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打了,我也被说得够呛好不好,他们的轰炸是轮番来的,叶爸叶妈让我劝下你,说的还不怎么多,在旁边的时候,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大哥之类的才直接呢,说我是你的好朋友,说一下肯定比他们顶用,大家这么年轻,就算三个朋友关系好,国内国外也是隔不断的,终究是大家的未来比较重要……你看看,他们根本就觉得我和沙沙会害你一辈子好不好。” “还不就是因为你让我去参加那什么聚会搞的事!在移民局还是哪里的那个崔叔才离谱呢,就是今天坐我左边第三位置的那个,你应该认识的吧,大概是我爸妈跟他提了这事,他热心得不得了,直接用关系帮我把出国的手续给办了,今天还一直说出国的好处,说是就等我点头……记得他是处长还是副处来着……”灵静恨恨地撞他一下,过得片刻扬起头:“那你觉得呢,我出国好还是去北京好?” “都是有血缘关系的亲戚嘛,你考上国外最高的艺术学院,热心是当然的啦,估计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跟别人吹牛了也说不定……我来说的话,当然希望你陪着去北京啦,不过,为了你的未来好,我觉得维也纳……” “我杀了你,顾家明!” 灵静叫了一声,追着家明便是没头没脑地乱打。时值七月中旬,天气炎热,这样追打一阵便是气喘吁吁,灵静用嗔恼的目光盯着家明,“你……你居然还给我说这种话……气死我了……”过得片刻,又道:“事情都是你弄出来的,不过……你知道我的,我爸妈还有那些亲戚说的,你别把他们当回事……” 虽然心中气恼家明当初将她拖去面试的事情,但在灵静看来,家明此时肯定也是有压力的。毕竟相处这么多年了也知道,家明这人关心的人少,对什么长辈都是无所谓的样子。黄家的人他基本没多少感情,却唯独对自己的父母一直尊敬有加,甚至是当成亲生的父母一般来对待的。对于这样的关系,她心中当然是喜欢啦,但这时候如果父母劝说,在她想来却难免会给家明带来一些心理阴影。 她一向是优秀的女孩子,出国的事情,她并不在乎。况且中央音乐学院在国内也算是最好的学府之一了,自己的未来,自己也有充足的信心。但那些亲戚显然不是这样想,甚至爱情、家人在未来这种事情面前似乎也都可以靠边站,她所接触的人中,因为有出国的机会就直接跟男朋友或者女朋友分手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要是家明带她去钢琴聚会的那天自己要是不因为家明的态度而赌气,现在就可以简单得多了。 心中埋怨家明、埋怨自己,同时也埋怨父母这样执着的态度。他们倒也不会专制地说你一定要去维也纳如何如何,就是每次看见她都随口提上几句,她有时候也想,要是当初告诉父母的不是家明跟沙沙谈恋爱,而是家明跟自己谈恋爱该多好,这样的理由或许他们就要消停了,也有想过发布家明移情别恋之类的假消息,但终究没有这样做。反正暑假不一定要在家里,她就跟家明一块躲到圣心学院这边来,不过,知道她毕业的消息,也有不少的亲戚直接到武馆问候,之后便一个电话打来这边,接了之后的话题多半没什么分别: “喂,灵静,我是大姨妈啊,听说你不想去维也纳上学,选了北京的大学?虽然北京也不错啦,不过能去维也纳的话……” 一两天便被这样的电话给轰炸一番,要是回去,走在路上四周熟悉的街坊多半也会打声招呼:“灵静,听说维也纳音乐学院也给你寄了通知书了……那你怎么不去呢……” 这样的气氛下,沙沙那边忙着上大学之前的最后疯狂,也是三天两头不着家,只偶尔用电话跟灵静联系,聊些乱七八糟的家长里短,除非是亲自过去沙竹帮,此时已经有大姐头风范的沙沙方才赔罪求饶,说是要花大概一个月的时间制定沙竹帮细致的洗白计划,另外新宁帮那边似乎也在耍些贱招,前些天沙沙看破一个阴谋,因此这段时间兴奋得不得了,自觉已经成为了黑道腥风血雨中的一流人物,正准备弄个局把新宁帮也陷害进去,总之,她现在看起来就像是活在黑道背景的电脑游戏里的主人公。 