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京臣的怒火压不住了,弯下腰,气息扑在她鼻尖,“除了不想剪头发呢?程大小姐。” 他第一次喊她程大小姐。 语气阴骇,很冲。 “不想穿男士西服。” 诚实。 一根筋。 周京臣腿一撇,抽离她,平放在床边。 她伸手碰,他又躲。 “没涂完药。。。” “我自己涂,你出去。”他严肃。 程禧站起,走到门口,恍惚回过神,“这是我的房间。” 周京臣一怔,气糊涂了。 他下床,刚一跨步,膝盖粉碎一般,痛得他倒吸气。 又重重跌回。 “疼。” 周京臣嗓音嘶哑。 程禧心软,又返回,“哪儿啊?” “肩膀。”他脸色由黑渐渐苍白,“祠堂门没关,蚊虫咬了。” 衣襟大敞,肩背袒露,她干脆脱下衬衫,什么也没看见。 “钻肉里了。”周京臣皱眉,“火烧火燎的疼。” 院子花草多,虫蚁的品种也多,程禧怕他被稀有的虫子咬中毒了,凑近,仔仔细细检查,“是蛰的,是咬的?” “程禧。”她本能抬头。 迎面一个吻。 烙印在眼皮上。 程禧愣住。 密密麻麻的坚硬胡茬,不色情,暧昧的吻。 特殊的味道。 面颊一红,她后退。 “你全身哪儿都亲过,还臊得慌?”周京臣晃悠着腿,后仰,几分笑,几分正经。 灵活矫健的劲儿。 “你腿不疼?”她懊恼。 “跪两个小时,我没这么弱。”他仍旧笑。 程禧抄起枕头,抡下去。 左抡,他左闪;右抡,他右闪,中间抡,他一夺,她手空了。 完全没抡到他。 “你。。。”她崩溃。 周京臣眉头越皱越深,“你抡了多少次,我预判了多少次,永远是先左后右,你不会调整个顺序?” 程禧坐下,胳膊肘拱开他。 “再抡一遍。”他交出枕头。 她接过,听他的话,先抡右边了,他朝右闪,抡左边,他又朝左闪。 依然没抡到。 “你傻?”周京臣欺负完她,从床上起来,“我教你怎么抡,你就怎么抡?” 他手插兜,高高瘦瘦的,遮了灯光,笑得又坏,又痞,“先抡中间。” 程禧盯着他捡枕头,气势汹汹推搡他,“你走——” 周京臣一步一停,侧头,逗她,“这次你打,我保证不闪。” “我不相信你了。” 门一开。 程禧撞他,惯性下,他俯冲下台阶。 庭院泻了一地的月光。 周京臣伫立在光与树影里,一半是清幽,一半是浓墨。 “我衣服。” 她不理会,甩上门。 反锁。 周京臣敲窗户,“扔出来。” 没动静。 “禧儿。”他唤。 程禧端了一杯温水,往玻璃缝隙一泼。 泼了周京臣一胸膛。 “枕头抡不到你,水泼得着。”她趴在窗台,水珠沿着他腹沟没入长裤,一滩湿渍。 程禧拉上窗帘。 一门之隔,周夫人悄无声息,拍他后背。 “表演呢?” 周京臣掏裤兜,有烟,没打火机,他望向别处。 “唱哪出啊,你衣服呢。”周夫人太阳穴突突跳,“老宅一堆佣人保镖,你光着膀子衣不蔽体,满院子跑,多体面呐。” 他撅折烟,扯烟管里的烟丝,“我哪跑了?” 周夫人一瞟程禧的房门,“你岁数不小了,倒不如禧儿有分寸了。” 训斥完,周夫人迈上台阶。 周京臣身体一横,警惕拦住,“您有事?” “我有什么事需要向你报备吗。”周夫人瞧他一副剑拔弩张的架势,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态度,母子反目啊?” 他胸口一下下起伏,呼吸一下比一下粗,“太晚了,您回屋睡吧。” “你也知道太晚了了?”