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停好车,看到檐下站得笔直的刘凤,披着她送的深紫色披肩,正看向她手中提着某医院的袋子,慈祥端庄的脸庞逐渐弥漫出冷意。 “妈。” 白果将袋子往身后偏了偏,温声上前伸手搀扶她:“天气越来越冷了,这儿风大。” 刘凤不着痕迹的避开白果伸来的手。 “你一大早出去,现在才回来,店里有那么忙吗?” “临时遇到了件棘手的事,浪费了点时间。” 白果温言软语解释着,目光扫视一圈客厅,没有看到人影:“保姆请假了?” 房间窗明几净,宽敞奢华,只是,有些冷清。 “她儿媳今天住进产房了,正好我们要去奉城,我给她放了两天假。” 刘凤的话音愈发阴沉,到沙发上坐下。 难怪她生气,同龄人已经抱孙子了,可她还遥遥无期。 白果感受到她凛厉的目光,索性将袋子放在茶几上,带着几分羞赧的解释:“今天来了个国外的专家,拜托了学生家长才帮忙挂上号,让承安试——试吧。” 哗—— 刘凤一把把药推到地上,站起身不可思议的看向白果。 “你、说、什、么?” 朝夕相处半年,白果第一次见刘凤冷脸,局促不安的思索着哪里惹怒了她。 “是不是承安在天下男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你就开心了?” “他那个情况,婚前就告诉过你,是你心甘情愿,死乞白赖非要嫁给他。” 刘凤的指尖豁然指着她。 白果恍然大悟,连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妈,您听我说,不是用我们的名义挂的号,我花钱请了人,去咨询的医生。” 有病就治,有什么大不了? “每次逼得承安回来就说累,你好好反省反省。” 刘凤神色没有好转,气呼呼的走上楼梯蜿蜒处,头也不回的告诉她:“保姆走之前已经把你的行李收拾好了,等我换身衣服。” 明天平安夜,丰承安出差在奉城,白果趁机说服刘凤一起去给他个惊喜。 白果捡起地上的药,一样一样检查摔没摔坏,装进袋子,想了想,换了个购物袋,回到房间,装进行李箱。 抵达奉城时,已经是夜里11点。 白果提前订好了酒店,进卫生间换衣服,刻意在长风衣里套了件黑色蕾丝吊带裙,到隔壁房间敲门。 一直没人应。 打电话,温柔的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想起丰承安在电话里跟她说最近很忙,白果看了看两间关着的房门,果断再开了间房。 认床,翻来覆去睡不着。 黑暗中手机发出抹暗淡的光。 “明早9点,对面商场一楼的咖啡厅,我们见面谈一谈。荣欣愉。” 荣欣愉。 看着陌生号码,心里默念了次名字,大脑仔细搜索着在哪里见过。 次日6点,白果到用餐厅打包了刘凤喜欢的早点拿上楼。 相处两年,她知道婆婆会在7点准时用餐。 “放在桌上,出去后帮我把门关上。” 白果想告诉她,奉城的景点已经发到她手机上了,回来后带她出去走走,看见婆婆已经双手合十,闭上了眼,在阳台上开始了冥想。 白果轻轻关上了门。 隔壁房间依旧没人开门,手机依旧暂时无法接通。 白果心神不宁的走出酒店,穿过车流如注的十字街口,进入商场找到了电话里提到的咖啡店。 “想喝什么?我请。” 女人棕褐色长卷发,黑墨镜,小香风外套下可以看出她丰腴身姿,面带微笑的看着白果。 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名字了。 脑海里有不少问题一闪而过。 “清咖,谢谢。” 白果朝旁边的服务生吩咐。 “给我一杯果汁。” 荣欣愉说完,在她对面坐下,从包里拿出纸张,轻轻推到她面前。 白果不解的看了眼她。 荣欣愉指尖拨下墨镜,扬了扬头,示意她放心大胆的看。 医院检验报告单,检验项目:孕酮测定-化学光法+特异,B,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B-HCG)测定。 白果手指动了动,露出下面的彩超,子宫体积稍增大,于宫腔内可探及一孕囊回声…… “恭喜你。” 白果不知道荣欣愉给她看这个做什么。 她们之间,没有交集,实属陌生人无疑。 若非要有点关联,那便是三年前,荣欣愉甩了丰承安出国深造,陈年往事了。 呵呵—— 荣欣愉轻笑出声。 “这个孩子,是你老公的。” 刚刚看过的密密麻麻的字,像无数个嘲讽的字符在白果眼前闪烁,她理了理思绪。 “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夜未睡,白果思绪是出奇的平静。 “很久了。” 荣欣愉嗓音轻松愉悦,丝毫不觉得尴尬和不适。 很久了,难道他们一直有联系? “果儿——” 联系不上的丰承安出现在视线,在看到她的瞬间,金丝边眼镜下眼神错愕:“你怎么来了? 