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许知雾只叫了魏云娴,可魏云萧听说之后便要跟着去,还拉上了魏父魏母。随即林琅听说了这事,又鼓动全家一起去西山。 最终,许家的出游变成了三家的聚会。 几家在山林前头扎了休息用的帐子,摆好了酒食,又给几个孩子搭了两堆松枝,待他们捉了猎物回来好做烤肉吃。 许知雾轻快地走在林间的小路上,偶尔见了头顶低矮的树枝还要跳起来够一够。许孜担心她摔了,时不时便要看她一眼,护她一下,许知雾干脆将自己的手挤进他的手心,就这么牵牢了,看他的目光好似在说,这样就不怕摔啦。 他的手有些凉,玉一般的质感,捏到了手心才稍稍觉得柔软一些。 许知雾就捏着他的手玩,笑着说,“哥哥,你的手比我的大好多呀。” 后头走着的林瑜看着两人牵着的手,只觉得一阵肉麻,加快了脚步走到前头去。 魏云萧也不住地往这边看过来,他随手从旁边的树上捋了一把针叶,从许知雾身后接近她,想要悄悄地放到她头上,不料被许知雾发现,她举起手就想捶他,却叫许孜拉住了。 许孜甚至将不服气的许知雾拉到了他的另一侧,而后笑着对魏云萧说,“我们阿雾不和你闹,魏公子去和别的人玩吧。” 他总是这样温温和和的样子,哪怕说着不客气的话。魏云萧向来有些怵他,立马点点头去到魏云娴旁边。 接着众人便发现,今日的许孜好像格外地“坏”。 不仅仅是对魏云萧不客气,对他的好友林瑜也是如此。 林瑜有个心上人,是个商贾的女儿,与林家并不门当户对,因此他没有贸然前去提亲,而是给姑娘家送这送那,姑娘家缺什么他送什么。他走在前头,叹了口气问许孜,“我这什么时候才能守得云开见月明?” 许孜弯唇笑道,“至少等你给她送礼的时候敢露面吧,总得让她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其余几人纷纷笑起来,哪里能想到一向潇洒的林大公子在男女之事上竟这样怂。 林瑜恼羞成怒,口上直嚷嚷,“许孜!你等着吧,你也有这么一天的。” 过于喜爱一个人,反倒畏首畏尾,都不像平时的自己了。 许孜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我不会。” “你会的!” “林大公子,你就非要拉着人共沉沦么?” 两人说话的时候,魏云萧又来逗许知雾,拿着根树枝悄悄戳她的发髻。许孜便跟身后长了眼睛似的,一边跟林瑜说话,一边牵着许知雾避开了。 过了会儿,林瑜又问许孜,“月底的结业考你准备得如何?温习了多少书?” 本以为许孜再怎么也要谦逊一番,谁知他说,“结业考而已,为何要临时温习?” 林瑜咬着腮帮子,想揍人,但是他不敢QAQ。 许知雾被他们的对话逗得笑声不断,她抬眼去看许孜,只见他苟着唇噙着笑,好似很开怀。她握紧了许孜的手,惹得他侧过头看来,目光里笑意犹存,温声问她,“累了?” 许知雾摇摇头,她只是觉得,这时候的哥哥就好像放下了什么包袱,露出了少年人的模样,他或许原本就是促狭的,温柔不是他的全部色彩,他只是习惯了以温柔待她。 他们带了几只野兔子回来,魏云娴还用她那把纤巧的弓箭射到了野鸡。 “谁会烤肉?”林瑜问。 许知雾跟魏云娴两个一齐摇头,魏云萧不由看向许孜。 许孜便说,“我来吧。” 他接过挂好的生肉,搁在松枝架成的火堆上,独特的松香熏上来,许孜不紧不慢地翻转着树枝,那认真的模样就跟做功课似的。 烤好的第一块肉给了许知雾。 林瑜大叫,“许孜你过了吧,这兔子是我打的,肉是我剥好了串上去的,结果你——” “是我烤好的。”