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学东进房间时,娘儿两个一起趴在床上看连环画,陈志泽一边看一边给儿子讲。闵君山笑得非常开怀。闵学东靠在门框上看着娘儿两个玩耍。陈志泽讲完故事后抬头:“大哥说什么了?”“没什么大事,交流交流信息。”陈志泽继续陪孩子玩。闵学东走过去,跟他们一起玩:“小志,你什么时候出发?”陈志泽侧首看着他,伸手拨弄了一下他的头发:“下周出发。”“君山放哪里?”他工作忙到飞起,压根没时间看小孩。“我跟小曼说好了,放小曼家里,正好暑假,他跟明煦能玩到一起去,隔壁还有个牛牛。两个哥哥带他,你去庐州时就去看看他。我争取每个星期会回来一趟。”闵学东也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又长长了。”“这次拍女角色,导演说要留长一点。”闵学东看着她的耳垂,心里微微一动,起身将旁边的梳妆台打开,从里面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是一对珍珠耳钉。他将耳钉取出来:“小志,这是我买的,你要不要试试?”陈志泽惊讶:“你还会买这东西?”闵学东笑着把小盒子放在桌子上:“当然会,我只是穷,又不傻。人穷才不买东西,现在我不穷了,花钱谁不会呢。”他一边说话一边将耳钉戴在她耳朵上,配上她略微有点长的头发,他竟然从她身上体会到一股温婉的美感。她的温婉不是那种顺从温顺,而是淡然中带出的从容。他极少看到她生气,哪怕天塌了,她也是不紧不慢,从容稳定。他凑过去轻声喊道:“小志。”陈志泽嗯一声,将稍微长长的头发撩到耳后,露出珍珠耳钉和洁白的耳垂。“你拍戏要多长时间?”“可能两个多月吧。”“你中途如果回来的话,能提前告诉我吗,我去云舟家里找你。”陈志泽抬头看着他,眼神清亮,片刻后吐出一句含糊的话:“在别人家里,不可。”闵学东差点被口水呛到,咳嗽两声后道:“我就是想跟你们两个一起团聚一下,没别的意思。”陈志泽哦一声,低下头继续翻连环画。闵学东凑过去,跟她一起翻书:“小志,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嘱咐我的。”陈志泽象征性地说了几句:“我在抽屉里放了点现金,烟买过了,酒少喝。有空锻炼身体,你生疏了好多,力气也不如以前。”闵学东用头碰碰她的头:“谢谢小志给我零花钱。”闵君山看到父母靠在一起,赶紧凑过去,强行挤在中间,让父母一起给他讲故事。陈志泽五天后带着儿子离开新安,将孩子寄放在顾小曼家中。恰逢暑假,顾小曼家里小孩好多。双胞胎、苹果、梨子、牛牛兄妹、石墩、小霞家两个儿子、许昭阳……小孩们玩到饭点也不走,就在这里吃饭。每天蒸馒头都要蒸一大筐,煮饭煮一大锅,吃西瓜得三个起步。陈志泽回来过两趟,闵学东只去过一次,一家三口住在顾小曼家里最大的客房里。到了晚上,闵学东规规矩矩地躺好。他来看老婆儿子,但是儿子一点不稀罕他,晚上非要跟小哥哥睡。芒果卧室里的床大,能睡下好几个人。他屋里有游戏机、电脑、打印机、传真机……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商务精英,其实是个小学鸡。有时候小哥儿两个一起睡,有时候弟弟们都跟他睡。话转回去,闵学东躺的非常老实,陈志泽躺的比较随意。“小志,你明天就走吗?”“明天下午走。”“明天上午我要去开会,中午我们去我妈家里吃饭好不好?”“好。”“我看君山比较喜欢这里。”“有哥哥弟弟一起陪着玩,小曼和谢师兄对他很好。”