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安夏想装作一切都想起来的样子,像套时安柔那样套陈渊的话。毕竟有些技能用得多了就熟练,是刻在骨子里的狡黠。可撞上陈渊灼人精明的视线,她便装不下去了。真正如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老老实实摇了摇头,还有些委屈,做了个梦,醒来一点都不记得了。北茴说我梦里喊了‘青羽’……我猜,青羽是你。陈渊垂眸看着她。薄薄的晨光中,少女容颜极盛,生得明艳。额发轻轻被风吹起,愈加显出额下那双水漾的眸子乌黑发亮,晶莹赤诚。他记得第一次看见她温温一笑的样子,便无端想起一句话:众里嫣然通一顾,人间颜色如尘土。便是从此,再也看不见别的颜色。前世,今生。入目无别人,四下皆是你。陈渊微扬嘴角,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和宽容,不记得就算了。至少今生的开局,一切都来得及。如今他还健康着,而她还未成亲,也没有心上人。这才是对的时间里,遇上对的人。如此便好。他不想再追究上一世发生的事了。可我想知道。时安夏扬起头,睁着清凌凌的眼睛,告诉我,你为什么又叫青羽他想了想,薄唇轻启,鸢飞杳杳青云里。她的心口陡然一震,脱口而出,鸢鸣萧萧风四起。不知怎么就知这句诗,听到他说上一句,顺嘴就溜出来下一句。如同对上一个神秘的暗号。少女弯起了眉眼。陈渊眸底又多了一层温润,岑鸢,字青羽,此生多指教。岑鸢,他的真名。曾经,所有人都以为他叫陈渊。他第一次悄悄告诉时安夏,他其实叫岑鸢,就是那个鸢飞杳杳青云里,鸢鸣萧萧风四起的鸢……后来,她根据这两句诗取了青羽为字送给他。从此她私下里叫他青羽。他的死士,他的军营,所有为他明里暗里卖命的人,都被称为青羽军。他重新夺回的梁国,改国号为青羽。他的暗卫,叫青羽卫。他的宫殿叫青羽宫。他的一切,包括他自己,全部都打上了青羽的烙印。只因这两个字,是她送的。那是他千百个清冷疼痛的暗夜里,赖以活下去的理由。那封毒入骨髓的信上,也是叫他青羽。所以他丝毫未疑半分……岑鸢轻轻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已无波澜。时安夏闻言微微福了福身,巴掌大的小脸上露出一丝歉意,对不住,我还是一点记忆都没有。她没有听出弦外之音,只以为原来他的名字是鸢,而不是渊。她是有些颓丧的。以为寻到一丝线索,找到一点答案,就能从其一窥全部。但事实是,毫无印象。就好似上辈子的人生里根本没有这个人的存在,而他的一举一动,却又像他是她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人。她不记得他了。如果互相都不知道彼此重生,重新认识倒也无妨。可事实就是,他知她底细,而她不认识这个人。就,思绪有些失落,人生空白了一片。曦光中,岑鸢墨如点漆的眸子里倒映着少女明艳的面容,早说过,不记得就算了。倒是有个事,需要商量一下。他们站得不算近,恪守着男女之间的距离。他低沉的嗓音传进她的耳鼓,却还是带着一种蛊惑般的震荡。嗯时安夏素手拢了一下耳际垂发。先订亲。岑鸢道。哪是什么商量,分明只是陈述。什么时安夏错愕地看着他,我们不然呢他长眉轻轻一拧,宫里那位在找你了。时安夏艰难地抿了抿嘴,你是想……假成亲岑鸢沉默半晌,才淡淡道,你若要假便假,你若要真便真。时安夏听得心里没来由一疼,可嘴比脑快,还是说了出来,其实我想招个赘婿上门。她以为这次会难住他,会让他迟疑,却不料他只淡淡看了她一眼,便道,好。时安夏觉得好荒唐啊,你们陈家的列祖列宗,会从棺材里爬出来吃了我吧。我只是陈家的养子,没那么重要。……什么你和陈渊……咳咳咳……唐楚君原本正在用早膳,吃着一碗芝麻馅的汤圆。这会子汤圆卡在喉管里,吐不出来,吞下不去,咳得眼泪花子都滚出来了。时安夏见把母亲吓成这样,忙拍着她的背,从钟嬷嬷手里接过水喂给母亲喝。折腾好半天,唐楚君喉咙里那颗汤圆可算咽下去了。还没等缓过气儿,她便一把拉过女儿,又想起什么,转头吩咐,钟嬷嬷,去门口守着,别让人靠近。她没说的是,尤其防着时成轩。这人最近总阴魂不散缩着听墙角,已经有好几次逮到她话柄了。钟嬷嬷根本不需要吩咐得那么明显,就知道自家主子的心意。可心里也急啊,主子不趁此机会笼络住二爷的心,后宅那么多妾室,迟早会回到以前那番无人问津的光景。虽说有儿有女,不愁什么了吧。但少爷马上要娶妻,姑娘及笄以后也要嫁人。最后主子还不是得看二爷的脸色里面唐楚君在问,夏儿,你认真的时安夏自己给自己倒了杯水,沉思片刻才道,母亲,我知道这不合规矩。婚姻大事都应该是父母做主,我……我不是问你这个。唐楚君摆摆手,母亲能不能做主都不重要,我只盼着我女儿好。时安夏心里流过一丝暖意,那母亲是不满意陈渊他长得不好看唐楚君一愣。生得那般模样,要再挑剔可就找不到更好的人了。她目前唯一觉得能跟陈渊容貌媲美的,就只有她儿子了。但女子嫁人,光看样貌有什么用是觉得他家世不好时安夏又问。唐楚君早前就听时云起说过了,陈渊是富贾陈家的儿子。富贾家世配他们这破落侯府,谁沾谁光还说不清楚。正在进行自我开解呢,冷不丁又听时安夏蹦出一句,其实陈渊不是陈家的儿子,他只是养子。唐楚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