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意外地看过去,一看之下,也是惊讶。 那?行人?穿了狼皮大氅,衣着华贵讲究,而为首的那?个?,更是头戴金冠,气势威严。 青葛认出,来人?正是现任的缥妫王胜屠翎云。 胜屠翎云一眼看到了青葛,顿时激动起来。 他竟不顾身后?众人?,踏着雪,快步走来,急切地走到青葛面?前,激动地握着青葛的胳膊。 这对青葛来说有些猝不及防,也有些不适应,不过她并没挣扎。 胜屠翎云迫不及待地打量着青葛,这么看着间,眼眶泛红:“宇兮,是你,宇兮!” 青葛眼睛湿润了:“阿兄,是我。” 胜屠翎云喉头哽咽,他紧紧攥着青葛的肩膀:“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了,我一直在寻你,你不知道……你父亲当年曾经给我留下一封信,他叮嘱我,要我好好照顾你。” 说着间,他几乎落泪,悲怆地道:“我找你找了这么多年哪!他们都?说你已经不在人?世了!” 青葛愧疚:“阿兄,是我不好,几年前我去缥妫王宫,没敢和你相?认。” 胜屠翎云苦笑:“其实那?时候我便觉你很?是熟悉,我当时猜到你也许用的假面?,毕竟千影阁易容术独步天下…但你并不愿意承认,我也就不想拆穿你。” 他的声音略带着颤抖的热切:“现在,我要告诉你,我们胜屠家族对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直觉,哪怕你完全变了模样,哪怕你并不会我们的语言,我依然能认出你。” 青葛几乎想哭:“阿兄,怪我,怪我当时想太多了,竟不敢和你们相?认!” 胜屠翎云:“没什么,现在也不晚。” 说着间,他望向身后?的众人?,激动地大声宣布:“你们看到了吗,这是胜屠宇兮,雅回王的女儿,这是我的妹妹!现在,她终于回来了。” 他声音豪迈洪亮,传入每个?人?耳中,所有的人?都?激动地大声喊着,也有人?上前,要跪拜青葛。 青葛连忙阻止。 胜屠翎云和宁王也彼此寒暄,因宁王身份特殊,自然引来周围各部落人?士的围观,胜屠翎云便先请他们上马,迎接他们回去宫殿。 接下来的一切,于青葛来说,便犹如一场梦般,在这位堂兄的引领下,她陆续见到许多族人?,那?些族人?大多年纪比较大了,有些还曾经抱过她。 他们会对她说:“你记得吗,那?年我去拜见雅回王,曾经给你带了软糖。” “你现在宫殿台阶上,穿着小貂皮袍,你还冲我招手!” 他们说起的事?,青葛大多不记得了,不过也有个?别事?情是有模糊记忆的,此时那?些模糊到被自己忽视的记忆因为他们的话而清晰起来。 这让她想哭。 时至今日?,她终于真真切切地感觉到,她便是胜屠宇兮,这里是她的故乡! 她回来了,真正地回来,成为了当年的胜屠宇兮! ************ 因距离结盟会还有几日?,青葛除了和族人?相?处,也陆续带着宁王和小世子?四处转转,他们逛街,购置各种稀奇的小玩意,品尝这里别具特色的美味,这倒是把?小世子?高兴得不轻,天天像是过年。 此时缥妫的银矿已经开始开采,一切顺利,在街道走着的时候,他们可以看到远处开采的矿山。 宁王看着那?矿山,笑道:“说句实话吧,你当初是不是中饱私囊,暗地里做了什么勾当?” 青葛知道他说的是当年自己隐瞒部分录异秘籍的事?,她一脸坦然:“本来这银矿开采便是缥妫的,这叫物归原主,完璧归赵,怎么叫勾当呢?” 宁王摇头,笑叹,很?没办法:“你倒是理直气壮。” 若是当初,他自然不悦,不过如今事?过境迁,很?多事?也就看淡了。 逛街之余,青葛自然也惦记着去拜拜自己父王的神庙,不过提起这个?,她想起夏侯见雪生?下的那?个?孩子?,便和堂兄提起。 胜屠翎云听了后?,皱眉,详细询问具体,考虑了一番,才?道:“还是把?他接回来吧,我们胜屠家的血脉,不该流落在外。” 青葛看着堂兄,他眼底尽是真挚和诚恳,也有为人?君王的大度风范。 青葛道:“我看情况,若有必要,便把?他送回来。” 之前不愿意让那?孩子?回来,其实到底有些顾虑。 