周夫人讥讽,“你在禧儿的厢房,合适吗。” “她帮我涂药。” “有的是保姆,帮不了你?” “保姆长得老,不止疼。”周京臣心平气和的解释。 周夫人一懵,“什么?” “禧儿长得年轻,止疼。” 周夫人的胸口开始一下下起伏了,快爆炸了,“我没工夫陪你瞎胡闹!祝家那边,我已经登门安抚了。” 她甚至顾不上吃晚饭,匆匆赶去祝宅,幸好,祝董夫妇通情达理,不计较了,祝卿安也答应挑个时间,重新见一面。她一回老宅又被老夫人叫到祠堂,折腾了整整半宿。 “安抚什么?”周京臣睥睨她。 “原谅你的鲁莽。”周夫人苦口婆心劝诫,“祝董手中有12%的股份,你何必得罪他,多一个盟友,总强过多一个敌人吧?” 他嗤笑,“我不娶祝卿安,他就是我的敌人了?” “至少,你们有隔阂了。”周夫人斩钉截铁,“如果李慕白娶了,那百分百是敌人。李韵晟的阵营有三大元老,再加上祝云楼,你乖乖退位吧。” 周京臣倚着柱子,漫不经心打呵欠。 “我是你母亲,我为你铺路,不是害你!”周夫人明白,他没听进去,“祝卿安单纯,你只要娶了,我不干涉你在外面养女人,行不行?” “叶家是一市首富,如今父亲退休了,闲得无聊,假如傍上叶太太重温旧梦,对李氏家族有好处。”周京臣不拒绝,反向操作,似笑非笑瞥周夫人,“您是李氏家族的嫡长女,有大格局,为了家族千秋万代,卖儿子,卖丈夫,值得。” 周夫人面色铁青。 下一秒,周京臣笑意一敛,“您不允许丈夫心存旧情,却教唆儿子出轨,您神志不清了吧。”第213章给周京臣的仙人跳 他绕过周夫人,径直回房。 周夫人杵在原地,闭上眼,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稳定后,走入西厢房。 “京臣说什么了?” 程禧正要躺下,又坐起,“什么都没说。” 周夫人目光犀利,确认她没撒谎,“明天下午的航班,到青城之后,转乘大巴车,目的地是80公里外的烟城。” 她双手交扣,搓着,绞着,“嗯。” “京臣一定会查你的航班信息,去青城找你,所以你去烟城。”周夫人交代她,“青城周围有六座城市,几千万的陌生男女,他猜不中你的具体下落。周家在青城又没人脉,凭他自己找,无异于大海捞针。找一天,找一个月,难道他找一年吗?李氏集团内忧外患,等不了他太久,他不敢任性。” 她垂眸,“去烟城之前,我可以回一趟疗养院吗?” “不可以。”周夫人拿梳子,梳理她的长发,“禧儿,最好的医生,最贵的药,伺候着你母亲,你安心吧。你不是医生,不是药,更不是钱,你实在不安心,接你母亲出院,你亲自请医生照顾,人力、物力、周家统统不插手了,是死是活呢,自求多福了。” 程禧一动不动。 “禧儿,你体谅阿姨。你周日才去探望过,又去一趟,京臣会察觉,从李家飞外省,不惊动任何人。”周夫人笑容慈祥,动作也柔和,“你想母亲了,我让你们视频通话,一样是见面了。” 她攥着睡袍,不吭声。 “明天上午,京臣在哪,你在哪,下午你消失了,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周夫人放下梳子,离开西厢房。 程禧在镜子前,坐到天亮。 。。。。。。 周京臣上午去逐月茶楼。 程禧牢记周夫人的叮嘱,跟着他一起去。 茶楼在河畔,一幢四层的木质小楼。 叶柏南和李韵晟在二楼的2号雅座。 