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瑶摸摸她,抬头看了看天色,正值正午,日月光华最为浓郁之时,映着白雪,日光更为干净纯粹。 君瑶自一瓷瓶中倒出一粒丹药,喂到萧缘嘴边。小老虎看都没有看,习惯性的吃了,吞入腹中,方反应过来,这个好像与这人平日间喂她的不大一样,小小的一粒。 小老虎后悔,她还没有尝出味道。 她抬起头来,望向君瑶,还想再吃。 丹药名为启智丹,自胡廉处讨来的。 开启灵智便可踏上修仙之途,启智丹不易得,炼就一颗,需天材地宝无数。虎族两年方能勉强得一颗,而两年间,虎族所生老虎数百,数百老虎,只可从中挑选一只资质最佳者服下,培养。二十年后若不能筑基,这一颗启智丹便是作废了。 如此珍贵,难怪胡廉心疼。 萧缘蹭蹭君瑶,与她撒娇,欲再要一粒,君瑶伸出手来,轻抚她,她容色淡然,与寻常无异,可若是当年的汉王在此,便会发觉,君瑶十分紧张。 小老虎蹭了蹭她,也没有得到多一颗,就没有闹了,她用她的小脑袋思考,兴许只能吃一颗,她才不与她的。于是小老虎又重新卧下,翻个身,露出肚子来,要君瑶摸摸。 君瑶顺从,心中却越来越紧张。 她那日重返虎山,问胡廉白虎之事时,也问过启智丹何时见效。胡廉言,灵丹妙药,服下即见成效。 阿缘服下丹药,已过一息,却无分毫效果。 小老虎被摸摸,好舒服啊,她舔了舔自己的爪子,为自己做了清理,又去舔君瑶,也为她做清理。 日影逐渐西斜,君瑶神色愈发沉重。 小老虎服下丹药,竟无半点变化。 作者有话要说: 为什么会觉得小老虎会喊君瑶阿娘。 她不会的,虽然她不是很清楚君瑶跟她是什么关系,但她肯定不会喊她阿娘,因为小老虎认为,猎户家里的那只猫才是她妈妈啊。你们忘了么。第九十九章 入了夜,萧缘不出门去玩了,君瑶用厚厚的小毯裹了她,哄她睡觉。小老虎靠在她怀中,给自己舔爪子,不时抬头看一看君瑶。 老虎的爪子要比猫的要宽厚,肉乎乎的。她舔好了,举起前爪,要君瑶摸摸她的爪子。君瑶将她爪子握到手中,软乎乎的肉垫,细软的皮毛,摸上去很是舒适。 幸而虽未启智,阿缘的身子未受损伤。君瑶大是庆幸。 萧缘被顺过毛,觉得舒服了,困意也逐渐涌上来,眼皮渐渐地垂下,不多时便睡着了。 君瑶仍抱着她,直过了半个时辰,小老虎当真睡熟了,方将她安置到她的小窝里。 小老虎酣然入睡,君瑶则陷入困惑中。 她启智是因仙露,未曾服食过启智丹,故而不知启智丹入腹后如何起效。但她两千多年前曾亲见一只刺猬精启智。那刺猬精服食启智丹后,不过瞬息,便洗精伐髓,气血通畅,口中可吐人语。 故而,启智丹可开灵智,当是无错。 可为何阿缘服下全无效用?君瑶左思右想,全无头绪。她是不肯认为小老虎有什么不对的,便觉定是这启智丹不好,帮不上忙。 然而虽则护短,君瑶又知胡廉敢将这丹药奉上,可见从前未曾出过差错。 又或是阿缘乃灵兽,灵兽启智,自有秘法? 这一想,君瑶更是为难,若当真有秘法,这秘法又是什么?世间仅此一只灵兽,怕是无人可知。 顺着这一条思路沉思起来,东方吐白之际,君瑶终于思得些许眉目。 上古时期,大能纵横,各修仙世家层出不穷。灵兽可为坐骑,又有助人修炼的神通,那时灵兽虽比如今多见,却也是万金不易的珍宝。 有一些修仙世家的家主便以豢养一只白虎为傲。 胡廉所言青莲真君便是其中之一,但他养灵兽,只为助他修行,渡过天劫,倒没什么可说之处。再早上万年,却有一大乘后期的修士,号昙光道人。 昙光道人风流飘逸,喜好风雅,以为豢养灵兽,乃是雅事。不止养了一只白虎,还将豢养白虎的心得趣事记录至灵简之中。 所谓灵简,形似卷起的竹简,用以书写,可记录功法、事迹,又或与昙光道人这般以雅士自居的修士写些文章。使用之时,只需将灵简贴至额头,即可以神识读取。 这是上古时期修士记事之法,如今却不大有人用了,因灵气宝贵,而要在灵简上书写,必得消耗大量灵气。 昙光道人之事,是君瑶化形不久,欲寻一件异材,入得往昔一灵山旧址找寻,异材未寻见,倒捡了几枚灵简,其余灵简所载皆是上乘功法,唯这一枚载了上古趣事,提到这昙光道人养白虎的事。 