他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整齐平整的白色西装外套里黑色领带,浑身上下透着股精英范儿。 白果紧攥手,让自己保持理智:“你不是说你不行吗?” “原来只是对着我不行?” “你所谓的出差,是和她纠葛在一起?” 丰承安看了眼周围,压着声音没好气地提醒:“你小点声!” 婚前,刘凤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她也有些迟疑。 丰承安努力地在中间斡旋,她才有了勇气同意求婚,为这段感情画上圆满的句号。 以为前方等着的是两人三餐四季的幸福,结果却是背叛和窒息。 “你想听他怎么回答你?” 荣欣愉清扬的声音轻松,愉悦,把桌上的单子收起来,当着面挽起丰承安的胳膊。 仿佛她这个原配,才是无地自容的小三,而她仗着子宫得以派上用场,反客为主了。 白果看着丰承安,如同看着陌生人:“不用回答我了,留着跟法官说吧。” 平静的说出这句话,起身往外走。 “果儿,你听我说——” 丰承安没有想到白果当机立断,直截了当,洒脱至极,立即要追出去,却被荣欣愉挽得更紧:“承安,你忘记昨晚答应过我什么了吗?”第2章及时止损 他们之间还有约定? 呵呵—— 白果步伐更快了些。 刘凤给白果打开门,瞥见披风里面的黑色吊带裙,一边走一边数落。 “承安的研究到了关键时期,你不能因为那点生理需求影响了他。” 丰承安成绩优秀,得导师青睐,特地给他申请了专项经费,还提供内部机密资料,让他专心进行研究。 “您大可不必侮辱我。” 白果了无惧意驳斥。 结婚一年以来,第一次回驳婆婆。 桌上放着刘凤餐后的剩菜残羹,她大小姐长大,十指不沾阳春水,从不做家务。 刘凤穿着优雅的裙装,头发盘得一丝不苟,拎着手提包看过来。 “你刚刚是在顶嘴?” “今后不会顶嘴了。” 白果面无表情进入卫生间,把取出来没来得及用的化妆品一一收回。 刘凤以为她服软了,漫不经心的看了她一眼,叮嘱:“我出去一趟,你把桌子收拾一下。” 酒店有客房服务。 刘凤指使她,指使成习惯了。 嫁进丰家两年,她被丰承安PUA,做个乖巧的儿媳妇,争取早日博得刘凤正眼相待,为了家庭和睦,白果听话照做了。 “是我和你过一辈子的,她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一些,我会加倍对你好。” “果儿,她为了把我抚养大,很不容易。” “你不用体谅她,但她和你生气的时候,你多看看我,我会一辈子对你好。” 风度翩翩的丰承安近讨好般诱哄着她。 身在感情漩涡里的白果,信了。 “我在跟你说话。” 白果从卫生间出来,对上刘凤认真的神情。 忽然很想知道,刘凤若是知道了真相,会是什么反应,白果这么想,也这么做了。 “您现在可以放心了,丰承安那方面没问题。”白果没有理会她的叮嘱,抱着化妆品,语音沉静,像是说着和她无关的事。 “恭喜您,做奶奶了。” 说完,把化妆品放进行李箱。 “怀孕了多动动是好的,否则对孕妇身体不好。” 刘凤打开门,停下步伐:“别忘了我刚刚说的话。” 关上门,走了。 白果看着那道关上的门,隔绝的不光是话音,也是他们之间的关系。 收拾好行李箱,结算了隔壁房间的房费,买了最近的航班,飞回京城。 坐在出租车里,过往的画面像电影一帧帧在脑海里播放。 去学校参加汇报演出,他堵在舞台后面,说一眼认出了聚光灯下的她,光彩照人,找领导要了她的联系方式。 他们开始得很温情,丰承安温言软语,体贴细微。 白果知道刘凤不喜欢她的原因。 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而丰家是京城的书香世家,时代变迁,当年的名门望族人丁逐渐稀薄,只剩下丰父一个独苗。 八年前丰父去世后,刘凤独自带大丰承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生活虽不如从前风光,但也没亏待了他们俩。 在刘凤眼中,丰承安是天之骄子,把所有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希望他可以带着她重新走回人生巅峰。 而要登上这个巅峰,白果不能给予任何助力。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了半天,丰承安没有短信,没有电话。 没想到温文尔雅的精英男竟一边PUA她照顾刘凤,一边名义上出差,实际和老情人旧念复萌,真应了网上那句话,学历可以淘汰学渣,却无法过滤人渣。 白果回了婚前老旧小区——幸福里的小两室,把东西放回原来的房间,提着空行李箱打车到威廉斯堡1号。 隔着老远,房间灯火通明。 白果让司机提前把她放在路边,步行回家。 透着窗帘可以看到三楼落地窗后有个人双手叉腰,来回踱步,看身形,是丰承安。 “太好了,这简直太好了!我有孙子了!”