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顿饭就这么以尴尬的局面开始了。 但好在后面的气氛不算太僵冷,姜承赫与顾文山闲聊了几句,陶君然偶有在席间问上一些问题,祁琛虽然态度一直不冷不淡的,但对她的话,总是有问必答。 姜晚笙从夹筷的刹那就极其紧张,她小心?翼翼地动作,余光总是在观察身侧人。 一顿饭她吃的心?不在焉,菜都没吃几口。 陶君然看见以后问道:“晚晚,是没胃口吗?” “没有。”姜晚笙含糊其辞,“我吃饭比较慢。” 话毕,瓷碗里多了一勺蔬菜羹。 顾亦辰给她舀的,关切道,“夹不到的话就和我说?。” 语气温柔,靠近她时是极亲昵的。 姜晚笙却像是过了电一般,她不动声色地拉开点距离,试图离他远点。 这样的小动作,落入别人眼里,倒像是一种害羞。 姜承赫失笑,话语意有所指:“这两?个孩子打小关系就好。” “是啊。”陶君然也应和道:“我记得小时候晚晚上幼儿园就粘着亦辰,有一天上学没见到他,哭着闹着一晚上不肯睡觉呢。” “小琛,我还和你说?过这件事,你还记得吗。” 姜晚笙表情凝滞,她稍稍颤睫,打算开口把这个话题跳过去。唇缝才?刚刚挑开,突然听到身侧人淡然落下一道嗓音。 “记得。”祁琛手?里把玩着打火机,身形懒散附和出一声轻笑,看起来毫不在意,“关系确实?挺好。” 未说?完的话全然咽了下去。 一股难以忽视的苦涩,顺着喉咙漫了上来。 姜晚笙捏了捏筷子,思绪还在流转时,忽地又听到陶君然轻声问:“小琛,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顺着这话,姜晚笙将视线移过去,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那一圈牙印,很浅却是那样的清晰。 泛着绯红的暧昧。 她盯了几秒,把目光落在他的脸上,想听他是怎么回答的。 祁琛神情如常,声线平和无?澜:“野猫咬的。” “……”陶君然低笑出声,明显不信,“不是女朋友?” 短暂沉默了几息。 祁琛把手?机放下,视线似有似无?地和姜晚笙的在空中交错:“不是。” 听到这里,姜晚笙的心?彻底地沉了下去。 她将攥紧的手?心?缓缓松开,仿佛松开了某些挣扎。 他轻易地与她冷战,轻易地答应母亲参加她的相亲宴,轻易地在身上留下一些痕迹,不属于?她的痕迹。 他总是这样轻易,她总是那样艰难。 姜晚笙忽然又想起之前,她想帮他解掉腕表,被他冷冷拒绝。他也是如此?,没有给她一句解释。 是懒得和她解释,还是觉得她根本不值得这份解释。 眼底浮出一些水汽,有些难以压抑。 鼻尖越来越酸,姜晚笙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她忽地站起身,垂下眼,小声说?:“我去一下洗手?间。” 没有等任何人的反应,她快步转身离开,拉开包厢门时还差点和送餐的服务员相撞。 滚烫的汤羹从碗沿溢出一点,碰到她的手?背。 白皙的皮肤瞬间被烫出小圈殷红。 服务员忙不迭地道歉,谨小慎微地连声说?着“对不起。” 姜晚笙却好似失去所有感官。 她怔怔看了眼手?,然后不在意地缩了缩:“没事,不疼。” 不疼。 一点都不疼…… 她躲开所有人的视线,往包厢外侧走。 - 卫生间里。 姜晚笙打开水龙头,俯身对着镜子呆滞了好一会?。水声哗哗有些聒噪,不休不止地往她耳朵里钻。 她的思绪被搅得一团糟,脑子里挥之不去的,全是祁琛刚才?那副冷漠疏离的模样。 不想再在这里待下去了,姜晚笙准备给母亲发个消息就先回家了,她走出洗手?间,还没打开微信,视野里突然出现顾亦辰的身影。 他从拐角处往这里走,在找她。 姜晚笙眉心?拧得更?紧了,这个时候,她更?不想看见他。但前面只有一条路,要想离开,只能和他半路相撞。 不然,重新回卫生间躲一会?? 就在这时,鼻尖嗅到一点清凉微苦的气息。 手?腕倏然被人拢到掌心?,一股力,扯着她往前走。 没两?步,进了一个空无?一人的包间。姜晚笙还没反应过来,包间门就被“哒”一下合紧。 再然后,轻轻声响,落了锁。 姜晚笙微微喘息,抬眼,对上祁琛那双黑眸。 他站在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光影暗淡,姜晚笙却还是一眼就看到他脖子上的痕迹,她咬了咬牙,心?底那层难以言说?的艰涩再一次蒙上来。 “让开。”她推他,“我要走。” 祁琛轻松扣紧她的手?腕,不让她躲。 他的眼神冰冷:“去哪儿?” “你管我。” “我不能管你?” “对!”