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你嘴馋。”沈承瀚扒着车窗,训斥程禧,“你跟着干什么?你肚子里有一个小子,六个人了。 “你喊我跟的——”程禧瞪他,“你说山里农家院的炖鱼好吃,顺路捎上我,省得办完事赶回去接我。” 沈承瀚选了一条平坦的山道,往东南方向开,但多多少少颠簸。 “颠不颠?”周京臣瞥她。 她别开头,无视他,“承瀚哥哥,我要树杈上的黄枫叶。” “地面有红的,自己捡。” “脏。”她嫌弃,“要干净的。” 沈承瀚乐了,“让你哥哥摘,我够不着。” 程禧趴在驾驶椅,“你爬上树啊。” “树皮太糙了,一旦剐裤裆,我断子绝孙了!”沈承瀚没正形,“我们这一辈的子弟啊,你哥哥练过武术,专业级的跆拳道,摔跤,搏杀。。。”他挤眉弄眼,“求你哥哥。” “凭什么我求他。”她蔫儿了。 周京臣面无表情,看窗外。 “你多高啊?” “一米七七。”沈承瀚昂首挺胸,“比例好,三七分。” 程禧打量,“你五五分吧。。。” “放屁!”他愤懑,“起码是四六分。” “我有男同学是跳舞的,三七和四六不是你这样的。”沈承瀚垒台子,她拆台子,“我是四六。” “你六四!” 程禧也愤懑了,拽周京臣,“我是不是四六?” 周京臣睨了一眼她缠着自己的手,“不和我冷战了?” 她一愣,又撒开。 挪远了些,靠着车门。 “怎么得罪她了?”沈承瀚纳闷儿,周京臣欺负归欺负,该铺台阶,该哄她,也没少哄,僵了一天一夜了,真不多见。 “和叶柏南搂搂抱抱,数落她一句,不乐意了。”周京臣神情阴骇。 “行啊,禧妹妹——”沈承瀚不诧异,是钦佩,“玩出花样了,挫一挫你哥哥的锐气!” 周京臣一脚踹在他椅背上。 车泊在一处斜坡。 沈承瀚下来,焚了一支烟,“她在场,危险吗?不如安排保镖先送到农家院。” “我身边最安全。”周京臣有一下没一下地踢着树桩,“三刀疤比二刀疤胆子大,庄园只有四个保镖,万一三刀疤派一伙人劫了她。” “吓流产了。”沈承瀚咂舌,“在眼皮底下,最踏实了。” 周京臣动作矫健,三步并作两步,窜上一棵树杈,胳膊一撞,枫叶掉了一地,他俯瞰,“红的要吗?” 语气是硬的,人是服软了。 “哪只野猴子乱叫。”程禧不软。 他气笑了,一跃而下,拍她屁股,“这么俊的野猴子,母猴子不抢疯了?轮得上你霸占我?” “我物归原主——”她扮猩猩,握拳捶胸,朝山上‘噜噜’吼,“谁家的公猴子,母猴子下山认领。” 周京臣手臂捞起她,狠狠塞车厢里,“再闹!” 程禧躺下,毯子蒙住头。 “哎!你是公的,她扮母的也像。”沈承瀚调侃,“你俩当人是一对,当猴又能凑一对。” 七点钟。 一辆越野车驶入山道。 司机是三刀疤,叶柏南坐在副驾位。 车上有三个马仔。 也是五人。 马仔打开车门,他长腿戳地,一身深灰色的衣裤。 周京臣这辆车宽敞私密,程禧躺在后座睡觉,叶柏南粗略一扫,没发现。 “东西呢?” 沈承瀚拎了保险箱,搁在地上,“境外汇款单,叶氏集团的账本,全部在。” 叶柏南一丝笑,一丝惋惜,“圈里人评价沈小公子是风流浪子,无才无德,我不认为。京臣瞧不上一个废物,其实你家世、手腕不逊色他,屈居他之下,辅佐李氏,图什么呢。” 