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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第1页)

  后来他才知道,这不是因为邓子龙与白元洁粗心,而是他们的判断力比陈沐强。  叛军是真惊慌失措,丢了满地的兵甲做不得伪,更有人在营兵快追上他们时直接跪地求饶,转眼新江镇宣告攻破。  明军自新江镇东街进、西街出,扬眉吐气,收降乱军二百余,还缴到十几匹叛军来不及带走的战马。  冲出新江镇,邓子龙与白元洁合兵一处,兵势千余之众,派出探马飞骑西奔而走,不过片刻便望明局面回还,道:“伍端已退军十里,重整防线,敌军千余占据营寨!”  这时候就连陈沐都能看出来,攻守势易了!  叛军后方新江镇被攻破,他们无险可守只能躲进伍端先前的营寨,伍端军此时因白元洁先前放出的传令军士告知他们率部袭击新江镇后部,以欲擒故纵的手段向后撤军,虽然丢了一座营寨,却通过两侧山谷、东西两部千余兵马将剩下新江镇所有叛军围在伍端部先前搭出的营寨负隅顽抗。  “顽抗,有意义吗?”  陈沐带着乡勇旗军围堵在营寨西南角外,指挥乡勇扎出木牌列于阵前,为十几名鸟铳手提供射击掩体,枪矛外围倒扎出一片倒刺防备敌军冲锋,就看白元洁部下的蛮獠营军士与邓子龙营兵各自几人搬着一座佛朗机炮推至阵前。  不过这次放炮就轮不到陈沐了,他正督着部下鸟铳队在木牌掩体后不断精确射击营寨墙上露出身子朝外放箭的叛军,双方到处是箭矢攒射,身前的木牌不断传出‘哚哚’中箭的声音,似乎在叛军弓弩手的视野中,他们是箭雨的头号目标。  “小心箭矢,放!”  砰!砰砰!  虽然才不过参战三次,陈沐已经注意到一个此前他不曾考虑过的现实,火器并非无敌。在过去他对明朝稍有了解,甚至在固有的记忆中执拗地认为明朝既然有鸟铳、火炮,为什么不全军都装备鸟铳、火炮,这样还能被女真击败吗?  事实上如果明朝人真像这个想法,就一定会被击败。  精准射击的鸟铳很重要,重大杀伤的火炮也很重要,但仅仅依靠这两样是不足以制胜战争的。  陈沐麾下石岐的鸟铳队在新江镇的战事中斩获颇丰,平均三颗铅丸便能杀伤一名敌人,而长弓旗射出五支箭矢也未必能命中一名敌人,何况即便命中,长弓也未必能让敌人失去战力。  但鸟铳的射速太低,鸟铳队射一轮,长弓手已经四五支箭抛洒出去,不能命中敌人,也能让敌人胆怯,给鸟铳队带来可乘之机。  轰!轰!  两声炮响,营寨一侧被炮弹巨大冲力轰出缺口,困兽犹斗的叛军自缺口舞长刀驱长矛冲出,接着被长弓箭雨射成筛子,随后两尊佛朗机炮再度发出怒吼,碾出一条血路,邓子龙扬刀喝道:“降者不杀!”  营兵纷纷高喝:“降者不杀,降者不杀!”  巨大的吼声震彻战场,压住营寨中惨烈的哭号,寨墙上叛军潮水般撤下去,没过多久,有十余日赤手空拳自营寨缺口走出,手上提几颗头颅灰头土脸地走进明军阵中,接着进入营寨传达明军收降的消息,寂静的战场上能听见营寨里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数百人丢下兵器缓缓走出营寨。  “吾皇万岁!”  不知是营兵哪里先喊出这样一声,随后整个新江镇上千明军似山呼海啸般高唱皇帝万岁,人人将兵器举过头顶,甚至有人跳起舞来。  陈沐无暇加入这场属于明人盛大的狂欢中,仿佛成了被略去的背影,摘下铁笠盔顺手拔下嵌进盔顶的弩矢丢到一旁,依着木牌缓缓坐下,眯着眼睛看向空中刺目的日光,长长地出了口气。  他的后背湿透,只想等仗打完,找个地方好好洗涮一番。  