闵学东伸手将老婆搂进怀里,然后闻到一股香味,这香味虽然不浓烈,却幽幽沉沉,直入心底。“小志,明天中午一定要去我妈家里找我。”闵学东再次嘱咐。陈志泽又嗯一声。想起这是在顾小曼家里,闵学东开始在心里想明天开会的内容,转移注意力。四十多岁的闵同志把持得住。第二天到了自家,他把儿子丢给老父母,拉着老婆进自己的房间午休。陈志泽的名气越来越大,挣的钱越来越多。她在顾小曼家不远的地方也弄了栋小楼,把自己的父母接了过来,帮她带孩子。她一直很神秘,从来不参加任何明星之间的活动,在圈里也没朋友。只要她接戏,必定是演重要角色,演完就走,从不停留。很多人想打听她的来历,只知道她姓陈,演员表里叫陈娇,其余一无所知。而且她拍戏有个条件,她不拍过分亲密的戏。她对工作也不是特别热心,有活儿就干,没活儿的时候,要么在新安陪丈夫,要么在庐州陪父母,或者带着孩子一起出去瞎溜达。风华娱乐的版图越来越大,旗下艺人越来越多。要不是顾小曼在方莫平那里帮她要资源,就她这态度,怕是很快要凉。作为第三股东,顾小曼要捧一个陈志泽还是能做到的。虽然她低调,最后还是被人扒了出来。就在闵学东有希望升市委副书记的关键时候,有人举报闵学东利用妻子敛财,说陈志泽有大量非法收入,存在洗钱嫌疑。不光闵学东,连他兄长也被牵连。当时,陈志泽如日中天,刚刚演了一部爆火的电影,片酬非常可观。听说丈夫被举报,她主动去省纪委投案,要求省纪委彻查她名下所有的财产。既然是实名举报,到了闵学东这个级别,只能是省纪委亲自查。陈志泽无所畏惧,她不拿一分脏钱,不偷一分税款,别说这群人,就是让谢文哲来查她,她也不怕。就在陈志泽接受检查的时候,顾小曼在背后助她一臂之力。她和陈志泽同时成立一个基金会,往里头注入了大量资金。陈志泽很大方,虽然她没有顾小曼有钱,也把自己大半身家捐了进去。在方莫平的宣传之下,基金会名气很快传了出去。陈志泽不再刻意隐瞒自己的家庭,很多人知道她是高官太太,虽然不知道具体是谁家的。省纪委查了一轮,查不到陈志泽的任何污点。这一轮查完,反倒给这夫妻两个正了名。陈志泽彻底辞去了工作,反正她对物质没有太多需求,目前挣的钱够她花好多年。就算她以后不挣钱了,她也可以“啃男人”。这是顾小曼教她的词儿。陈志泽觉得啃男人也可以,反正她有碗稀饭就能过。虽然闵学东不贪不腐,毕竟职位在那里摆着,供养老婆孩子过普通生活还是很容易的。想通之后,陈志泽彻底佛系。等到四十岁的时候,陈志泽基本息影了,在家里无所事事。后来被关胜平发现,软磨硬泡把她叫去兴华帮忙。陈志泽又被迫去友情打工,帮关胜平做产品质量把控。当她穿上工作服走进车间,没有人能把她和昔日那个让很多男女都为之疯狂的大明星联系起来。她虽然多年没上班,但她毕竟是科大毕业的,底子在那里,很快对兴华的事情上手。有她加入,关胜平对质量这一块放心很多。就这样,陈志泽很顺利地从一名大明星转变为兴华质检部总工程师。兴华的同事中,除了关胜平,没有人知道她就是陈娇。她每天早上先送儿子去上学,然后来上班,穿着朴素,开着一辆破车,与普通人无异。私底下,她把剩余的钱拿出来,跟着顾小曼投资,继续攒家底。工作七年之后,孩子上大学了,陈志泽辞去了兴华的工作。这次她彻底不工作了,一直到八十多岁,始终过着简单的生活。闵君山在后来的回忆录中写到,我这一辈子,最佩服的是我的父亲母亲。父亲母亲的一生都很传奇。而他们两个的传奇人生,都与一个人相关,就是把我当亲儿子养的顾姨。母亲从小当男孩子,二十五岁才重新变回女儿身。母亲说她这辈子很幸运,能有两个知己。顾姨是她第一个知己。母亲年少考上名校,开学第一天差点被人当做流氓打一顿,是顾姨带她正确认识自己,接纳自己。父亲是她的第二个知己,父亲鼓励她以自己为荣,不畏惧世人流言。