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药的单子上面清晰的写着那些适应症,趁陈嘉之睡着,叶姿和陈萌把沈时序叫到外间病房去。 “这个药会不会成瘾?”叶姿问。 “一般不会,主要是身体依赖和心理依赖。”沈时序说,“现在还是最低计量,后来药剂会增大,只是可能会出现耐药情况。” “现在不能做化疗吗,化疗后会不会好一点?”陈萌问。 “不行,必须按照身体情况来。”沈时序说,“你们暂时不要告诉他,要是他问,你们说不懂。” 叶姿和陈萌连声应好。 “他胆子小,不能给他心理压力。”他看向陈萌,“小姨放心,这是非常正常的现象,病人都有这个阶段。” 见他这么冷静,叶姿和陈萌放下心来。 “妈,小姨,你们先回去吧,我马上进去守着他,他第一次用这个药可能会产生呼吸抑制。”语速很快,沈时序说,“你们在这里也只能白担心,他要是醒来看到大家都守着他,可能会害怕。” “好好好,我们马上走。”叶姿拉着陈萌离开,陈萌小声说,“有事叫我们。” 送走她们后,沈时序返回病房,哪里还有刚刚的冷静,站在套间门口长长舒了口大气,才大步到床边,观察起陈嘉之对药物的反应。 这一觉睡得很好很足,陈嘉之直接睡到黄昏时分,还赖了会儿床,起床时看着手臂上的贴剂,天真地说,“这个真好用,贴上去什么都感觉不到,以后每天都给我贴吧。” 还主动说饿了。 与其他时候的笑容没有任何区别,沈时序笑着摸摸他的头,缩回手时带走了一缕很粗的发丝。 趁陈嘉之不注意,他慢慢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拉起他,“今天营养师没认真工作,粥全部熬成米糊状了,起来吃点?” “你没扣人工资吧?”顺势,陈嘉之借力坐起,“一次没做好你可别凶人家。” “知道,啰嗦什么。”把头发塞到外套口袋里,沈时序抱起他往小圆桌边走,“看看。” 揭开盖子一看。 “这哪是没认真工作,这是摸鱼了吧。” 所有食物好似融化。。。。。。 “行了,人家研发新菜式,第一个给你尝的。”沈时序把他放到腿上抱着,掏的还是那根头绳儿,给他系头发,“不准挑嘴。” 后脑勺的伤口完全愈合,但那块头皮没有再长头发。 五指穿过发丝,能拢住的,没有掉在指缝里的多。 从前头绳只用缠两圈,这次足足缠了四圈。 有幸化身成为尝菜师父,陈嘉之笑了声儿,“我真荣幸~” 他拿着勺子自顾自吃起来,丝毫没有发现,身后沈时序渐渐暗淡的笑容。第58章 又恢复到吃流食的状态,一顿能骗过去,不可能顿顿骗过去。 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陈嘉之就察觉了。 但沈时序一直在观察陈嘉之,发现他并没有问,反而还吃了许多。 目前担忧的不是经口进食问题,而是止疼贴。 芬太尼会根据时间慢慢在身体内部代谢排出,随着降低药物浓度。 疼痛会再次翻涌。 下午,他们各自半靠在床头看书。 书页没翻开几页,沈时序听到陈嘉之忽然说,“把头发给我剃了吧。” “早上刷牙我一低头,好多头发都飘到水池里了。”他自言自语,“换衣服的时候,领口和肩膀也有好多头发。” 头发会越来越稀疏,这也在预期内。 把书放下,沈时序移身去抱他,“伤心了吗?” “真的没有。”抬起头来,陈嘉之还在笑,“你告诉我要正视身体和药物带来的反应,化疗掉头发不是很正常吗,不用这么小心翼翼在乎我的感受啦。” “今天这么乖?”沈时序也笑了,“不会马上又要提要求了吧。” “是啊,要提。” 心头咯噔一下。 “我怕你为了照顾我的情绪,跟我着我剃。。。。。。” “想什么呢,少做梦。”无语两秒,沈时序说,“起来吧,带你去卫生间。” “烦死了,都说我乖了怎么一点情话都不说啊,你假装有过这样的深情想法,再伪装拒绝表现一下自己不行吗。”陈嘉之不满了,“我还准备了好多措辞呢。” “憋着,这种事只有你看的霸总文学干得出来。”沈时序抱起他,双掌托着屁股掂了掂,“瘦了,有什么想吃的吗?” “没有,我一点东西都不想吃。”陈嘉之勾着他的脖子,“辛苦你了,也跟着我吃那些难吃的东西。” “不辛苦,你听话就好了。” 两人来到卫生间,抽过浴巾垫在坚硬的台面上,沈时序把他放上去,再弯腰拉开下面的小柜门,“像今天把饭菜都吃完已经很不错了。” “原来你早就准备好推子了啊。。。。。。”