姜晚笙红着眼看他,“我讨厌你管我,我不要你管我!” 祁琛的脸色也变得很差,他扣她的力道渐重。 眸色一瞬不瞬地紧盯她。 推搡时一个椅子被不小心?推倒,发出一点轻微的动静,在这个无?人的角落异常清晰,顾亦辰站在门外敲了敲,问道:“可可,你在里面吗?” 伴随着这句话落下。 祁琛忽地将她按在门上,他的手?托着她的后脑勺,鼻尖相抵,他沉声问她:“相亲好玩么?” 姜晚笙抿唇,不肯回答。 祁琛低笑一声,箍着她的一双手?,将她身子强硬地扭过去,好让她的脸全然面向门那一侧。 包间门上有一扇透明窗,为?了隐私性?,设计的是单向玻璃。外侧的人看不见里侧,里面的人却能清楚看见外面。 姜晚笙不仅看见顾亦辰在往屋内张望,还看见陶君然和姜承赫走了过来,问道:“晚晚在里面?” 顾亦辰摇摇头,他再一次试图拧拧门把手?,确认门真的打不开后才?放弃:“我没看到她。” “奇怪了,去哪里了,刚才?看她情绪好像不太对。” 父母仍在门口徘徊,试图给她打电话。 姜晚笙兀地屏息,好在她有将手?机调成静音的习惯。一口气还未完全松懈下来,屏幕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 祁琛不知何时从她兜里掏出手?机。 他的指腹触在接听键附近,哑着声靠近她的耳朵,潮热滚烫:“相亲好玩么?” 姜晚笙瞳孔微微颤抖。 “说?。”祁琛指腹看着马上就要按下去。 姜晚笙赶紧摇头,制止他:“不好玩。”她快哭了,“不好玩,相亲不好玩。” 祁琛勾了勾唇,头颈下挪,冰凉的薄唇覆上她的耳后。 只一瞬,姜晚笙倏地激了一下。 她下意识偏头,躲开他的吻:“你别,爸妈会?看见。” “害怕被看见?”祁琛捏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指腹一点点描抚她的唇瓣。他微眯眼眸,声线发冷, “昨晚你咬我的时候,怎么不怕被别人看见?” 姜晚笙愣了愣。 她小声喃喃:“昨晚,是我咬的你……?” 祁琛没回答她的这个问题,他微微弯腰,用嘴唇轻轻地舔舐她的后颈,到脖颈,到锁骨。 冷静又疯狂。 直至将她的耳垂含进唇内。 清凉的气息顺着唇腔爬上耳尖,这是姜晚笙的敏感点,她不自觉地软下身子,喉咙里溢出一点轻哼。 “你别……”她的双眼变得怔松。 祁琛不为?所动,他的吻是温柔的,舌尖也是柔软的,但话语却发了狠。 “和他就能光明正?大。” “和我就得躲躲藏藏,姜晚笙,你究竟有没有一点爱我?” 尾音字字清晰。 姜晚笙的大脑突然变得清醒,她掀开眼睫,门外的人已然散尽,她用了全身的劲,推开他。 祁琛因此?往后退了半步。 他微皱眉骨,视线缓缓上抬,落在她的眉眼处。 “我不爱你?祁琛你怎么能这样问我。” 这些天被冷处理的难过、委屈,刚才?酒局上的局促,被误会?的气恼在这一刻全然重叠。 混淆成一声声质问。 姜晚笙嗓音里有哽咽,“你凭什么这么问我!” “你不就是不相信我吗,你为?什么来吃这顿饭,不就是想看看我是不是背叛你。”她脊背微微发抖,“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见异思迁的人,对吗?” “姜晚笙。” 祁琛的声音很淡,警告揉进冷漠的目光里。 姜晚笙再一次被刺痛,她神经完全紧绷在一块,走上前又推了他一把。 “你说?我不和你说?真话,你说?我不信你,你说?我根本没想过和你有以后。” 她用掌心?使劲打他,手?心?都在抖,“我告诉你为?什么。” “因为?我不自信,因为?我对我们的感情不自信,因为?我太想和你有以后了!” 所以才?会?下意识想要对他更?好,下意识将自己放在亏欠的位置。 做不到落落大方,只能卑微到尘埃里。 祁琛看着她,眉心?皱得更?深。 他一言不发,像是没料到,黑暗之中,他的手?背青筋绷紧。 姜晚笙胸口起起伏伏,她反复深呼吸,才?能把话说?完。 “那你呢,祁琛。”她看他,“你就真的爱我吗,你想和我有以后吗?你什么都和我坦诚了吗?” “你到底是因为?不甘心?才?和我重新在一起,还是因为?真的爱我,我常常在想……”姜晚笙的话语变得虚弱,她垂下脑袋,看不见眼底的情绪,“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幸福吗……” “你的手?腕从不让我看,那里有我们的过去,你讨厌它?对吗,我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从不信我,因为?我不值得你信任,我也知道。” 这场对峙终究不是电影。 