邵廷达凑过来数着他这场仗刀下取走几条性命,还扯着左胳膊上被叛军划出的口子挤眉弄眼的道:“沐哥你看白千户部下那傻屌给俺包的,这什么玩意儿啊!这么大的口子,回去邵爷爷可得让程医生好好缝两针!”  再没谁比魏八郎还活跃了,仿佛是记得上次黑岭因为陈沐受伤没赶上趟被白元洁扇了一巴掌,这小子一手拿倭刀一手揣着怀里洗净的麻布,围着陈沐转了好几圈,这才有点失望地道:“哎呀,总旗怎么就没受伤啊!”  像丢了多大讨好陈沐的机会一样。  叛军怎么就没砍死这个死小孩呢!  新江镇,竖起明军镶龙红日旗。  注:  1。镶龙红日旗只是明军军旗的一种,来源于明代画家仇英的《倭寇图卷》,同为南方军队,仪制上当大体相似。  2。炸开这屌门——原话为‘踏开这屌门’出自元曲《李素兰风月玉壶春》第五十三章军令  新江镇之战的首级功计乱了。  不论清城副千户白元洁还是广东把总邓子龙,他们的部下序列中都没有专门记功的吏员,最后只能两边对着俘虏清理出的尸首大眼瞪小眼,最后一合计自己瞎算,反正总功有定额。  鸟铳手的功劳容易算,死于铳击的敌人全员二百余近三百,刨去其中身上有刀矛箭伤的,还剩下二百三十三具,其中单单北山之战就有六十多具尸首。邓子龙那边满打满算四十个铳手,分了一百二十人首级功,白元洁这虽然分的一百一十三,但他手底下只有二十多个鸟铳手,分摊下来,石岐鸟铳旗一人拿八个首级之巨。  别的军兵首级功大致也是如此推算,不过都没有鸟铳手这么高的斩获罢了。不论如何,可以预见的是这场仗打完他们都将收获颇丰,白元洁所心心念念的正千户之职似乎也板上钉钉。  当然,这事作为主攻的伍端是非常气愤的,他出动兵力最多、扛下最多的敌人,偏偏他斩获还没邓子龙白元洁加一块多。这简直就是两个监军赤裸裸的抢功!  “对啊!”  军帐里的邓子龙突然拍着脑袋反应过来,望向白元洁道:“你我二部是督战啊!”  俩人一合计,又一人从部下功勋中拨出去二百丢到伍端头上,反正作为督战,伍端的功劳也有他们一份,只是底下军户、营兵的功勋要稍少些而已。新江镇三巨头就此达成共识,一道向撰写书文战报,派出传信骑手直报翁源主战场的总兵俞大猷。  很多人以为这场战争属于他们的已经结束,实际上,这才刚开始。  去往翁源汇报战果的骑手才刚上路,来自南方俞大猷的骑兵便已抵达新江镇,传令道:“总兵有令,命清城副千户白元洁、广东把总邓子龙、归附首领伍端,你三人率本部兵马屯新江镇,依新江桥据险自守,务不得让李亚元率军南渡新江!”  俞大猷在翁源平叶丹楼受挫,原本投降的叶丹楼实为诈降,趁夜攻打俞大猷部不成,退回山中流窜不成占山自守,几日间主力被困在翁源不能北上河源,遂有这样的命令。  但这对包括陈沐在内的新江镇之军而言,却不是件好消息。  这意味着他们要在这座新江南面的小镇子,宽阔漫长的河面及小小的新江桥,据守很可能带兵南下的李亚元。  那是李亚元,在河源祸乱数年的李亚元。他手上号称十万大军。而他们,仅仅只有包括伍端军倭寇盐徒在内的两千余军丁。  “总兵的将令下来,你有什么想法?”  当军帐里最高官职是副千户与把总时,陈沐这总旗也有资格参与军议,不过当白元洁向他发问时,陈沐苦恼着脸问道:“千户,我听说李亚元号称十万人,他到底有多少兵?真有十万,咱们是守不住新江镇的。”  这已经是陈沐尽量用体面的言语说出心中所想了,乱军叛军的确战力不堪,让陈沐领总旗打一百甚至二百,他都有办法,都不会感到畏惧。但以他们这两千兵力去据守可能有乌泱泱好几万乱军冲过来的新江桥?  不要说十万,就算一万他们都未必能守得住。  陈沐心里升不出一点儿战意。  “呵,陈总旗不必忧虑,守备新江桥很难,但也不时据守李亚元全部兵力。”白元洁还没说话,倒是一旁的邓子龙出言宽慰道:“李贼有兵众七八万不假,但他要南下翁源,通过新江桥的兵力不过超过一万,就算他把兵都派到此处,河谷地焉能让他兵马铺开?”  有新江镇一战鸟铳旗显威,邓子龙对陈沐也大加青眼,虽然他现在还只是个总旗,可只要能活过这场战事,领五十人击毙敌军二百有余,放炮惊敌袭、率众攻北山、下新江镇的功勋在身,一个区区正百户早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弄不好还会被提拔到广东做个把总呢!  到时候可就都是营兵,谁说的准会不会并肩作战呢。  如今明朝官场到处都是拉帮结派,武官虽称不上结党营私,也不能免俗。  白元洁心说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感觉陈沐还是过去那个陈沐,摇头笑笑随后指着地图道:“岑水、新江,都是李亚元南下必经之路,韶州府的卫所在东北将路封死,他要借道翁源便需分兵防备,即便有敌人来也不会太多,否则俞总兵也不会将重任交给我们。不过,武桥兄,我们的确需要向总兵求援了。”  “嗯,我部火炮仅有两门,伍首领的兵也损失颇多。”  邓子龙也认为他们眼下的守备力量不足,道:“六门,至少再要六门炮,李亚元若来,必自东北渡江而来,轰他在江上的船!还需要再调两营兵来,才算稳妥。”  “总不能让历战的老卒都死在新江桥啊!”  作为军官,没有人愿意跟随自己的部下尽没于一战,尤其在邓子龙见到伍端惨兮兮的样子之后。新江镇之战,最大的输家就是伍端,原本他有三千多个倭寇、矿工、盐徒组成穷凶极恶的部队,一场死三成,谁也承受不住这种痛楚。  功劳?  功勋对伍端没有,他只是归附明朝的首领,连正经守备官职都没有,功劳对他来说除了仗打完对俞大猷卖惨时多点筹码,屁用都没有,根本不能像白元洁、邓子龙这样变成官职与真金白银。  夜晚的新江镇本应万籁俱静,但这片土地却因即将到来的大战军民皆忙着在岸边构筑工事挖掘壕沟而灯火通明,轮值到训营值夜的陈沐在退出军帐前借四下无人的机会对白元洁问道:“伍端死了很多部下,俞将军让他和我们一同守备新江桥,会不会出事?”  “出事?没死人之前可能出事,现在他只有两千人,没可能反。”白元洁摆手,笑得高深莫测,道:“你以为俞总兵为何要等仗打完才下令让三部兵马合防新江?记不记得白日营寨破了之后贼兵提出的首级,现在归附才是大势所趋,伍端敢反,他杀你我之前,首级就会先被他的部下送到桌案上!”  走出军帐时,陈沐突然想到过去白元洁对他说的那句‘好人当不了官,坏人当不好官’,俞大猷就是借叛军之手镇抚这支归附倭寇的心。只是上千条人命,安心的代价也太大的些。  想到此处,陈沐蓦地感到脊椎发凉,似乎夜里的寒意重了些,他裹紧罩甲,领一队军士走进更深的夜里。第五十四章火箭  守卫新江镇,要比攻打新江镇容易得多,只要没有敌人,他们就永无休止地将新江桥加固下去。  白元洁与邓子龙商议后,决定将兵马分为两部,白元洁的蛮獠营乘舟游曳江上作为水军发挥他们的长处、邓子龙的营兵则在新江桥西南岸防备,至于伍端部的归附乱军,不论白元洁还是邓子龙都信不过他们的战斗力与机警,但他们数量庞大,便用于很难分散把守的岸边高地。  不指望他们拒敌,只希望早一步发现敌情罢了。  陈沐的总旗虽属白元洁部下,但他们并不擅长水战,所以暂时归属邓子龙部负责陆上巡防。  陈军爷一不小心就成了边缘人,水上的白元洁怕他拖后腿把自己淹死,陆上的邓子龙又不给他指派防务。