许孜瞥他一眼,“不给我妹妹,难道给你?” 许知雾乐得前仰后合,连忙咬上了一口,“林大公子,我已经吃过了,你还要吗?” 不待他回答便作出为难模样接道,“这,不太好吧?” “好哇好哇,你们兄妹俩联手欺负我?许妹妹,你跟你哥哥学坏了。”林瑜说完,余光瞥见许孜的眼神,这回却破罐子破摔了,“我就不改口,肉都没了改什么口?许妹妹许妹妹许妹妹——” 旁边的魏云娴笑嘻嘻凑过来,“那我们下次要是看见了你那位心上人,恐怕就要无意中说些什么‘林大公子见人就喊妹妹’这样的话了。” “你们这是污蔑!她不会信的。” “若是林琅说的呢,你亲弟弟的话,她总该信了?” 林瑜连忙看向林琅,指望他站在自己这一边。 谁知他这个不争气的弟弟早已看着魏云娴直笑,还连连点着头。 林瑜:“……” 遂老实告饶,众人一齐笑起来。 许魏林三家人尽兴而归,下一次再如今日这般三家人齐聚一处说说笑笑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月底,骈州书院甲班结业了。 许孜是甲班年纪最小的学生,却是结业考试的头名。 他的人缘也很好,结业这天不少同窗都来与他说话,问他之后的打算,是否要去州府供职。历年从骈州书院结业的学生都有机会进州府,许孜这样的情况更不用说,若他想进州府,根本没有任何悬念。 许孜只是笑笑,并没有一个明确的回答。 大家听授课夫子说了一席话,有人兴奋地要去州府大显身手,有人伤感地红了眼眶。见夫子出门去,众学生齐声喊道,“夫子慢走——” 间或夹杂一句,“这些年辛苦夫子教导。” 谁知夫子去而复返,站在门边对许孜招了招手,“许孜,过来。” 待两人走在长廊上,迎面烘来午后干燥的风,夫子问,“你日后是个什么打算?是要去州府做官,还是去别处?” 许孜说,“学生打算去京城,就快启程了。” “京城?”夫子有些诧异,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想好了?” “是,去京城之后,若是见到了小师兄,学生一定将夫子对他的牵挂转达给他。”许孜口中的小师兄正是这位夫子远在京城做官的小儿子,官拜御史台。这个位置,越是忠义耿直,越是进退两难,若是恰逢乱世,以头戗柱的不在少数。 许孜暗暗在心里补了一句:若是小师兄想要离开了,他也一定会将其带回骈州。 “好,好。”夫子悄悄抹了眼泪,拍拍许孜的胳膊,“你也要好好的。” 许孜点头应是。 “以你之能,拘在骈州确实屈才,出去闯荡闯荡也是好的。若是外头黑风飞雨,你再回来就是,便是倦鸟也知还呢。” 许孜,或者说谢不倦,再度点了点头。 夫子看了看日头,“你妹妹是不是该下学了?往日这个时候,她差不多就该到我们学堂外头等着啦,一日不落的。”夫子说着,乐呵呵地笑起来。 许孜也笑。 两人分开之后,许孜便去了许知雾上课的地方,透过窗户能看见她正收拾着书袋,将书案上的书册一本一本放进去。 她微微俯着身,额发柔软地垂下来,侧影俏丽可爱。听她说,这些额发要等到她及笄才会梳上去,到时候露出光洁的额头,梳妆的时候还可以给自己贴上花钿。 小姑娘从很早的时候就盼着及笄了。 察觉到有人在看她,许知雾侧过头去,瞧见了窗外远远立着的雪白人影,顿时喜上眉梢,“哥哥!” 她笑着与先生告辞,而后蹦蹦跳跳地跑到他面前,“哥哥今天好早!哦对,哥哥结业了。真好,以后不用念书了。” 许孜接过她的书袋,揉了揉小姑娘的后脑勺,“便是结业了,也不能丢掉书籍,知道么?” “知道了知道了,哥哥就跟夫子似的。