看到沈时序从柜子里拿出一个未拆封的包装。 陈嘉之有点感动又有点心酸,“怎么什么都准备好了。。。。。。。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最后我还是要剃头发啊?” “不打没准备的仗。” “跟我在一起像打仗吗?” “不是打仗,你是炮仗,一点就燃。”手掌覆盖在额头,慢慢将头绳取下来,沈时序说,“小姨说你只怕我。”他挑挑眉,一脸英俊的问,“怕我么?” “呵呵,我看你才是给点阳光就灿烂吧。” 斗完嘴,伸脖子缩脖子反正都是一刀,陈嘉之双眼一闭,梗着头往前,“来吧,炮仗我今天要当壮士!” 调试了下频率,随着嗡嗡的电动声响起,他闭着眼,紧紧抓住沈时序的衣襟,“不准嫌我难看。” 一声轻笑后,温柔的吻落在眼皮上,一路下移到鼻尖、唇角。 感官到,稍稍气流因拉开距离而流动。 “就算剃光,你也是市花。” 陈嘉之咯咯咯笑了。 推子震得头皮有些发麻,等到耳边倏地清静下来,他听到沈时序说,“睁眼。” 慢慢睁开眼睛,扭身回望镜子,陈嘉之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脑袋光秃秃的,“好像不是很难看。” 头发一旦没了,好看的五官便更加分明,圆润的脑袋看起来还很可爱。 沈时序在收拾掉落在台面上的头发,损人不利己,“一休。” “嘿嘿,我要是出家了你的性。福就完了。”一点都不难过,陈嘉之双手合十,乐呵一笑,“这位施主,你觉得我好看吗。” “好看的要死。”一点都不吝啬夸奖,沈时序笑着说,“带出去贼拉风。” 隔了几秒,陈嘉之忽地意识到了什么。 “所以从前读书时到现在,你在大街上总是牵着我让我走路,不是为了消食或者锻炼身体,还有之前吵架的时候,你说我跟你在一起总戴口罩,原来原因是这个?” 捡头发的手顿了下,那天在酒店所发生的事,这是和好以来第一次提及。 沈时序佯装随口问,“什么?” “因为带我上街,你觉得很长面儿啊。”晃了晃腿,陈嘉之弓腰伸头来看他,“我长得还不赖吧?” 傻子这下这么聪明,差点没接住话。 “不是。”沈时序心口不一,“只是想带你用脚丈量国家的土地而已。” “别挣扎了,我猜对了。”陈嘉之满意了,勾上他脖子,“人人都有虚荣心,这很正常,我高兴能让你虚荣的人是我。” 沈时序又把他原封不动抱出去,放在床上二话不说,压下来就亲。 亲的两人都气喘吁吁,亲的两人眼神都迷离。 “恼羞成怒了吗。”陈嘉之意识不清的呢喃。 “现在开始不准说话。”沈时序从他身上下来,仰躺在旁边。 “要不要我帮你,先说好,今天你得快一点,我没什么力气。” “你特么。。。。。。”躺在同一张床上,手也要牵着,沈时序紧紧抓住他的手,“快一点你就没性。福了。” “沈时序。”床单上,陈嘉之扭脸特别认真的说,“我们把没做的事情都做完吧。” “我不想留遗憾,我不怕疼,我想跟你在一起。”他语气轻而缓,“只要跟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什么留遗憾?!”沈时序怒了,直接坐起来,“往后几十年有的是时间做,现在急什么,才乖了几分钟马上说这个?” “是不是要把我气死你才罢休?” “昨晚是不是只警告你不准乱吃东西,没警告你不能乱说话?”他怒声叫了陈嘉之的名字,“你给我听好了,这些事情不需要你考虑,什么时候可以什么时候不可以,我心里清楚得很!” “再让我听见什么遗憾的话,你给我准备好,自己一个人在病房待着。”越说越气,“上次晾你三天不够是吧,我看哪次都不深刻!” “干嘛这么生气啊,我就随口说说而已嘛。。。。。。”见人真生气了,陈嘉之也不敢顶嘴,“你这么生气,会让我以为真的治不好了。。。。。。” 最听不得的就是这个,心抽的疼。 俯下身来,沈时序近距离望着他,“治得好,要相信我。” “质子治疗中心世界上最贵的设备,马上就能投入使用。” “这个设备全中国都没有几台,其他国家也不多。” “质子刀能对灭癌细胞进行“精准爆破”,对身体的副作用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丝毫不说为了提前投入使用花了多少力。 这也是他第一次主动给陈嘉之说起病情和后续治疗。 “放疗先做一个疗程,效果好,说不定会取消化疗,到时候马上就可以手术。” “术后你就能恢复成正常人的生活,不用每天待在医院,我已经在走辞职流程了,只是最后手续压着没有让单位批。” “之后我不会当医生,会陪着你去世界各地,或者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读了这么多书,拿了这么多奖,不是为了让你说遗憾。” “这件事不可能有遗憾,再敢说一次。” 其实再敢说一次,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没办法弄人。。。。。。 “我。。。。。。”嘴一瘪,陈嘉之哭了。 “好了好了,我态度不对,我太凶了。”沈时序马上哄他,“下次不这样说了。” “不是这个。。。。。。”陈嘉之抹眼角,“我哭不是因为这个。” 手臂的衣衫攥得那样紧,沈时序听到他带着哭腔说,“你压力肯定很大吧。。。。。。” 刚刚还绷着的股子气儿一下子就卸了。 这究竟是什么明察秋毫的能力? 又心酸又心疼,原来什么都知道,一个反应就能猜到最本质的原因。 傻子根本就不是傻子,真的很聪明。 面颊贴着面颊,沈时序嗓音也有些发颤。 “没有压力,不要胡思乱想。” “怎么会没有,你是这方面最优秀的医生,治疗过的病人那么多,没有谁比你更清楚病情进展,就像我写东西一样,写一句我就知道下一句写什么。”陈嘉之说,“你每次看到我的检查单都知道我身体的变化,都清楚那些指标意味着什么。” “你给我用药,每次问我的时间都刚刚好,就像昨天贴的那个东西,我刚刚不疼的时候你就问我了。”他哽咽着,“连药理反应都这么精准,说命你比谁都清楚。” “你怎么会没有压力。。。。。” “这样很折磨,就像眼睁睁看着我死掉。。。。。。” “好了好了,不哭了。”尽量稳住声线,沈时序抚摸着他的眼角,用指腹揩去那些泪痕,“相信我,也要相信你自己,你不会死。” “我知道,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陈嘉之语气很坚定,“有压力的时候你要告诉我,我们互相鼓励。” 他现在说的这么坚定,仿佛什么困难都不会打倒一样。 等到了第三天,止痛药的药效完全过去。 就变样了。 又是彻夜难眠的深夜,疼得发抖,就是流食他都吃不下去了。 吃了吐吐了吃,床单一天换四五次,垃圾袋一天要用一卷。 汗湿了换衣服,擦身体,如此往复。 “给我贴。。。。。。”他双瞳失焦,盯着天花板痛苦的喃喃,“要么给我药。。。。。。” 药剂不能一直源源不断的给。 “沈时序。。。。。。我好痛。。。。。。我要贴药。。。。。。” “不能再贴了,先忍忍。”也没有办法,这时候任何语言都很苍白。 沈时序抱着他不停讲其他人和事,企图转移注意力。 “马上就会好了,我们马上就要去放疗了。” 痛得浑身发抖,陈嘉之先是苦苦哀求,然后嚎啕大哭,最后大发脾气。 “滚开!” “不要碰我!” 没有吃饭,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紧紧抱住的臂膀都被推开。 没有办法,沈时序只能用双腿压住他的腿,扣住脖子,死死扣在怀里。 然后,耳边每一句痛苦的□□都那么清晰,颤抖的频率那么难以言喻。 剪的圆润的指甲深深陷进肩膀皮肤,陈嘉之根本不知道,满身的湿汗,痛苦大叫。 等脾气闹过,虚睁着眼睛,奄奄垂绝。 “让我死吧。。。。。。” “你让我死吧。。。。。。不要治了。。。。。。我恨你。。。。。。” 这也是正常现象,到了后期,疼痛完全可以摧垮一个的意志力。 无论你之前多么坚定,多么勇敢。 这样的人比比皆是。 所有责骂和呼痛,沈时序充耳不闻,但哄都无法哄了,怕一出声,会让陈嘉之更加害怕。 整整一夜,耳畔全是陈嘉之的崩溃。 “药。。。。。。给我药。。。。。。” 不知不觉,天就亮了。 早上八点,叶姿和陈萌来了,她们进来看到床单乱成一片,像干了一场大仗似的。 “你是不是疯了!”叶姿显然误会了,大怒道,“什么时候你还搞这些!” 陈萌拉住叶姿的手,茫然地看着床上、仍然痛苦的陈嘉之,一时间慌了神不敢过去,哆嗦着嘴唇,“时序。。。。。。嘉宝怎么了。。。。。。” “病理性疼痛。”沈时序低低说,“正常现象。” 这才回过神来,叶姿和陈萌齐齐冲到床边,焦躁不安,问的很小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