也不能说不指派,邓子龙给他提了个要求,分给他两个精通旗令号令的营兵,让他好好练练明军操典。  当然邓子龙是没有说操典这个词,而是用的号令,不过对陈沐来说这就是这个时代的操典了。  因为在邓子龙尝试之后,发现陈沐总旗根本无法融入营兵的防守序列当中,号令不通。  陈沐懂个屁的号令,他就会舞动小旗与几个简单军令,这都是身体原来主人记忆中的东西,但他根本不会如何在战斗中使用,而在练兵上他更迷糊,倒不是不会指挥的,是不会简洁、正规地指挥,或者说他的指挥太简洁!  “打那个穿黄衣的,打那个戴绿帽的!”——这是指挥铳手。  “冲到那块石头附近,别乱跑!把矛架起来,拿刀砍!”——这是指挥刀矛手。  至于变阵什么的,陈沐从来没有训练过部下这些。在清远卫总旗衙门旁边稻田里操练时,陈沐习惯于让每个小旗的军士战成一排,鸟铳手就打靶子,三十步五十步七十步;刀手矛手也一样战成一排砍树桩刺稻草人,规定数量、严抓质量。  这就造成了现在他的人手不论四六不懂的新卒还是九死一生的老卒,统统都无法融入到这个时代正规军的操练、防备及值守上。  按理说陈沐的指挥才能是应该被邓子龙归纳到酒囊饭袋那个区间的,可是偏偏,陈沐带兵能打仗。  白元洁在乎结果,所以他看到的是陈沐带兵有一套,各旗各司其职,鸟铳手放铳打得极稳、刀矛手刀法刺击皆为上乘,何况行军临战又极其听从陈沐的命令。  关键陈沐在清城千户所担当的并非主要作战兵力,他的首要任务是种田,种田之外只要比其他总旗打仗时靠得住就够了,因而不曾追究他练兵的问题。  但邓子龙不同,他是从区区募兵打江西反贼、福建广东倭寇起家的,在他眼里总旗陈沐以及陈沐所率领的军户,统统是憨货。  一群战技高超、令行禁止的兵,却统属于一个四六不懂、胡乱发令的将,这简直是明珠暗投。  偏偏,这群兵是这个将手把手练出来的,只能听懂他一个人乱七八糟的军令。在他们耳朵边敲上三通鼓,不如陈沐扯着嗓子喊一句管用——你说这气人不气人?  “陈总旗,你要学号令,让你的旗军懂军令才行。”邓子龙这糙汉说这话时眼里处处是痛心疾首,那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难以用言语来形容,“等你做了千户、把总,领数百上千部下时,难道还能用喊的来给他们下令?”  其实陈沐的第一反应并非感激,他是觉得把自己独特的号令心得交给邵廷达他们,这不就省事儿了?  当然他没有这么说,人家邓把总说得对,他得听。何况言外之意陈沐也听出来了,邓子龙这是夸他呢,认为他有更进一步担当要职的能力,不能被现有的号令限制住,将来带兵害人就不好了。  “等这仗打完回广东,邓某送你一册戚将军的《纪效新书》,是其东南平倭的心得之做,对练兵带兵甚为独到,你读了之后一定大有裨益。”邓子龙这样说着,突然问道:“陈总旗是认字的吧?”  陈沐早就想看看纪效新书了,接连点头,听到邓子龙发问他还愣了一下,这才接着说道:“在下认字。”  你开玩笑,陈爷大学生入伍享受优惠政策呢,不识字,埋汰谁呢!  “识字就好,识字就好。”  说着邓子龙背着手离开陈沐操练军卒的桥头江畔,边走边喃喃自语,“识字读书的,喊起军令来怎么就比邓某这老粗还粗呢?”  知识有断层这事不怨陈沐啊,他所表现出长处大多来源于四百年后的学识阅历,表现出短处则是这个时代小旗官陈沐的正常发挥。他一个仅仅比农奴强上一点、沾了同时代泛泛之辈先祖的光才得以世袭的小旗官,指望他有什么家学渊源不是扯淡么!  “哟嘿!长见识了沐哥,快来看俺手里拿的是啥!”  