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的一只手抓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环在她腰间,两只手都很用力,紧到她感觉到了疼。 “明柚?” “晏柠西,”明柚与之交颈,是为了不看晏柠西的脸,也不让晏柠西看到自己的脸,“你对我的忍耐和关心,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的初衷?” 经历过元旦那次,她已经不敢问晏柠西喜不喜欢自己了。况且被当做案例的证据就摆在眼前,她哪里还有资格这样问。 电脑就在身侧,晏柠西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屏幕。 而屏幕上,正是放假后才被她想起来删掉的搁置了很久的那份文档。 协会里的人都说,因为有教师身份的加持,她更容易获得学生群体和家长群体的信任,尤其青少年的心理健康越来越受重视,以后慕名而来的人自然也会越来越多。同时她也需要积累案例,深入研究分析,才能对症下药,帮助更多的家庭。 最初的她是有想过把明柚作为一个典型案例来跟进,但随着时间推移,随着自己对明柚的感情变化,她好几次打开这个文档,根本就无从下手。 明柚住进了她心里。 导致她一想到明柚,就无法正常思考。 “你看到的,是事实,我无力为自己申辩。”晏柠西冷静出声,“我是老师,也是心理咨询师,在日常中发现并记录有代表性的案例,跟你认为的老师爱说教,是相同的性质。” 案例,说教。 明柚两样都占了。 她心痛道:“所以对你而言,我不过是个工具,亦或是实验品。成全你教师的身份,也成全你咨询师的身份。是这样吗?晏老师。” 久久没有得到回答,明柚自嘲地笑笑,放开晏柠西。 关掉电脑,收进电脑包,放回了窗台。而后拿了手机走出卧室,坐上沙发。 照她原来的脾气,照文档里写的“躁郁倾向”,她应该冲晏柠西发一顿火,再摔门而去,才能体现她的心理不健康。 但是在晏柠西洗澡的小段时间里,她掐着掌心将怒火压了又压,把晏柠西对她的好想了又想,并逼着自己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梳理并消化了一遍。 晏柠西拿她当“工具”固然可气,但她接近晏柠西的初衷不也是为了拿晏柠西当报复何欢的工具吗? 在对晏柠西动情后,她时常觉得有愧,害怕晏柠西知道真相。 这下好了,她们是真的扯平了。 负罪感减轻了一些,被当做工具人的怒气却不能说消就消得干净。或许晏柠西一直不愿承认对她有感觉,就是在拿自己做饵,好跟踪她心理上的变化,借此来完善这份具有代表性的案例分析报告吧。 她于晏柠西的价值,就只是个随手拿捏的案例。 在晏柠西咨询师的身份面前,她,就是个被剥夺了知情权的实打实的“精神病人”。而她们,是不对等的“医患”关系。晏柠西对她的迁就,全都只是为了稳住她的情绪,而不得不做出的妥协。 何来真心? …… 卧室里的人从被放开后,坐在床边就没动过。女孩没有跟她大吵大闹,但正是如此,晏柠西才更感到不安。 她知晓明柚有气必撒的性子,宁愿她跟自己闹一场把气发泄了,也好过憋在心里。 错了就是错了。 那个文件的诞生就是一种错。 余光瞥见手边的衣服,思及女孩穿着睡衣就去了冰冷的客厅,晏柠西拿起床上的毛绒睡袍也走了出去。 刚走到转角,明柚抬头望来,立即起了身。 “放心,我不会大晚上穿睡衣跑出去挨冻。傻子一定是有病,但有病不一定是傻子。” 走过去从晏柠西手里拿过睡袍穿上,又问:“今晚我继续睡床上,会让你觉得不舒服吗?或者说,会让你感到害怕吗?毕竟你对我的诊断,是有躁郁倾向。如果怕,我睡沙发就行,反正也不是没睡过。” 晏柠西的心,狠狠地揪了起来。她看着女孩冷漠的神情:“不会。” 明柚笑了下:“那睡吧。” 几分钟后,晏柠西关了空调躺上床。不是为了节省电费,而是,在赌女孩的心软。可女孩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切地揽过来,反而背对她,睡在了靠边的地方。 冰冷的被窝里,她斟酌着该怎么道歉,却听明柚先说道:“我想静一静,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晚安,晏姐姐。” 