再说了,结业的是哥哥,我还早着呢。” “阿雾总会结业的。” 许知雾想了想,“那也得等到我及笄吧?或者我及笄之后也不能结业,可能要到我成亲的时候?” 许孜听见“成亲”二字,眼睫微微颤了颤,没有接话。 许知雾又问,“哥哥今天结业,怎么不和同窗一起去酒楼?我自己回去也可以的,又不会走丢了。” “他们已经去了,我还有别的事。” “什么事?” 许孜笑了笑,待走到了甲班学堂外头的大槐树下,他让许知雾在树下荫凉处站好,而后和不远处立在一张简易木台后头的书生说了什么话。 他很快回来,披着傍晚橘红的日光,笑容温柔地像是要化在云霞里,他说,“今日哥哥结业,阿雾和哥哥一起留一张画可好?” “画?哥哥,我会画啊,怎么不叫我帮你画?” 许孜轻轻摇头,拨正了小姑娘微乱的额发,“阿雾来画,画里就没有阿雾了。” “那好吧。” 许知雾心下觉得今日的哥哥有些肉麻。 不远处的画师问,“站好了?就这个姿势?” 许知雾第一次这样站着任人画,有些不自在地抿抿唇,闻言点点头示意她站好了。 忽而肩上一重,许知雾偏头看去,哥哥的手搭在了她的肩头,手指优雅地垂下来,好似只是随意而为。 她保持着脑袋不动,悄悄抬起眼睛看了许孜一眼,只看到他修长的脖颈以及轻轻滚动的喉结。 感觉到她眼神乱动,许孜轻轻按了按她的肩。许知雾顿时老老实实地看向画师。 这画师已经是画得极快的,仍是叫许知雾站了许久。她向来耐心不多,到了后头便忍不住地动脚动脖子,浑身都不舒服似的。 “快好了,就快好了。”许孜总是这样哄他。 等到当真好了,许知雾顿时跟放飞的鸟儿一般,凑到木台前头看画。 郁郁葱葱的大槐树下,她与哥哥一着粉一着白,都带着笑。哥哥的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姿势亲昵,但许知雾的神态动作都透着股“我知道有人在画我”的拘谨感,一贯娇气任性的情态都找不见了,依偎在哥哥身边像个受气小媳妇。 乖得不像她。 作者有话说: 男女主会分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我会写得很快,然后开开心心进入成年男女【雾】的感情线,嘿嘿 这三天留评都有红包嗷~大家看文愉快!第25章额心吻[VIP] 许知雾怎么看怎么不满意,画上的自己看上去好弱,很好欺负的样子,一点也不威风。尤其许孜一手拎着她的书袋,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肩上,整个人优雅舒展,便衬得她越发畏缩了。 见许孜垂首来瞧,她急急忙忙捂住画上小姑娘的脸,“哥哥你看你自己的就够了,别看我!” 许孜好笑,“这幅画是我的,还不能看了?” “怎么就是你的了?上面还有一半我呢。”许知雾不想要许孜收着这幅画,便提议,“要不这幅画送给我,哥哥你再另画一幅?” 许孜将许知雾挡在画上的手拿开,“不要。阿雾你这话说得好没道理,今日是我的结业日,方才的画师也是我请的,就连画上的妹妹也是我的,这画自然属于我。” 许知雾说他不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画卷了起来,竖放进书袋里,露出大半截在外头。她想要偷偷摸摸地伸手从后头去够,偏偏许孜就跟后头也长了眼睛似的,拎着书袋远离了她的魔爪。 入夜后,许孜点了蜡烛,就着暖黄的烛光将画卷徐徐展开,带着笑看了许久。 画上的小姑娘好似也在看着他,用难得一见的乖巧目光,许孜笑容愈浓,不禁伸手摸了摸小姑娘神情别扭的脸蛋。 