胜屠翎云:“我们这里自然比不得大晟都?城的繁华,但雅回王的血脉,我们一定竭尽所能,把?他抚养成人?,让他顶天立地。” 青葛眼眶有些发热:“好。” 这么聊着间,青葛便提起拜祭神庙的打算。 胜屠翎云:“这几年,我们曾经修缮神庙,也时不时派人?前弋?去打扫,你既要去,我派人?送你过去便是了。” 青葛笑道:“倒也不必,我知道堂兄如今忙着,我本也只是随意去看看,若太郑重,反而不自在,就我们一家三口过去就是了。” 胜屠翎云想想也是:“好,等你从神庙回来,正好赶上我们的结盟会。” ************* 宁王陪着青葛,带着小世子?和雪球前往昔日?的雅回王行宫废墟。 他们抵达这废墟的时候是午后?时分,让青葛没想到的是,不同于五年前,此时的行宫废墟竟已经松柏成片,郁郁葱葱的松柏掩映在行宫的残骸中,苍翠挺拔,别有一番生?机。 宁王:“你当时说,这里很?荒凉?” 青葛:“是有点不一样……” 宁王看着那?松柏:“应是缥妫王命人?栽种的吧。” 青葛:“嗯。” 这确实让她欣慰很?多。 夏侯氏倒塌了,引来市井百姓的拍手叫好,几百年上千年的声望又?如何,那?精美的壁画依然会布满灰尘。 可是她的父亲不同,他虽然死了,但有多少缥妫族人?和百姓在记着他。 于是在他死了的多年后?,这片废墟中依然焕发出苍翠的生?机。 青葛领着宁王和小世子?往前走。 这么走着间,素来活泼的小世子?竟肃穆起来,就连雪球也不活蹦乱跳了。 一行人?终于走到那?座庙宇前。 青葛:“你看,便是这里了。” 宁王仰望着这神庙,黄瓦盖顶,前面?两根石柱,石柱上有雕工精湛的图腾。 他打量一番:“其实这神庙倒像是大晟的古庙。” 青葛:“是,本就有些渊源吧。” 说着间,他们进入神庙。 神庙中比五年前更为干净,摆有香案,香案上摆着糕点和肉干,甚至还有一些新鲜的瓜果——这在这个?季节的缥妫是颇为珍贵的。 青葛望向那?雕像,只见雕像也被仔细照顾着,并无任何灰尘,而身披战甲的男子?一如五年前般,目视着远方,肃穆威严。 青葛这么看着,眼眶便逐渐湿润了。 五年前,她前路茫茫,犹如丧家之犬一般来到这里,蜷缩在一尊冰冷雕像的怀中,把?他当作自己在这个?世间唯一的慰藉。 现在,她重新回来了,带着她的夫君,她的孩子?,还有已经长得那?么大的一只雪球。 她放下仇恨,多了亲人?,家人?,和朋友。 宁王从行囊中取出一些吃食,放在香案前,之后?道:“我们一起拜拜吧。” 青葛:“嗯。” 于是夫妇二人?便带着小世子?,一起拜了三拜。 青葛便低声和那?雕像说起来,说这是自己的夫君和孩子?,又?让小世子?叫外祖父。 小世子?乖巧,跪在那?里:“孩儿谢承蕴,拜见外祖父!” 旁边雪球见了,也学着蹲在那?里,两条前腿做出作揖的样子?,倒是让人?忍俊不禁。 青葛笑了下:“雪球,你带承蕴出去走走吧。” 雪球一听,便迫不及待起来。 她抚了抚雪球的毛:“你还记得吗,你母亲的葬身之处?” 当年葬了那?母狗后?,自然不会有什么墓碑,这些年这里变化太大,又?种了许多松柏,怕是不好找。 雪球却有些急切的样子?,扭头往窗外看去。 青葛见此,便道:“出去看看吧。” 雪球起身急切地往外跑。 小世子?见此,忙喊道:“等等,我也去!” 雪球停下脚步,回头看,那?眼神简直是在催着小世子?。 小世子?跑出去:“你陪着我拜见了我外祖父,我也要陪着你拜见你母亲!” 一人?一狗很?快跑到松柏那?边去了,宁王则陪着青葛一起收拾香案,并打扫了神庙,再?次擦拭那?雕像。 这么擦拭着间,宁王突然道:“你自叶闵手中逃生?,来到这里,当时你——” 青葛:“嗯?” 宁王望着窗外,松柏苍翠,其间有些许残雪。 一时心?中惆怅酸涩。 他低声道:“你当时,在想什么?” 青葛笑了下,笑得云淡风轻:“那?时候,我什么都?没有,心?里一片茫然,我在这神庙逗留了两三日?,只觉这便是我唯一的念想和倚靠。” 宁王这么听着,想故作无事?地安慰她,不过却没能说出什么。 他的心?在下雪,萧条凉寒。 于是便会特别恨,恨年少时的自己,恨五年前的自己,恨不得回到过去,去抱住她,给她所有的温暖,抚慰她所有的伤痛。 