跟着广东把总部下营兵旗号手在新江畔学了快半个月军令操练的陈沐这一日远远地瞧见新江上西面开来两艘小快船,隔老远就能认出是蛮獠营简易钉板加固的民船,就让邵廷达去问问是不是清远卫有什么消息,哪知道过一会这莽虫这憨货坐着船开过来停在岸边,手上抱俩大长木匣子边走边显摆。  “这什么玩意,甄子丹的大明十四势?”  陈沐从邵廷达手上取来个木匣,匣上画着精美的简易大龙,漆桐油的古朴木匣看上去就像一具艺术品,陈沐看见白元洁也从船上走下来,赶忙放下木匣拱手行礼道:“千户!”  白元洁朝他颔首,对船上挥手命人卸下所载器物,这才转头对陈沐道:“大明十四势是什么,白某从未听过这种器物,名字倒是不错。  这是一窝蜂火箭,装三十二箭可射三百步之敌。俞总兵的火炮不知何时才到,白某便差人从清远卫武库取出些经年火器,火药都是新装,给你这个五虎出穴箭,拿去点燃试试。”  说着白元洁将另一个碗口粗的圆木匣递给陈沐,让他朝对岸点燃。  尽管白元洁一再说明这个什么五虎出穴箭是可以抱着点燃发射的,但陈沐还是执拗的将这物件放在石头上架好——对陈总旗来说,这个时代凡是用火药的武器都极为可怕,要么伤敌要么伤己,要么伤敌伤己!  掀开前头木塞露出五个寒光闪闪的箭头,离得远远抻着胳膊举火把点燃引线。  嗖!嗖嗖!  啪啪!啪!  眨眼间,五支羽箭喷火带令人心悸的尖戾哨音齐射而出,直越过百步宽的河面钉在对岸相邻十几步的树上,还有一支飞歪不过二十步便落入江中,过了短短两息时间,传来几声轻轻的爆响。  陈沐两眼定定地看着对岸像火铳发射般腾起的几片微弱硝烟,吞咽口水。  “窜,窜天猴儿?”  ……  注:根据《武备制》,明朝人已经能分辨并做出‘推药’与‘爆药’。第五十五章百虎  来自四百年后的灵魂曾经想过他会使用八一杠与九五步枪参加战斗,四百年前的陈沐也曾清楚自己会使用鸟铳夺走敌人的性命,但他从未,从未想过自己有天将会抱着一捧窜天猴与敌军血战。  但这种滑稽无比的情形真真切切地发生在他的身上,他觉得这一点儿都不滑稽,甚至令他感到遗憾、屈辱与悲戚。  陈沐从小就玩窜天猴,甚至长大后他看见火箭筒也觉得那就是个窜天猴,这似乎没什么特别。  但当他在这个时代抱着内藏三十二支带尖窜天猴的火箭一窝蜂,他觉得这就是火箭筒,这就是客秋莎。  但从宋朝开始玩了几百年窜天猴的老祖宗们没见过反坦克火箭弹把庞然大物炸成一摊碎片,没见过客秋莎齐射遮天蔽日,所以窜天猴玩几辈子,也只是连发多管窜天猴。  火龙出水不是二级火箭、三眼铳不是加特林机枪、偏箱车不是坦克、郑和宝船不是航空母舰、陈沐手上的一窝蜂射出去的只是窜天猴而不是客秋莎、五十九年后王恭厂火药库爆炸的不是核弹、内阁不是多党制雏形东南手工业纺纱也并不是什么资本主义萌芽。  遗憾,屈辱和悲戚的,就是这么多个不是!  那么多的聪明才智,那么多的仁人志士,如果给他们时间给他们借鉴给他们机会,他们原本能做出更好的武器,原本能施行更好的体制,原本能创造更优的主义。  但历史从无如果,他们走出第一步,却没有机会迈开第二步。输掉一场战场,三百年屈辱,断掉脊梁骨是一百年奋发图强勉强续上,蹒跚而行的阴雨天仍然隐隐作痛。  没有时间、没能借鉴、未能得到发展机会,先祖大开脑洞发挥才智,最终做出一堆被埋在历史尘埃里的垃圾,被大风吹去不见踪影,只能被历史的拾荒者拿起嘲笑:看,他们做出过这个垃圾,根本就不好用!  甚至有些东西令人猜测那根本是古书中杜撰出来的。  陈沐是明黑,黑的是恨铁不成钢,令后人蒙受屈辱。  可陈沐也是明粉,粉到抱着装满木匣的窜天猴几乎要落出泪来。  他自己的祖宗往上数十八代,就算是种地的要饭的他都粉他都拜。