周京臣漫不经心叼了烟,“想知道图什么吗?” 叶柏南挑眉。 山里风大,火苗时明时暗,周京臣晃了晃肩颈,“人呢。” 三刀疤揪着一个小男孩的衣领,拖出后备箱,“何一一!” 小男孩咬着饼干,眼神呆滞,淌口水,“叶哥哥。。。” 叶柏南垂眸,审视箱子里的账本,封页,字迹,印章,清晰可见,不假。他又抬眸,“人间天堂的签单票据,什么条件换?” “不换。”周京臣话音刚落,忽然,西北方、东北方,警笛轰鸣。 三刀疤懵了,“叶哥?” 马仔们下意识抓回小宝,周京臣使了个眼色,二刀疤的马仔一拥而上,摁住小宝。 “小宝在丽水街失踪多日,她姐姐以为是寻仇,不敢报警,怕撕票。你是何晤晤的老板,有人脉,有势力,帮何晤晤找回了弟弟,至于绑匪。。。”周京臣掐灭烟蒂,神色从容和煦,仿佛讲述的就是事实,将叶柏南高高捧起,令他骑虎难下,“是三刀疤。” 叶柏南脸上的笑意,完全消失。 警车逼近,包抄了山道。 插翅难飞了。 他压低声,“京臣,招数越来越厉害了。” “对付你,没有魄力,哪有胜算。”周京臣一张脸愉悦,拂满春风,“小宝丢了一次,和你一起出现,警方有记录了,下一次再丢,你可撇不清嫌疑。” 叶柏南敛去的笑意,又一寸寸浮出,“我不动花魁,也不动小宝了。”他倾身,与周京臣头挨着头,唇挨着耳,“你算计了我,即使你提出重新交易,我不信你了。” 他一步步后退。 警笛,山风,橙黄的晚光。 一个身型英武,一个气场雄浑,谈笑间风起云涌,灰飞烟灭。第342章初恋 警车停在斜坡上,十几个警员包围了现场,领队和周京臣握手,“周公子,您报了案?” “是。” “周家的孩子?” “朋友的。”周京臣牵过小宝,“何一一。” 领队蹲下,“一一,你住在哪?” 小宝怕生人,躲在叶柏南身后,“叶哥哥。。。” 叶柏南一边安抚他,一边也和领队握手,“何一一是我下属何晤晤的亲弟弟,一星期前遭绑架,我支付了赎金,但何晤晤失踪,何家父母双亡,无处寄养他,所以我亲自照顾。” “姐姐失踪?” “她已经回湖城。”叶柏南夹着烟,“我在等她联系我。” “您不能联系她吗?” “关机。” “何家姐弟的住址呢?” “住丽水东街的大姨家。”叶柏南嘬了一大口烟,戳灭在树桩上,“入室绑架那天,大姨受惊吓,住院了。” 周京臣津津有味,旁观这一幕。 演技不赖。 领队问什么,面不改色答什么。 从容不迫,沉着老练。 不愧是‘商界战狼’的叶柏南。 “在什么地方赎了人质?” “槟城。” 领队皱眉。 “是什么人?” 叶柏南不露声色攥拳,“三刀疤。” 警员们纷纷一愣。 湖城丽水街和槟城是出了名的乱,一个二刀疤,一个三刀疤,‘收租子’的名义,勾结、敛财、聚众,上百家涉嫌黄赌的娱乐门店是‘刀疤兄弟’的产业,警方打算一锅端,无奈‘刀疤兄弟’在商贩中口碑不错,领队也走访过基层,‘刀疤兄弟’倒不是强买强卖,谁找上门,谁交钱,号称‘你情我愿’。 因此,没人报警。 每次排查酒吧、赌场,甚至有商户给‘刀疤兄弟’通风报信,在湖、槟两城的根基非常深。 警方需要突破口,顺理成章调查‘刀疤兄弟’,凑巧,现成的绑架案。 “有赎金证据吗?” “我秘书转账了四百万,汇款单是证据。” 领队疑惑,“怎么不报警?” 周京臣重新焚了一支烟,半眯眼,“何晤晤是人间天堂的女公关,绰号是北方第一花魁,人间天堂5月份查封,湖城有耳闻吧?” 领队顿悟了。 人间天堂那种场所,掩埋了多少姑娘的青春,便掩埋了多少达官显贵的秘密。 花魁就是一个炸弹。 一旦爆炸,整个金字塔尖的大人物沦陷了。 自然不留她。 雇凶绑她弟弟,是教训。 老板报警了,后果是得罪背后的大佬。 名利场的弯弯绕绕,最复杂了。 领队瞧出小宝智力有问题,指着叶柏南,“他是好人吗?” 小宝懵懂,“好人。。。” 又指着三刀疤,“他呢?” 小宝记得被他塞在后备箱,很粗鲁,“坏人。。。” 三刀疤懵了,慌了,“叶哥。。。你救我啊,我是替你办事,我冤枉啊!” 众目睽睽之下,叶柏南无动于衷。 “何一一,你个小王八羔子!”三刀疤摇晃小宝,“我把你从大姨家接出来,好吃好喝的,我绑你了吗?” 周京臣掸烟灰,“你不打自招了。” 领队下令,“带回局里!” “叶哥!”三刀疤歇斯底里呼喊,“你过河拆桥啊——” 叶柏南侧身,望向警车。 许是,他震慑的眼神,又许是,他口型暗示了什么,一霎,三刀疤不喊了。 安安分分消失在车门内。 “小宝是本地人,唯一的亲戚在丽水街,托付你们了。”周京臣这么一讲,叶柏南不得不交出小宝。 警车相继驶离。 “京臣,撇清了我,我应该感谢你了?”叶柏南皮笑肉不笑。 周京臣没正形,明知是讥讽,偏偏认领了,“在湖城,你我是老乡,我帮你,不在乎你谢不谢。” 叶柏南的目光凉透了。 三刀疤的四个马仔全部坐上警车,二刀疤拎了保险箱,在前面开路,引着周京臣的车去景区。 程禧瞟了一眼餐厅的霓虹招牌:千古情农家院。 她拉沈承瀚的袖子,“我看过千古情表演。” “你哥哥陪你看的?” “我陪周阿姨看。”程禧抱怨,“周京臣不爱看。” “不爱看,不代表没看过。”沈承瀚啧啧,“你哥哥十七岁陪大院的林蔷薇看芭蕾舞剧,看红楼梦音乐剧,也兴致勃勃呢!” “林蔷薇是谁?”她警觉。 “林区长的女儿啊,他没坦白?”沈承瀚乐了,有好戏了,“算是初恋吧。” 程禧瞪着走在前排的周京臣,越过他,鞋跟辗轧他鞋面。 他脚痛,垂眸,一滩污尘,再抬眸,“又惹你了?” 她屁股一扭一扭,不搭腔。 “惹了。”沈承瀚拍他后背,“你麻烦大了。” 周京臣和沈承瀚吃不惯农家菜,老宅的私厨讲究卖相、火候、食材克数,偶尔换大锅菜,不适应口味。程禧爱吃,一锅河鲜,一锅炖鸡,她吃着,瞪着。 “瞪没完了?”周京臣打量她。 “渣男。” 他拧眉。 “骗孕。” 周京臣眉头蹙得更紧,“骗什么?” “结了婚有隐瞒是骗婚,怀了孕是骗孕。”她振振有词。 “我骗你哪了。” 程禧气势不弱他,“姑婆的主厢房种牡丹,桂花,东、南、北厢房种茉莉、海棠和芍药,唯独西厢房的庭院种满了蔷薇花。” 老太爷在世,住主厢房,姑婆、二太爷、周淮康夫妇依次住北、南、东房,周京臣是晚辈,住朝向最差的西厢房,蔷薇花是那时种下的。 “你又多嘴了。”他睥睨沈承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