一片灯火通明不夜天。 其中尤以紫陌大街为盛,这条皇城最为繁华宽广的大街,纵横南北,跨好几条河。 莲灯顺着河流飘向远方,桥上花灯照夜如昼。街道上男男女女皆着春装,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既然是为了庆祝大祭司归来,自然也是要按照礼数行事,需燃灯表佛,登楼祭祀。 祭祀是皇帝要做的事,楼观雪上去的时候,夏青不能跟,刚好他也不想跟,便离开人群,一个人拿着那盏灵薇花灯溜了。 他发现他虽然很讨厌灵薇花的香,可是对这种花却还是很喜欢的。 没什么原因——好看。 他在路上并没有吸引什么人的注意力,毕竟穿的灰扑扑又披头散发,看起来就是个穷酸鬼,没人会愿意暗中去看他长什么样。 紫陌大街有一处热闹的很,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夏青凑近才发现,这是一个珍宝阁举办的猜灯谜的比赛 “你要去试试吗!” 他正看着,突然肩膀上搭上一只手。 夏青偏头,就对上卫小公子唇红齿白的笑脸。 卫流光今天明显是精心打扮过,发冠得一丝不苟,手里的折扇也换了把新的,十分风流潇洒。 夏青吐槽:“我怎么在哪都能遇到你?” 卫流光打开折扇,想也不想答道:“说明我们俩有缘啊。”他又眨眼道:“现在陛下在祭祀,那些玩意儿又长又无聊,没半个时辰搞不定,要不要小爷我带你到处玩玩?” 夏青看他一眼,说道:“不要。” 卫流光眼眸疑惑:“为什么?你不是最喜欢看热闹吗?” 夏青:“……”他到底是怎么表现出这一点的?!! 夏青深呼口气,一字一句森寒说:“不,我不喜欢。” 卫流光点点头,一收折扇:“好吧。但你不喜欢热闹我喜欢啊!你就陪陪我嘛!” 卫小公子撒娇卖乖求饶的手段第一晚夏青就见识过的。 然而夏青不吃他这套,拿着自己花灯往后退一步,翻白眼:“你上次不是见我跟见鬼似的吗?今天就不怕了?” 卫流光唇角一挑,眉眼便是暧昧风流的味道:“这不是陛下今晚不在吗。” “……”夏青一个“滚”字就要说出口前,卫流光先惊讶地“咦”了声,目光落到了他手里的灯上。 “这是灵薇花?”他非常自来熟地伸出手,拨弄了下纸做的花瓣。 这一颗鲛珠换来的镇店之宝还是有些与众不同的,灯芯被夏青换了好几次也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依旧冰蓝纯净,亭亭而立。 卫流光盯着看了会儿,嘀咕说:“做的还真像。” 夏青藏入袖中:“你见过?” 卫流光说:“我肯定见过啊,不过一般都在画里。” 夏青惊讶:“画里?你不是连纯鲛都见过不少吗?”见灵薇花对卫流光来说,并不算难事吧。 卫流光翻个白眼,道:“你以为灵薇花是普通的花啊。” “?” 夏青只在楼观雪的障里看过一次灵薇花,对这实在没有什么发言权。他开口:“你说说。” 卫流光道:“灵薇花要等鲛人的尸体彻底腐烂后,才会在白骨上长出来一朵,而且它存于这世上的时间非常短,可能你一眨眼它就没了。” 夏青愣住,难以置信反问:“时间非常短?” “对啊。”卫流光想了想,给出一个合适的形容词:“它是边长边散的。就当着你的面,生出来,然后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