哪怕一辈子就做过几件旁人眼中看来无所谓的小事都能让他听得热血澎湃,因为身上流着他们的血,这血脉传承上千年那就是他祖宗,他不粉不拜自己的祖宗,难道去粉去拜别人的祖宗?  他做不到!  “这个东西,是不是还应该有个架子什么的?”  虽然陈沐仅仅放了一具五虎出穴箭,但大体上已经将这种武器的构造机制摸清楚,构造机制就是一大堆窜天猴用一根引线连在一起,根据形制,五联装的叫五虎出穴箭、七联装叫七星箭、九联装叫九龙箭、十联装称火弩流星箭、二十联装为火龙箭、二十五的群鹰逐兔箭、三十的长蛇破阵、三十二的一窝蜂、四十九的群豹横奔与一百支联装的百虎齐奔。  这些多联装窜天猴儿形制不一,侧重的方向也有所不同,有些装药量大最远可射至五百步、有些装药量少最大射程便只有三百步,这东西在射程上不虚任何兵器;除此之外,有些像五虎出穴箭处推药外装少量爆药,杀伤实际上还是以箭簇为主,但爆炸的硝烟能给敌人造成暂时混乱。其实什么性能都和名字有关,带虎的会炸、带火的有油、带蜂的有毒雾,甚至百支齐射的百虎齐奔是装载木推车架上。  所有火箭都有一根引线,林林总总千奇百怪。  射程对这些原始火药助推箭不是问题,但除了射程它上上下下都是问题!  “火箭威力不足,不论内附神火还是炸开亦毒雾,杀伤都极其有限。同时不够精准,七八十步,火箭乱窜,若相互碰撞甚至会有飞回本阵的风险。”  白元洁说这话时神情极其严肃,显然他见过这种极其巧合的场面,对陈沐道:“务必抵近而发,敌军近三十步最佳,你口中的玩意儿,造价比你的铳都金贵!”  陈沐正在新鲜劲上,推着百虎齐奔在岸边寻找可靠的发射地点,想试试百联装窜天猴齐射是什么场面,更想知道他们的射程散射范围在百步有怎样的表现。  突然听到白元洁这话,连忙自然拍拍推车架,初始惊疑随后释然,道:“可不是嘛,百虎齐奔至少要废掉百斤火药,再加上百支羽箭,不算车架造价得要七八两银子!”  白元洁闻言乐了,道:“你倒是很清楚,不错,造价要七八两,但那只是料钱,一具百虎齐奔上上下下,没十两弄不到手里,你放出去杀不了十个乱军,这兵器都回不来工料!”  所谓的华而不实,大抵如此。  这东西有用吗?它肯定是有用的,别说带着箭头的羽箭被推出去,就算陈沐小时候玩的窜天猴嘣人脸上都受不住,别说有铁箭簇了。  但成本有多高?  一个百虎齐奔十两,群豹横奔五两、一窝蜂也要三两,放一次就没的消耗品,就像五支装的五虎出穴,射出去百步散布近百步,很可能放出去也只能达到吓人的效果,就等于白费钱。  东西是好东西,意义重大,却只能发挥出垃圾的效果,以至明珠蒙尘,太委屈。  “那我不试了,就把他们推到桥头边,等敌军攻上桥头过半射过去便是。”倘若仅仅射程三五十步,散射范围刚刚好,应当能达到理想的命中效果,“千户啊,这个虎箭被火药推着射出去,再砰地一声炸开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这你得问匠人,你旗下不就有个军匠么,回去问问他,没准知道。”  说真的这个时代的匠人能做出这样的火箭,陈沐是真没有想到,同时他心里有个想法,可以让火箭发挥出更大的效用,成为真正的战场杀器!  推爆火箭,但爆炸是纸壳子与硝烟,除了吓人没有其他作用,恐怕这是因为时人并未弄懂爆炸力本身对人的杀伤很小,如果陈沐给它们换上另外一种杀伤机制呢?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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