一扇雕花屏风,挂着竹帘子,划分1、2、3号的雅座,互相模模糊糊的,辨认不出谁是谁,实际上,并不隐蔽。 也恰恰是不隐蔽,环境乱糟糟的,大人笑,孩子闹,各个雅座的客人反而懈怠了,毫不忌讳高谈阔论。 叶柏南面朝西,背对1号雅座,“绰号是?” “乌鸦。”李韵晟斟茶,“西街的二十多家酒吧,他负责收租子。” “是收保护费吧。”叶柏南一语道破。 “他收什么费不重要,重要是他鞍前马后,给您办事。”李韵晟斟完茶,主动碰杯。 “也对。”叶柏南喝了一口茶,“无所谓黑猫白猫,捉住耗子便是一只厉害猫。” 程禧凝视着茶壶涌出的气雾。 片刻,一个中年男人大张旗鼓上楼了。 叼着牙签,一件无袖马甲,彩色短裤,市井痞子的打扮。 “鸦哥,去旅游了?”老板客客气气鞠躬。 “我旅个屁!去催债了。”乌鸦烦躁,“赖账的是大爷啊。弄死吧,犯罪,只能剁小脚趾,你要吗?喂后院的大鹅。” 老板吓得面如土色,“不不不。。。”旋即,递上一个大红包,有两三万,“报销您的路费。” “有孝心。”乌鸦不烦了,舒坦了,“祝你红红火火啊——” 他大摇大摆踢开屏风,梭巡了一圈,看向李韵晟。 “乌鸦,我给你介绍一位大老板。”李韵晟十分信赖叶柏南,殷勤奉承,“北方叶氏集团的副董,你称呼叶大公子。” 乌鸦打量主位的叶柏南。 真是好皮相,好风度。 西街最顶级的头牌男公关,也不及十分之一。 “叶大公子。”乌鸦挪椅子,翘着二郎腿,“好大的手笔啊,区区一场仙人跳,一百万?” “我钱多。”叶柏南斯文楚楚,嗅茶,饮茶,“而且不是普通的仙人跳,周家的公子轻易不上钩。” 程禧望了一眼周京臣。 他气定神闲。 一手茶匙,一手茶碗,舀出茶叶。 乌鸦咳嗽,“要什么货色?” “自然是最优质的货色,否则更入不了周公子的眼。”叶柏南笑了一声。 “叶大公子,你们搞商战,搞权谋,个顶个是高手,你的真实意图不是仙人跳这样简单吧?” 叶柏南审视着乌鸦,又审视李韵晟,质问的口气,“你的人话太多,在我面前装什么聪明。” 他擦干净手,丢了帕子,扬长而去。 “你逞什么英雄啊!”李韵晟踹了乌鸦一脚。 乌鸦吐出牙签,目送叶柏南下楼,一双敏锐的三角眼,风起云涌,“李大公子,和这尊大佛做生意,我劝你留个后路。” 李韵晟怒气未消,“后路?” “我十六岁混社会,形形色色的人物见识了不少,眼光算是准。”叶柏南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乌鸦收回视线,“姓叶的不是善茬,是老江湖。手段不够硬的,被他活活坑死。” “我的伯乐!”李韵晟瞪着乌鸦,“叶大公子以我的名义,入股三个亿,我从第六董事上升到第三,仅低于周京臣和祝副董了,真金白银的扶持啊!那两位董事为什么死心塌地辅佐我?” 乌鸦舔着门牙,“为什么?” “叶大公子的道行高,挖出把柄了。”李韵晟洋洋得意,“不辅佐我?鱼死网破,全他妈完蛋!辅佐我,既往不咎,有福同享,风风光光发大财。” “一个外来的,在你的地盘上玩得这么开,消息这么灵通。。。”乌鸦掂量着茶碗,抛起,再接住,缓缓撂在桌上,“这买卖,我不参与。” “乌鸦!”李韵晟火冒三丈,“你不赚钱了?” “姓叶的太神秘,我不蹚浑水。”乌鸦也走了。 周京臣起身,掀开百叶窗。 一楼泊了一辆车。 没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