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在回去路上抛了锚,纪绣年叫了拖车公司来拉车,剩下的路程不远,路上不好打车,她直接走去医院。她走得不快。很快不仅左肩湿了,坠在肩上的发尾也被雨水打湿,随着步伐轻轻晃动。完全没注意身后不远处有辆车,不近不远地跟着。车上广播开着,电台里在放一首流行歌曲,歌手声嘶力竭唱着情歌,很快又切换到广告时间。周琅关了广播,降下车窗。很快,冷风吹散了车里的暖气。她戴着蓝牙耳机,一边刻意控制速度,一边说话:“宋祁现在也在接受调查?”那端薛以凝翻动纸页:“嗯,所以暂时问不到纪家的情况…我再让人去问问。我刚在看宋祁之前的记录,纪长宏去年开始经常去医院。”“不用了,我大概猜到了。”纪绣年当然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她昨天也不是没听到被自己打断的半句,此刻抬头看了看眼前的医院,再加上之前宋祁曾经提过纪长宏到医院看望年迈的父亲…不用多想,答案呼之欲出。挂了电话,她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升起车窗,掉转车头。……江蔚摇头:“你真去找那个谁,你那什么…”前女友这几个字他一直说不出来,作为一个钢铁直男,怎么说呢…他还需要克服自己的认知障碍。纪绣年点头:“见了。说了几句。”江蔚猜到对方不会答应,拍了拍她肩膀:“要是勉强……就别去了。”还没听过谁分手后去求前女友办事的…更不要说纪长宏以前在这中间做过的缺德事情,哪怕这次只是请对方暂缓提交材料,也不要想人家会答应。换在他头上,他不宰了纪长宏就不错了。想想就知道,纪绣年去找人家,肯定是要受气的。纪绣年不置可否的嗯了声。等医生出来,她立刻站起来:“医生,我祖父…”医生摇摇头:“做好心理准备吧。”江蔚皱着眉:“不是说手术很顺利吗?”医生耐着性子解释:“是很顺利,但是这位老先生岁数大了,人的身体就像机器,运转久了也有损坏的,他的肝硬化早已经到了晚期,就像零件磨损,坏了…好了,等一会儿病人醒了,进去跟他说说话吧,估计这两天身体难受,精神也不好。”纪绣年低下头:“谢谢,我知道。”到晚上十一点,护士说可以进去了。病床上的人是醒着的,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拆着好几根长长的白色管子,还勉强对她挤出一点笑意,看着她,看着江蔚,又透过他们去看身后的人,像是在找谁。意料之外,却又像意料之中的扑了个空。那双经受岁月磨砺而浑浊的眼睛似乎涌上一层水光,笼罩着浓厚的失落和不解的惘然。很快,目光又转回到纪绣年身上,克制的,对她轻轻点了下头。纪绣年低下头,深吸一口气,克制住情绪,在病床边坐下:“您还好吗?”老先生没说话,眼睛弯起一点弧度,示意她,还好。他是学究气很重的老教授,最讲冲淡平和,待人温和礼貌,从不会轻易诉苦。可这副因病重而迅速干憋下去的身体早已说明了一切。“安扬早上来过,跟您说上话了吗?”老先生再次眨眼,说见过,也说过了。纪绣年一时间没有别的话说,只能安抚似地握着他的手,看他因为药物的作用近乎昏昏欲睡,却每隔十几秒就睁开一下,努力辨认在病床前的人到底是谁。每次睁开几秒都茫然而恍惚,很快又满是失落的再次闭上。明明疲惫到极点,甚至隐约知道不过是徒劳。等护士进来查房,纪绣年转身往外走。最开始步子是慢的,而后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年年!”江蔚过了几秒才注意,立刻追出去,只看见她在走廊上匆匆离开的背影,夜里安静,叫了她一声后声音在走廊上回荡,引来别人注视的目光。他不能大声喧哗,病房这边又不能没人留下照看,于是没再追。江蔚叹一口气,站在了原地。手机打电话,纪绣年没接,只能发短信过去:放心吧,大哥在这帮你看着。过了会没有回复又说:你别乱跑,听到没有?-年底的项目清算差不多做完,公司里已经提前进入放假倒计时。周琅连续几天没睡什么觉,薛以凝打她小报告,被母亲从公司抓出来,最后以她信誓旦旦一定在晚上10点前入睡结束了母亲的唠叨。为了避免遭受到持续的摧残,她没回家,住的是自己的公寓。窗户开了一半,屋内没开暖气,冷冰冰的。手机早已没电关机,放在床上充电,她没注意时间,直接躺下了。本来以为是睡不着的,却不知不觉睡着了。但没多久,她被吵醒了。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充满了电,已经开机,她睡前忘了开静音。十二点半。她火气上冒,语气不佳,双眼酸胀,没看清屏幕上的名字:“哪位?”“是我。”隔着电流,人的声音里似乎也多了几分奇异的沙哑,透着奇异的宁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