可惜,昙光道人所书的灵简,却未一同找到。 有了这一层,倒不至于束手无策了。君瑶欲找寻那一枚记录了如何豢养灵兽的灵简。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除却昙光道人好灵兽,将豢养白虎之趣事心得记录成册外,便再无讯息。单凭此事,要寻那灵简无异于大海捞针。 君瑶心道,还需知晓昙光道人是哪门哪派,所据灵山是哪一座,洞府又在何处。灵简非纸张,轻易不会损坏,且是这般风雅趣事,不是什么功法,当不会受人抢夺,更无人特去销毁,极有可能还在道人当年修炼的洞府中。 能知昙光道人洞府所在,此事便成了一半了。 君瑶彻夜思索,待她定计,天已大亮,小老虎也醒来了,从包裹着她的厚毯中挣扎出来,跟君瑶要早膳。 君瑶想出了眉目,自非昨日那般忧愁了。 萧缘到她身前,她弯身将她抱起来。 小老虎连忙做好准备,她记得很清楚,猫总会在晨起之时给小猫清理毛皮的。她以为君瑶终于发现了她的期待,要给她舔舔了,忙闭起眼睛来,等待君瑶为她舔舔。 然而还是没有。 君瑶点了点她的鼻尖,半是无奈,半是宠溺地叹了口气,温声道:“你若是棵树,便可省却无数烦扰了。” 萧缘歪了歪头,似乎不大理解。 虽说有了法子,可单是找寻昙光道人洞府,便不容易。 君瑶起身,往厨下去,小老虎跟着她,走到半道,又跑去院中,看了看被白雪压得低低的大树,眼中显出不解的神色来,不大明白为何这人希望她是树,难道她是树,她就肯给她舔舔了么? 小老虎颇为执着,不得偿所愿,便时时记挂在心。 在树前呆立了一会儿,萧缘转身跑回君瑶身边去。 早膳是蛋,昨日捉山雉时,在她巢中捡的。君瑶将两枚蛋清煮了,剥开,仅取蛋黄,又热了鱼肉,一齐放到小碟子里。 小老虎很喜欢,一口气吃干净了。 君瑶望着她,心中想道,若无寿数困扰,便是让她永生在这太乙山的木屋中,与阿缘过这般隐居般的日子,她也愿意。 萧缘进食后,照旧花上许多时间,为自己清理。虎与猫相类,性喜洁。她将自己清理干净了,又望了君瑶许久,跃上前去,也给君瑶舔舔。 君瑶与她玩了一会儿,还要再去思索找寻昙光道人洞府之法,便任由小老虎往园中去玩。 时隔久远,且那时她一心修炼,与其余诸事皆不上心,看那灵简之时,许有错漏。君瑶又取出那枚灵简来,重新阅读。 从头到尾细细读过一遍,君瑶确认其中再无其余关乎昙光道人的记载了,倒是提了一句灵兽豢养不易,若能养成,则与大道又近一步。 所谓大道,自是指飞升。 君瑶在心间默念这句,转头望了眼窗外。窗外小老虎正绕着一棵树打转,似乎想跃上去,奈何她小,爪力不足,朝上爬数寸,便滚落下来,跌在雪地里。身上沾染一圈雪花,小老虎抖了抖身子,不甘心,重新再爬。 君瑶不知她今日为何去与树玩了,只是见她就在她眼前,可触碰,可抚摸,可拥抱,神色间便柔和起来,极为温柔地望着她。 不论如何,还是先替阿缘启智要紧。 小老虎爬了那树许久,都没有爬上去,不免有些沮丧,心想,这大个子似乎的确比她厉害。 如此一想,小老虎就不大开心了。 君瑶则以神识传令众妖,要寻昙光道人洞府,有能为她寻见者,待她确认无误,便有一卷功法相授。 要寻那洞府,而非直接要灵简,则是因上古大能洞府,必设有禁制之类的法术,虽过去上万年,那法术未必失灵,与其让众妖耽搁于此,不若她自己走上一趟。 此令一出,妖界沸腾。 这世间修为,谁能高于桃花妖?她手中功法,自非俗物。修炼一事,一则看天资,再来也看缘法。天资再高,若无好机缘,能得法宝功法,也是无用。 桃花妖的功法,自是众妖日思夜想的宝物。 一时间,妖界便陷入找寻昙光道人洞府的狂潮中。 君瑶则继续在太乙山上养老虎。 小老虎畏寒,不宜远行,且她幼小,还很脆弱。君瑶想好了,暂由众妖代她找寻,倘若明年雪化之前,仍无结果,她再自去找寻。 光阴似箭,仓促而逝。 春日转眼便到。 小老虎一整个冬日都在与那棵树玩,很想爬上去,奈何一冬过去,小老虎厚厚的衣衫都脱下了,也未能如愿。 上树真难。萧缘磨磨爪子,预备下一轮进攻。 君瑶自屋中走了出来,萧缘闻声,忙回头,见她走近了,连忙躺下。