外间的松涛提醒他时辰,许孜应了一声,动作轻柔地将手中的画卷重新卷好,又从手边取了跟正红色稠带将画卷细致地捆上,系结,最后放进长形木质画匣里。 …… 过了两日,魏云娴来了许知雾屋里,说起结业那一日,便止不住地笑,“阿雾,那天我也去了书院,林琅喊我一起去接他哥哥。” “嗯?我没看到你啊?” 魏云娴笑得更欢,“我看到你了!还有你哥哥。你们俩就傻站在那棵大槐树下,一动也不动,来来往往那么多学生,就你们俩站在那里,好多人看你们呢,哈哈哈哈……” 许知雾被她说得脸热,尴尬的感觉直往上涌。 她那会儿就只顾着站直了让画师画她,哪里留意得到周遭人的眼光。偏偏她还极为信任许孜,他那般自在地搭着她肩,谁能想到原来他们一直沐浴在别人各色的打量之中? “阿娴,你怎么不过来提醒我啊?这么多人看着,唔……”许知雾哀嚎一声,抬手捂住了脸。 魏云娴乐得前仰后合,“实在对不住,那会儿我都不好意思过去找你。” 许知雾顿时由羞转怒,“好哇魏云娴!你嫌我丢人,都不肯过去找我说话了?”说着便要伸手去挠魏云娴痒痒。 “哪里哪里,没有没有,哈哈哈哈……”魏云娴边躲边跑,两人打打闹闹,从床榻闹到门口,差点撞上送冰碗过来的绿绮。 许知雾哼她一声,从托盘上端了冰碗出来,“吃冰碗了,暂时饶你一小会儿。” 虽是这样说,端出来的第一碗还是先给了魏云娴。 两人盘着腿在坐榻上美滋滋地吃着冰碗,各种时兴的水果都冰镇在里头,凉飕飕地冒着冷气。 许知雾方才打闹了一番,额际出了汗,将鬓边碎发都打湿了,一缕缕弯弯曲曲地贴在雪白的颊侧,一张小脸却越发地鲜活美丽。 现在吃上了冰碗,通身舒畅,满足地往魏云娴身上倒。 “阿雾,我回去的时候听林琅说了,才晓得你和你哥哥为什么要一直站在大槐树下。”魏云娴笑容稍减,伸手摸了摸许知雾搁在她肩上的脑袋,“你哥哥都要走了,是得留一张画,我今儿还想来安慰你呢,没想到你自个儿就想开了。” “?”许知雾愣住,她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坐直了问她,“什么要走了?” “嗯?你哥哥不是要去京城读书?这还是林琅听他哥哥说的。林瑜还惋惜呢,他原以为会和你哥哥共事,没想到人家有更高的志向……” 后面的话许知雾都听不清了。 “啪”的一声脆响,手里的冰碗滑落,摔碎在地面上,碗里冰镇的葡萄咕噜噜地滚了一地。 不能吃了。 许知雾起身便跑,被脚下的葡萄滑了一跤,又立马撑着地爬起来,拎着裙摆跑出去,轻纱质地的裙角如蝶翼一般展开。 她泪眼朦胧地跑到外面,铺面而来的热风要将这对蝴蝶翅膀烧起来,炽烈的日光也将要穿透她,许知雾不管不顾地跑。 魏云娴追在后头喊她,声音全跟隔了一层似的,传不到许知雾的耳朵里。 她跑到许孜的院子,院子里没有他,屋里也没有他,哪里都没有他……他是不是已经走了?就像他要离开的消息她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走了也不会告知她? “姑娘,姑娘?”院子里洒扫的松涛看着许知雾跑来跑去,关切地看着她,“姑娘找公子?他在主院呢。” 他没有走。 许知雾顿住脚步,又往主院跑去,松涛还在后面喊她,“姑娘,你没穿鞋!”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她真的没有穿鞋,难怪阿娴要追在她屁股后头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