母亲毕业后做过机械厂工人,事业单位普通职工,演员,科技公司工程师……世人先是骂她男人婆,在她爆红后,又说她是雌雄莫辨的天仙。父亲从插队青年到身居高位,从未有过任何负面新闻,一辈子没摘过一朵野花。父亲说,母亲是他的定海神针。不管身处何处,母亲一直都是不争不抢、淡定从容。我一直在努力追随父母的脚步,希望能像父亲那样大器晚成,也希望能像母亲那样豁达开阔。我更希望父亲母亲生生世世都能做知己。30-景元和狗富贵活了16年。它出生那年,顾小曼17岁,刚上大学。它死的那年,顾小曼和顾景元33岁。那年隆冬,天特别冷。自入了冬月,连着下了两场大雪。好在顾小曼家里整栋楼都有暖气,家里的猫猫狗狗过得比较惬意。阿狸去年死了,大橘和富贵现在也垂垂老矣。阿狸死的时候,两个孩子哭了好多天。双胞胎的童年是在两只猫和一条狗的陪伴下长大的,很多个夜晚,父母太忙,是两只猫陪他们睡。白天,富贵陪着他们在龙湖大院里疯跑,给他们拉车。现在富贵太老了。冬月底的一个早上,顾小曼起床后收拾好自己,从二楼走下来。只见林淑娴站在后院门口叨叨:“咋不吃呢?我加了肉的。”顾小曼忙过去问:“姥姥,怎么了?”林淑娴看着狗窝里的狗:“狗不吃饭。”狗窝在楼梯道下面,那里专门装了一组暖气片,晚上,家里两条狗睡在这里,两只猫喜欢找主人一起睡。是的,家里又多了一条狗和一只猫,狗叫吉祥,猫叫如意。吉祥才一岁,精力旺盛,一大早就起来活蹦乱跳,上二楼,上三楼。富贵今天没起床,趴在狗窝里一动不动。顾小曼蹲下身摸摸富贵的头:“富贵,你怎么啦?是不是冻着了?”林淑娴在一边道:“那不可能,它这边暖和得很,比我屋里都暖和。”这话不假,楼梯道连着客厅,一共装了三组暖气,林淑娴屋里也有一组暖气,她嫌燥热,开的比较小。富贵睁开了眼睛,轻轻摇了摇尾巴。沈君瑶在餐桌边招呼儿媳妇:“小曼,你先来吃饭。吃了饭你去上班,等把孩子们送去学校,我让司机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兽医,来给它看看。”顾小曼起身:“谢谢妈。”沈君瑶也过去看看,回来后唉了一声:“小曼,你要做好思想准备。”两个孩子立刻眼泪汪汪的。顾小曼安慰了孩子们两句,吃过了饭,一家子都摸了摸狗,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然而,等顾小曼下午回来的时候,富贵已经没了。谢文哲坐在那里,声音有些低沉:“早上我送完两个孩子回来,司机去找兽医,兽医还没找来呢,它就起来了,在家里到处看看,然后顶着风雪硬要出门。我看拦不住它,就跟在他后面。它走了差不多二里路,走不动了,自己找了个地方躺下。我抱着它往回走,半路就没气儿了。估计是不想死家里,非要出去。”顾小曼的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她蹲下身摸了摸富贵的头:“你要去找妈妈和阿狸了吗?”富贵才一个多月时,它妈妈平安就被毒死了。等它两岁,顾景元捉来阿狸,转年,顾景元又捉来大橘。阿狸和大橘都陪伴富贵十三年。此时的大橘站在富贵身边嗷嗷叫,叫得又凄惨又无助。它用头去拱富贵,给它舔毛。富贵一动不动。从它来第一天开始,富贵就很喜欢它。那时候它还是小橘,富贵给它舔毛,让它睡在自己身上。富贵仿佛是它爸爸,把它从小橘带成大橘。葡萄把大橘抱进怀里,一边哭一边安慰它:“别哭别哭,富贵找阿狸去了,以后我陪你。”谢云舟看着伤心的妻儿们,蹲下来摸摸女儿的头:“我们给大舅打个电话好不好?富贵是大舅养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