晏柠西手指紧握,话到嘴边,只剩一句:“晚安。” 屋子里的空气是暖的,但她的人和心都是冷的。没人知道她有多依赖明柚的怀抱。 是明柚不依不饶的强行靠近,才让她渐渐习惯了和明柚相拥而眠,习惯了明柚怀里的温度,也习惯了明柚的呼吸声。 一米五的床,两人相隔仅半臂的距离,只要伸手就能触碰。无数次,她想揽她入怀,想像明柚揽她那样,将人不留空隙地抱进怀中,再柔声细语地哄一哄。 可被动习惯生活中多了一个人已非易事,再要主动哄人、主动示爱,对晏柠西来说就更难了。第85章不值 第二天早上,晏柠西雷打不动地八点起。明柚在她起床时出声道:“我今天要再去一趟艺校,跟朋友一起做ppt,还要熟悉专业老师的授课内容,午饭和晚饭都在外面吃,你忙你的吧,晚上也不用管我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昨晚才约好的羊肉汤锅,再次泡汤。这顿羊肉,还真是一波三折,怎么都吃不到嘴里。 晏柠西答了“好”。 她照常做了早饭,出门时明柚还没起。往日明柚赖床都会在她起床后,面向房门睡到她这边来,好在她离家前向她撒娇索吻。 但今天,明柚睡在床中间,面向窗户,还用被子盖住了脸。 晏柠西在门边站了一小会儿:“早饭在厨房,起了记得吃一些,晚上见。”回答她的,是寂静无声。 卧室门关上。 明柚睁开眼,将被子往下推,伸出了两条胳膊。 果然。 晏柠西那个比她还冷傲的女人,一步都不会向她靠近。自己只是赌气后退了一步,她们之间就陌生得连普通朋友都不如。 她要得不多,只需晏柠西随便哄哄她,能向她多走一步,她就顺着台阶迎上去了。 可晏柠西就是个狠心肠的女人,一步台阶都舍不得给她。 不知何时涌出的泪,滑过鼻梁,又从眼角滴在了枕头上。她也终于意识到,晏柠西那颗深藏在体内的比她还冰冷无情的心,至今未被捂热融化。 而晏柠西对她的所谓的“好”,也不过是咨询师对病人的“治疗”手段。 何欢如此,晏柠西如此。 在她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老师眼里,她就是个典型的有“病”的问题学生,为了顾及她的心理状况,她们才迫不得已,极大限度地包容她、忍耐她。 她们对她,都不是她想要的喜欢,更不是爱。顶多算女人“母爱泛滥”的天性,恰好被她激发出来罢了。 …… 一整天,晏柠西都没收到明柚的音信。但她还是买了菜回家,直至夜里九点,抱坐在沙发上的她才给明柚发了消息。 而明柚的回音是在半小时后: 等明柚的“晚安”也发了过来,晏柠西才死心,才确信女孩是真的不会回来了。 不只是今晚,而是明晚、后晚,之后的很多个夜晚都不回来了。 去年十二月底,女孩被自己的说教气走过一次,但一月的第一天,女孩还是冒着寒雨,风尘仆仆地去找她了。 农历新年前,女孩又被自己气走了。 这次,她们又将分离多少天?又将在新年的何时何地才能再相见?见面时女孩会说什么做什么?她自己又该说什么做什么? 越是回忆女孩在自己这里受到过的种种委屈,晏柠西就越觉得难受,越替女孩感到不值。 她关了正在播放《猫和老鼠》的电视,去厨房把买来的食材都装好放进冰箱。 明柚早上就说了晚上在外面吃,可晏柠西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万一明柚回来晚了饿了,或者万一她在外面就没吃晚饭呢? 没有万一了。 晏柠西洗漱完躺上床,却怎么也睡不着,最后拥着毛绒被去客厅,躺平在了沙发上。 沙发的宽度只够一个人睡。这样,或许她就不会因为身边太宽太空,而无比想念明柚的怀抱了。 晏柠西在沙发上睡了一夜。 她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间睡着的,只记得半夜醒来,玄关的灯和电视柜的灯都还亮着。可她一点都不想关灯,于是侧身背对电视,把被子裹了又裹。 依旧,毫无温度。 明柚也睡过沙发,不止一次。那些夜晚,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想到此,晏柠西心里更加堵得慌,再没了睡意。 她拿起手机,翻看着和明柚的聊天记录。从几个小时前的“晚安”,一直往上翻看到她们第一天加好友后的第一句话。 以及元旦前收藏的那句语音,也被她点开扬声器听了无数次。 ——晏柠西,我好想你。 她多希望这句话是明柚此时发来的,那么她一定会诚实地回答她:“我也想你。” …… 天亮后,还没到八点晏柠西就给明柚发了“早安”。 今天,是明柚当助教上班的第一天。 晏柠西听明柚说过,艺校影视传媒专业的学生八点二十上课,明柚最晚八点就得到校。可她不知道明柚家离艺校有多远,不知道明柚要开多久的车,更不知道,明柚有没有像自己想念她那样想念自己。 明柚的回复比晏柠西预计得要快。可回复的内容里,却没有她想看到的文字。 女孩最喜欢喊的“晏姐姐”,消失了。 于是又一整天,晏柠西心神不宁,精神状态比昨天还糟糕。甚至在与咨询者的聊天中,还几度走神。 好在对方不是第一次来,没有怪晏柠西失职,反而给了她关心。 明柚离开的第二晚、第三晚,晏柠西还是睡在了沙发上。手机里没有“晚安”,也没有“早安”。 第四天,一则“xx景区缆车坠落致两死两伤”登上热搜。晏柠西直到下午五点忙完,才延迟接收到了这条热度高居不下的新闻。 坐在办公室,看着电脑上目击者拍摄的视频,一分钟不到的时间,记录了缆车从摇摇晃晃到下坠的全过程。 惊魂瞬间,触目惊心。 回想起去年在山上经历的缆车悬停一幕,当时未觉得多可怕,是因为有明柚在身旁。此时此刻仅仅只是看着别人的经历,她都浑身发麻,心有余悸。 四个人,两死两伤,会有多少家庭多少活着的人陷入生离死别的痛苦之中? 可世事难料,意外和明天,你永远不知道哪一个会先到。 或许昨天还好好站在你面前有说有笑的人,今天就与你天人永隔了。来不及道别,来不及拥抱,甚至连人生中的最后一面都见不上。 生命是唯一的,生命的损失,不是亡羊补牢就能挽回的。 看完新闻,晏柠□□自在办公室坐了很久,想了很久,才收拾东西下班离开。 家里没有明柚等她,她也不再归心似箭。走出大楼后,去邻近的商场里闲逛,想闹中取静,冲走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路遇一家品牌名表店,就是明柚最初戴的那款手表的专卖店,只有前几次碰面见她戴过,后来大概是因为进了水,被她闲置了。 晏柠西走了进去。 店员紧跟着:“欢迎光临。女士是自己戴,还是为朋友挑选呢?有没有喜欢的款式?” “简约秀气的机械表,适合20岁左右女孩戴的。” “年轻女孩子戴的话,重点给您从一个馆走到另一个馆,不经意间抬头,竟来到了第一次和明柚在外面吃饭的那家店。 时间已过七点,但餐厅生意火爆,里面还是满座状态,要拿号排队等位。 迎客的服务员好意询问:“请问女士您几位?确认要在这儿用餐的话,我给您取号。小桌1-4人,前面还有三桌,大桌的话前面只有一桌,您看……” “不用了,谢谢。” 她迷失在了人来人往的餐厅门口,想抬脚离开此处,却不知接下来该往哪里走,脑子里乱糟糟又闹哄哄。 她承认,她想明柚了。从那天早上离开公寓,就开始想了。一日比一老朋友里边有一个是我前任,但我事先真不知道她要来。我指天发誓,我跟她早就断绝来往了,这辈子、下辈子都不可能旧情复燃。我心里就只有齐老师的位置。” 敌情,原来是“情敌”? 晏柠西问齐雪歆:“你见过那个人了?” “见了。” 魏可嘉补充说明:“我第一时间就跟他们介绍了齐老师是我女朋友,也让他们……” 齐雪歆抓起桌上的打。火。机扔过去:“滚开,我现在看到你就心烦。滚去招待你朋友,给我和晏老师多来几杯酒。老实点啊,晚点儿再跟你算账。” 接住打。火。机,魏可嘉前倾,把齐雪歆的烟盒也一并拿走,哄道:“宝贝,我是你的人,不会让别人随便占便宜。再说,你刚才不都在他们面前对我宣示主权了嘛?” “滚!”齐雪歆听了更来气。 哪是她宣示主权,分明是她被魏可嘉当众“强吻”。 “好好,我马上滚。”魏可嘉起身,“那晏老师,麻烦你帮我看着她点儿,有事及时叫我,我随叫随到。” 才一转身,就迎面撞到了“诈尸”的前任。魏可嘉脸色一变:“你过来干什么?”第86章错过 几位老朋友来找魏可嘉,是事先跟她约了的,但没人跟她说她的旧情人也会来。 魏可嘉如实向齐雪歆报备请示,并邀她陪她一起聚会,好正式把她介绍给朋友们。哪晓得诈尸的前任也混在其中,直接来了个前任和现任见面的修罗场。 她算是被这群好心办坏事的朋友给坑惨了,心里苦还无处喊冤。 前任比魏可嘉大两岁,跟魏可嘉好了两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