青葛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她轻笑了下:“那?时候的我望着父亲的神像,我想象着小时候他抱着我的样子?,结果我脑中是什么画面?,你能猜到吗?” 宁王:“什么?” 青葛望着他,温声道:“是你抱着承蕴的样子?。” 当提起这个?的时候,她的眼神柔软而温暖:“承蕴很?小,哇哇啼哭,你抱着他,哄他。” 她想,哪怕在冰天雪地之中,她只要想起这一幕,便永远会为这一幕所温暖。 宁王听着这话,墨黑的眸底却泛起无尽的怜惜。 他生?在皇宫内苑,有父皇,有皇兄,还有一个?纵然关系不好但依然对他忍让纵容的母妃,他受尽宠爱呵护,从来不曾缺过什么。 可她不是,她什么都?没有。 他恨不得把?自己曾经享用过的,全都?分享给她,统统给她。 青葛看着宁王,他也正在注视她。 青葛便觉自己沐浴到春日?融化的雪水中,会被细致地包容着,呵护着。 她笑望着他:“你还记得我曾经种下的那?棵树吗?” 宁王的视线一直温柔的落在她脸上:“当然记得。” 青葛问道:“你一直在找我,为什么不打开看看,也许里面?有些线索?” 宁王笑:“冠冕堂皇一些,我知道那?是你的秘密,我答应过不会看,那?我便永远不会看。” 青葛歪头:“嗯?不冠冕堂皇呢?” 宁王:“因为我知道,你只是画了一个?什么,你没写字。” 胡乱画的一个?什么,一笔画。 青葛便突然笑出声,笑得不行了! 她谴责:“说好了不会看,你却偷偷看了!” 宁王无辜:“不是我要看,是我感觉到的……” 就抬手那?么一下,那?像是写字吗? 所以他曾一度猜测她不会写字… 青葛笑着道:“我确实没写字,画了一个?东西,你猜我画的什么?” 宁王:“这个?确实猜不到。” 青葛的笑缓慢收敛:“我画了一个?背影。” 宁王:“背影?” 青葛望向那?神像,看着父亲那?陌生?又?熟悉的眉眼,她开口道:“我当时也没多想,就随便画的,可能在我心?里,我一直盼着有一个?人?来接我,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也不知道那?个?人?长什么样子?,所以……就随便画了一个?背影。” 她说着这话时,宁王突然伸出手,握住她的,把?她拉到自己怀中。 之后?,他打横将她抱起。 青葛惊讶,忙搂住他的肩膀:“你做什么?” 宁王俯首吻她的额,一本正经地道:“我可以这样抱着承蕴,也可以这样抱着你,来,青葛小宝宝,我们先唱一首摇篮曲?” 青葛好笑,又?觉无奈,她捶打他的胸膛:“别闹,放开我!” 宁王却在她耳边道:“不放,就是不放。” 他紧紧把?她抱在怀中,望着她的眼睛,郑重地道:“虽然晚了五年,可我来接你了。” 青葛瞬间眼眶发酸。,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突然觉得,当年她挂在树上的福愿似乎以另一种方式实现了。 她等不来父亲,等不来母亲,可到底等到了他。 宁王温柔地亲着她的脸颊:“岳父大人?在天之灵可以安慰了。” 青葛埋首在他胸膛中:“嗯。” 她想,五年前自己的样子?仓惶凄凉,孤僻冷漠,一定是一个?让人?担心?的孩子?。 可现在,父亲可以放心?了。 这时,突然便听到外面?一声欢快的笑:“父王,母妃!” 伴随而来的还有雪球的叫声,汪汪汪的。 宁王沉默了一会,笑着道:“去看看吗?” 青葛:“好。” 当下宁王放下青葛,改为十指相?扣,牵着青葛的手走出神庙。 却见天又?下雪了,雪花飞舞中,小世子?和雪球正在追逐嬉戏。 小世子?故意拿了雪球去投掷雪球,雪球便冲过去用脑袋拱小世子?,一人?一狗玩着玩着便滚做一团,滚落在残雪中,闹得畅快淋漓,不管不顾。 宁王莞尔:“他这是陪着雪球祭奠亡母吗?” 青葛:“一个?是小孩子?,一个?是狗,能指望什么?” 宁王便笑:“这样也不错。” 他侧首,笑望着青葛,提议道:“你想不想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