暑假无事,灵静有时候随着去沙竹帮,有时候回家挨轰炸,有时候也去某个钢琴大师的班上锻炼钢琴技巧,家明常常是两头跑,当然,这只是给灵静和沙沙看到的景象,实际上他需要做的事要多得多。 另一方面,东方婉打了几次电话来,说是去桂林的旅行团准备月底出发,时值酷暑时节,乘空调大巴去桂林钻岩洞,灵静最近烦恼于家里的唠叨,心痛着沙沙的堕落,对于这事有些心动,但前提当然是说服家明一块,最好连沙沙也拉上,不过她跟家明说了好几次家明都不答应,因此暂时还没决定下来。 酷暑持续,显得有些无聊的暑假生活也缓缓向前行进着,到得七月二十八日下午,灵静与家明无聊地在家里看着电视,因为天气闷热,两人的兴致都算不上高。灵静躺在沙发上,一身短袖白衬衫、薄绸裤的清凉打扮,纤巧的赤足隔在家明腿上。在她看来,家明最近有些心事,常常露出沉默发呆的表情,多半是那帮想让她出国的亲戚弄的,伸手拍打着沙发:“家明,去桂林玩好不好。” 这样的问题已经问了好几次,家明惫懒地望着电视机,摇了摇头:“不去。”动作不大,剧烈的疼痛,此时正如同翻江倒海般地撕扯着他的脑海。 “喔。”失望地点了点头,灵静赌气地撅起了嘴,扭头看电视中上演的言情肥皂剧,再看家明看得目不转睛的样子,顿时更加不爽起来:“一点都不好看,每次都是这个样子,女主角又哭得死去活来的了,就会哭的女人……” 沙发那边,家明勉强笑了笑:“分手的人都是这个样子的吧。如果是我们,不也是这个样子?” “也不会演得这么夸张啊,哼。”她瞪了家明一眼,“你啊,你如果跟我说分手,我不知道多高兴呢,哭得死去活来?” “那我们分手吧。” 淡淡的嗓音响起在房间里,灵静的身体僵了一僵,盯着家明望了几秒钟,随后目光若无其事地转向了电视屏幕,伸手用遥控器换了台。搭在家明腿上的赤足收回来,少女曲起双腿,身形素净优美。 “我不想开这种玩笑。”第三百八十八节暗流 “我不想开这种玩笑。” 伴随在电视广告的声音里,灵静的语调微微有些僵硬,清秀的眉目间已经显出了生气的表情来。过了许久,沙发那边的家明才长舒了一口气。 “我说真的。” “我说了,我不想开这种玩笑!” 灵静瞪大眼睛,提高了声音,手中拿起遥控器一通乱摁。那电视的声音先是唰唰唰地往上升,过了一会儿又降了回来,灵静扔掉遥控器,倔强地望着电视屏幕。 家明俯下身子,双手捧住了头,回答她的,还是那个声音:“分手吧……” “我爸妈到底跟你说什么了?还是那些亲戚?我说了不想开这种玩笑,你别搞得跟电视剧一样好不好!”陡然间望着家明说出这通话,灵静翻身下了沙发,到茶几边给自己斟了一杯水,声音随着心情而颤抖起来,“我说了不想出国不想出国不想出国,我压根就没想过要当什么大音乐家,就算现在放弃掉这个都无所谓,这些你早就知道了,干嘛还要想这想哪,你再这个样子,我……就算我也会生气的!” “不是因为钢琴的事情啊……” “那是因为什么?”咕嘟咕嘟地灌了一杯水,灵静转过身来,“不是因为这个还会因为什么事?” 家明揉着额头,沉默地望向地面。灵静就那样望着他。 “你说啊。” “很多事情……” “很多什么事情?因为家里那些人总是烦你?我让你去桂林旅游?我……”灵静红了眼圈,在那儿想了半天,“我……因为我总是为着沙沙的事情发脾气?我太唠叨?我不喜欢黑社会?还是说你喜欢沙沙不喜欢我……你厌烦我了?” “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东西你说啊。” 瞥着眼睛看着他,灵静等待着那边的回答。电视的声音在房间里持续地响着,仿佛在这声音的夹缝间,两人的身体没有丝毫动弹,只剩下呼吸的节奏,在这相声之中,都仿佛清晰可闻。 事实上在这之前,家明就已经准备好了好几套说辞,甚至连说话时的表情都想得一清二楚,然而到得此时,这些想好的语句在脑海中旋转,居然找不出合适的放在眼下的情景中,他张了张嘴,终于没能说出什么。灵静等了许久,终于开口。 “是我爸我妈跟你说什么了?没错吧?” “不是,你知道他们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你喜欢别的女孩子了?”