你我都入了局,无?法做那个客观的第三方视角,误会?越堆越深,谁都做不到理智。 “我常常想,我们也许真的回不到当初了。” 姜晚笙苦笑一声,眼底有些失神,“和好如初,和好如初,我们好像只能和好,却不能如初。” “我们,我们……” “姜晚笙。”祁琛打断她,他的眉眼暗沉沉,似寒冰,不允许她继续说?下去。 可此?刻的姜晚笙已经陷入了混沌。 她理智全无?,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她闭了闭眼,“我可以放过你。” 简单的六个字,预兆着某种果断。 密闭的室内,空气浑浊不堪,氧气被一瞬间抽干。 死一般的安静。 视线内的一切都像是进入慢镜头,一帧帧失焦。 话说?出口的刹那,姜晚笙自己也怔愣住了,她眼角滚出一滴眼泪,或许,这就是她的真心?话。 她不敢看他,也不敢再等他的话。 “我先走了……”她试图逃避。 刚准备转身,姜晚笙忽而被一道沉冷的嗓音钉在原点。 “所以,你打算再一次放弃我。” 祁琛想,他早就疯了。 他为?她克制了很多年,一举一动,都是精心?模拟的。 可她说?,可以放过他。 第二?次了,再一次不要他。 她回头,看到祁琛双眼发红,满是血丝,整个人像是垮了一样。 姜晚笙张张唇,发不出声音。 “我不爱你?”祁琛从喉咙里溢出一丝自嘲,“我不懂,还要怎么爱你。” “要看是吧,行。”他忽地把手?腕的表带解开,扔在地上,表盘在接触地面的瞬间,四分?五裂,折射的光晕都在发颤。 姜晚笙瞳孔睁大,她太阳穴细细密密地跳动,隐隐约约的预感从心?底不安地往上窜。 她缓缓抬眼,目光落在他的手?腕上。 上面不是一道疤痕,而是五道疤。 除去当年为?了她划伤的那一道,其余的伤口全在大动脉上,参差交错,条条狰狞。 透过这些伤口,姜晚笙甚至能看到那些殷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往外涌,止不住,血腥味浓烈。 嗡得一声,她突然耳鸣。 有电流从她的左耳进入,钻入大脑,头痛欲裂。但即使这样,她依旧能够清晰听见祁琛在说?什么。 “和你分?手?后,我没想活。” “你说?得对,我就是个疯子。”祁琛缓缓抬眼,眼底很平静,又沾上一点眷念、贪恋、偏执。 他薄唇轻挑,声线低冷,“从很久之前我就想把你关起来,我不喜欢你和别人说?话,不喜欢你对别人笑,甚至从你口中听到其他男人的名字——” “我都想把他杀了。”祁琛喉结滚动,口吻很淡,像是随口一句,“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我可以陪你去死,然后我们一起下葬,来世,我还是你的。” 底牌亮出来了,他们早就没了退路。 在他冷静的注视下,姜晚笙只觉得肌肤发青。她整个身子都在抖,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差点站不住。 “你看,装正?常人你都不爱我。” 他轻声笑了笑,“我是个疯子,你还敢爱我吗?” 话音落下,这一方空间只剩无?尽的黑暗,一如当年那场脱轨的对峙。第52章百分百14 六月底,滨北的夏意正浓,云卷云舒,绿荫迎着?燥热的风翻涌。 正午时分,阳光撕扯光影挤进房间内,稍稍刺眼,晒得?人懒洋洋地犯困。姜晚笙盘腿坐在床边,半阖着?眼皮,盯着?窗台边沿的爬墙虎发?呆。 边侧地板上?平摊开的行李箱才收拾到一半。 点进一个人的聊天框内。 不知想到什?么,她轻声叹口气。 “天天盼着?高考毕业,真毕业了又在这儿唉声叹气的。”陶君然忽而推开门,笑着?走?进来,“我们小公主怎么了,有烦心事??” 姜晚笙收回思绪,先是抬头喊了声妈妈。 然后不好意思地笑笑,“我没事?,就是昨晚没睡好,脑子在天上?飞呢。” “妈妈你怎么回来了呀?” 陶君然坐了下来:“机构老师给你志愿做了规划,我去听了一下,顺便回来看看你。”她问道,“你有意向的学校吗?” 姜晚笙高考分数超一本线三十多分。 在全市的排名挺靠前的,可以选择的院校也很多。 她想都没想,脱口一句:“滨大吧。”毕竟是双一流,作为第一志愿也有落选的可能性,思及此她又补充道,“只要在滨北的,都行。” 看着?她,陶君然笑了笑:“这么肯定,看来是早就想好了。” “嗯……” 姜晚笙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确实是早就想好了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