君瑶俯身摸了摸她,又去看那棵伤痕累累的树。 小老虎锲而不舍,一冬下来,树皮都教她抓坏了一层,树干上留下数条爪痕,怕是过上好几年,方能长好。 “嗷呜~~”小老虎叫了一声,伸出爪子,扒拉君瑶的裙边。 君瑶一笑,道:“不可调皮。” “呜~”小老虎低落,将爪子收了回去。 君瑶见不得她可怜兮兮的模样,将她抱入怀中轻抚,一面往外走去,欲猎一只雪狐来,做萧缘的晚膳。 小老虎窝在君瑶的怀中,十分欢喜,却又不大满足,待君瑶停下抚摸,她开口,奶声奶气地道:“要、舔。” 作者有话要说: 君瑶躲不过去了,只好跟小老虎讲道理:宝宝,你看我是没有皮毛的,只有有皮毛的,才能互相舔一舔。第一百章 等了一冬,君瑶已决心另辟蹊径,为萧缘启智,谁知她忽然就说话了。 君瑶大喜,甚至未听清小老虎说了什么,只她不动声色惯了,面上仍是平静的神色,轻抚了萧缘两下,温声问道:“要什么?” 灵兽敏锐,小老虎发觉这人抱着她的双臂有微微的颤意,她歪了歪脑袋,再去感受,又没有了,幼兽不知人的悲喜,不明白这是为何,听君瑶问她。小老虎正色,又道:“要、舔。” 这是很严肃的事。 虎类舌头上有倒刺,用以梳理皮毛,地位高的会给地位低的舔毛,除却表明地位高低,还会在身上留下气息,以示这只虎是她照护的,不许别的虎欺负。 小老虎说罢,又舔了舔自己的爪子,做了示范。 君瑶为难,人哪里会给虎舔毛呢?又见小老虎眼睛亮亮的,满是期待,饶是她沉稳,也生出许多无措来,倘若拒绝,阿缘兴许要掉泪。 萧缘等了一会儿,也没有等来这人给她舔舔,当即失望起来。 君瑶忽而一笑,柔声道:“亲亲好不好?” 小老虎迷惑,不懂什么是亲亲,她能明白简单话语,对从未接触过的词句便不理解。还未等她理会清什么是亲亲,君瑶已低首,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这一吻轻且快,小老虎却觉得那温柔的触觉印在了她的眉间。她睁大眼睛,呆呆的,不大明白心中奇异的感觉从何而来。 君瑶唤道:“阿缘。” “唔~~”小老虎举起两只爪子捂住双眼,害羞极了。 君瑶笑了笑,抱着她,入林中去。 小老虎一路趴在君瑶的肩上,将脑袋埋起来。 春日来临,积雪半融,林间到处皆是湿漉漉的。冬日猎物不多,但太乙山上有一种罕见雪狐,皮毛柔滑保暖,肉质鲜美细腻,小老虎很喜欢。更为使人惊奇的是,这种雪狐,只在山中有雪之时出现,其余时候,则不见踪影,不知躲在何处。 再过上半月,太乙山上的积雪便会全部消融,君瑶欲在此前,再猎一只雪狐。 林间忽然有一阵嗖嗖轻响,小老虎耳朵一动,腾地跃下,直朝发出轻响之处扑去。 她身姿敏捷,动作矫健,虽只猫大小,那一扑的气势,却不逊于一只猛虎。 君瑶见她片刻便钻入灌木不见,便跟了上去,小老虎正追着一只雪狐在林间飞快穿梭。 狐类机敏,又性多疑,雪狐更是其中翘楚,小老虎从她怀中跃下那刻,那雪狐已有察觉,飞身而逃,在林间穿梭如电,肉眼几不可见。 小老虎紧追不舍,追出十余里,雪狐力竭,渐渐慢了下来,小老虎开心,冲上前去要咬它尾巴,即将咬到那一瞬,雪狐骤然侧身一跃,躲过了撕咬,闪身奔向东方。 小老虎咬了个空,又没反应过来,当欲再追,雪狐已不见身影。 君瑶就跟在她身旁,要拿下那只小狐,本是轻而易举之事,但小老虎已追上去了,君瑶便未出手,让她自去应对,眼下追丢了,便也追丢了。 小老虎朝着雪狐消失的方向呆望了半日,方沮丧地回头找君瑶。 君瑶安慰道:“下回就捉到了。” 萧缘听懂了,还是不开心,直起身来,扒拉住君瑶的裙裳,要抱抱。 孩子受了挫折,撒娇了。君瑶抱起她来,摸摸她毛茸茸的后脑勺。 “坏。”萧缘声音软软的。她虽会开口了,但如牙牙学语的稚子,说不来长句子,只能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 君瑶一笑,又怕她看到生气,忙收敛笑意,顺着她道:“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