灵静深吸一口气,顿了顿,“薰?” “不是。” “那是……东方婉?” “怎么可能……” “不是东方婉,总不至于是许毅婷。” “我跟她一直没什么来往……” “那是谁啊……” “没有的事……” “雅涵姐?” 连续的几个猜测之后,声音在空气中嘎然而止,最后一个名字灵静基本上都是随口说出来。谁知道家明突然定住,她的身体也僵了僵,片刻后,才颤抖着又问了一句:“是雅涵姐?” “……你怎么猜到的?” “我……当然是瞎猜……哈……”灵静张着嘴,脑海中忽然涌上一股无比荒谬的情绪。她将这个选择放在最后,其实是觉得最没可能的,然而从与雅涵相识到现在的情景忽然间便涌了上来,荒谬地笑了一声,旋又止住,左手伸到嘴边,不知道该摆出怎样的表情才好:“可是……你胡说的吧,你们……雅涵姐比你大七岁啊,怎么可能,怎么……雅涵姐她……她……” 这样子说着,灵静垮下了肩膀,步伐踉跄地坐回了沙发上,双手捧着头,十指渗进那一头长发之间:“到底……什么时候的事啊……” 家明一阵沉默:“去年在纽约。” “雅涵姐生病,你去救她,然后就……”她想了想,“然后你们就和好了……呃,难怪雅涵姐回来之后又跟我们说话了,还在一起玩,你……你……你告诉沙沙了吗?” “没……” “那你干嘛告诉我啊!” 灵静红着眼圈大叫了一声,眼见家明又是一副低头沉默的样子,抓起茶几上的一只苹果就往他砸了过去,另一只手拿起遥控器随即扔出,一时间,茶几上的苹果,沙发上的遥控器、抱枕、衣服都朝着家明飞了过去,灵静心中气恼家明的沉默,一时间几乎扔出了能够得着的任何东西,遥控器连同几只苹果砸在了家明头上,直接弹开了,待到苹果扔完,她下意识地摸向了果品盘…… 刷的一下,鲜血溅了出来。 灵静拿着水果刀的手僵在了半空中,家明吸了一口气,望着左手手臂被划开的口子,仍然没有说话。过得片刻,灵静咽了一口口水,放下刀子,靠了过去,先是拿起身边的抱枕,随后又拿了自己的外套,朝着家明手上的伤口捂过去,压了几下,但那鲜血止不住。她眼中水光盈盈,但却是倔强地睁大了眼睛,始终没让泪水流下来。 如此按了几下,她静静地起身,走进里间的卧室里拿了医药箱出来,替家明解开了衣扣,随后将衬衫脱下来,拿出碘酒、纱布开始替他清理伤口。 广告的声音在电视里持续着,茶几后方的两道身影犹如一抹安静的剪影,家明坐在那儿,看着跪在他腿边的灵静默默地清理、上药、包扎,少女优美却单薄的身躯微微地颤抖着。待到伤口被包扎好,她安静地收拾好东西,随后将药箱拿回房间。从房间出来时,手中已经拿了一件家明的上衣。 将衣服放在他身边。少女越过了他,坐回自己原本的位置上,目光望着电视屏幕。 “一年多的时间了,为什么这个时候说啊?” “为什么要是雅涵姐啊?” “我……我和沙沙可以一起跟着你,可……” “有了我和沙沙两个人还不够吗?” 或许是被那鲜血吓到了,灵静没有再大声叫出来,她望着电视,声音始终是淡淡的,然而那边没有回答。家明穿上衣服,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也不知在想些什么。随后,两个人就这样默默地坐在了同一张沙发上,任由时间随着钟表的“滴答”声流逝而去。 十分钟、二十分钟、电视里的广告结束了,换上一部暴力的电影。日光在窗外渐渐斜向西方,灵静坐在那儿,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原谅家明的这件事,脑子里一团纷乱,要是沙沙在就好了……不,或许沙沙不在更好,她受不了这样的事情,但自己也同样受不了啊,雅涵姐……就在这样的情绪里,忽然想起小时候的事情。 记得那还是小学的时候,自己太强势,在班上被骂男人婆,后来坐在草坡上哭,家明来了,说:“就算你是男人婆,我娶你啊。”那时的自己只感到不好意思,顺手就打了他一巴掌,随后便冷战了三天,自己坐在旁边,不肯主动跟他说话,心中却期待着家明可以过来道歉,或者主动地引起话题。