刘凤话音里有按捺不住的雀跃:“妈妈担心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无愧于心的去见你爸爸了。” “妈,果儿联系不上,现在怎么办?”丰承安有些不安。 “你没事,是她的福气,有什么好担心好害怕的?”刘凤不以为意:“能成为丰家儿媳,是她的福气。” 白果拖着行李箱,打开别墅铁栅栏的门,输入指纹锁,楼上的说话声就这么砸在她头顶,砸进她的身心。 推开门,丰承安已经快步走下楼梯,朝她走来。 “怎么现在才回来?不知道我们会担心吗?” 白果身体偏向一边,嫌弃之意溢于言表。 这一幕正好被从楼上下来的刘凤看到。 “你过来。” 加重的命令语气,这是对她说的。 白果拽着行李箱站着没动。 刘凤在沙发上端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一如初见她时的疏离态度。 “你应该为承安感到高兴才是。” “买那些药,不也是为了他好,为了你们的小家好吗?” 白果被她的歪理气得哭笑不得:“照您这么说,是不是应该将这天大的喜事广而告之,顺道开香槟庆祝一下我这头顶上的翠绿?” 刘凤张了张嘴,屏住呼之欲出的气愤,平静的提议:“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你想怎么办?” 把白果问迷糊了。 她儿子出轨了,不去反思,不去教育,反倒端起长辈的威仪企图来拿捏儿媳。 这个家多呆一分钟都觉得憋气。 “我不喜欢别人用过的东西。” 白果说完提着行李箱要走,丰承安不让,拽着行李箱不撒手,白果索性放弃,空着手上楼。 “承安!”刘凤被气得胸口起伏。 “妈,我们俩的事,我们俩聊,你别参与了。”丰承安知道白果脾气,推了推眼镜,跟着上了楼。 卧房,白果反手要关门,被一只脚顶住,怎么关都关不严。 “疼疼疼,果儿,你轻点儿。” 白果松开了手,从包里拿出份刚刚在来的路上草拟的文件,递到他面前。 “好聚好散,对你我都好。” 至于他当初为什么要骗她那方面不行,为什么要出轨,这些不重要了。 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东西费神,及时止损。 丰承安不接,白果直接把文件放到旁边,转身去整理衣柜里的衣服。第3章厚颜无耻 “你就这么急着离?不能听我解释?”丰承安有些生气,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直接给他判了死刑,怎么沟通? 他一边问,一边拿起协议。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确有其事。 离婚协议在他手中晃得哗哗响:“这里面的协议,是你的真实想法?” “什么意思?” 白果蹙了蹙眉,脑海里回忆了和律师的对话,协议内容她打印出来后仔细看过了,条件不偏不倚。 丰家的房产车辆都不要,俱乐部是她的心血,得攥在手里。 “如果没有我,你能创业成功?”丰承安不愧是精英。内容看得快,反应也很快。 白果明白了,心也更沉静了:“你是帮过我,但,我做得比你多很多。” 他确实介绍了几个人给她认识,大多都没有选择继续合作。 也对,对渣男,没有必要体面。 白果心中拿定主意,淡然无波的看着那些协议:“这协议,确实不行。” 丰承安紧绷的神情有了缓和:“那晚我喝醉了。” “荣欣愉甩了我一次,我不会再相信她了。”丰承安的语气里夹杂着几分无奈:“果儿,我已经让她打掉那个孩子了。” 丰承安说着,解了解领带。 白果心里泛起一阵反胃:“我不是反悔离婚的决定,而是要律师增加相应的补偿和损失费,婚内出轨是过错方,你晓得的吧?” 丰承安愣了下。 他刚刚已经低声下气认错了。 孩子也不会生下来。 只要把见过荣欣愉的事忘掉,他们还和平时无异。 以前只要他温言软语,她就会乖乖听话,这次有什么不同? “白果。” 丰承安没了耐性,眼镜后双眸散发着烦躁:“你别闹了。” “我特地临时请假回来跟你说明情况,导师要知道我擅自离岗,后果没人承担得起。” 白果不想和他呆在一个空间里,这里的空气,一草一木,都让她感到窒息。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丰承安挡在门后,打开西装外套,露出里面耀眼的奢侈品皮带。 白果视线看向他的腹部。 皮带的LOGO在她脑海里盘旋。 她没有给他买过奢侈品,原因是丰承安不屑于穿,他说,他是研究学术的,当是儒雅、绅士的,那些东西透着资本家的腐烂味儿。 那时候的白果被他清风朗月的模样迷得晕头转向。 丰承安发现她的视线向下不动,顺手脱下西装,丢到一边。 “果儿,我现在就给你。” “从今后都给你。” “谁的孩子我都不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