然而家明始终没有道过歉,去武馆的时候,自己刻意关上门不许他进来,希望他在外面敲门,或许说一声“把门打开”,自己也就有了说话的理由了,然而打开门时,他却就那样走了。 从小的时候,那就是他的性格,自己在家里委屈得哭了很久,最后也是自己首先去找到他,若无其事地跟他和好。当时的情形,与现在何其相似,自己期待着什么呢,或许是解释、抱歉、忏悔,就算是男人那种再厚颜无耻的狡辩都没关系,或许……或许自己就会被花言巧语所打动,被骗得原谅他甚至给他找理由,哪怕是被骗也没关系…… 然而一切总是这样,他用沉默来代替着抱歉,她知道那歉意是有的,自己用刀子砍他,或许直接想杀了他,他都会一动不动地面对吧。但这样有什么用啊,小的时候,无论是怎样的事情,自己也可以首先说话,首先微笑,首先和解,可这一次……不同了…… 她就这样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日光在天边敛去了残红,电视里播放着一部小孩子的动画片,谁也没有说话,不知什么时候,电话响起来,灵静下意识地伸手,拿起了身边的话筒:“喂……” 电话那边传来一个朝气蓬勃的声音:“喂,接电话的是谁啊?我东方婉。” “我是叶灵静。” “灵静啊,你说服家明了吗?明天早上就走了哦,这么热的天气,坐着空调大巴去山水宜人的桂林,到冬暖夏凉的岩洞里去玩,还可以去漓江游泳,这么好的事情,怎么能不去。” “家明说他不去了。” “啊?算了算了,我早知道他应该不会去,那你和沙沙呢?一块去啦,人多很热闹的,到了北京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呢。” “沙沙也不过去……”灵静犹如幽灵般轻声回答着,过得片刻,“我去玩可以吗?” “当——然——啦——欢迎欢迎欢迎,明天早上六点到学校门口集合就可以了,早点出发,比较凉快,要我和毅婷过去接你吗?” “不用了,我自己过来,谢谢。” “太好了,记得带游泳衣和救生圈哦,嗯,其实救生圈过去买也可以啦……” 东方婉在电话里叽叽喳喳又说了一大通,电话挂上之后,灵静低着头坐了半分钟,终于深吸一口气,仰起头,站了起来,泛红的眼圈中泪光盈盈,却始终未曾掉下来。 走到门口穿上了鞋袜,灵静拉开门走了出去:“我回家睡。”房门轻轻地关上,片刻,楼下传来游戏室老板跟灵静打招呼的声音。 大约过了十分钟,家明深吸了一口气,起身关掉电视,摸了摸手臂上包扎的纱布。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喂……薰,明天下午,我坐飞机到东京。” 夜幕降临的时候,让我们的目光投向新宁市城郊的一所别墅。 占地虽广,却并不算是多么有特色的一所大宅子,此时随着灯光的陆续亮起,整座别墅的气氛却显得有些肃杀。十几辆名贵的轿车此时停在别墅外的街道上,一些服装各异的人,此时正在客厅里,等待着主人的接见。 “喂,老黄,你说的是不是真的那么厉害啊?” 正跟身边人说话的,是一名身材微胖,眼睛旁边有一颗黑痣的中年人,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们可以在几次有江海黑帮老大聚会的场所看到他,这是江海市一个中型帮派的老大,外号山王崔,如今他的帮派正跟沙竹帮有些不妥,之所以此时来到新宁,则是因为这所别墅的主人,也就是新宁帮的老大赵振海,当然,此时会见他们的,却并不是这个人。 听了他的质疑,旁边那老黄压低了声音:“不厉害?到了这里了,也不怕给你说清楚,反正待会你也知道了……朝海集团,听说过吧?” “开玩笑,大家做生意的,谁能没听过朝海集团啊,怎么了,里面那个人……跟朝海有关系?” “何止是关系,他是朝海集团董事长应海生的二公子,叫做应子丰。你想想,这种背景的人一出手,摆平一个沙竹帮,那还不是说句话的事情吗?” 姓崔的老大愣了半晌:“哇,真的?他新宁帮,居然能跟朝海集团的二公子搭上关系?” “关系是有一点,不过最主要的,还是沙竹帮那个小丫头片子得罪了二公子。也是赵老大有手段,沙竹帮最近不是说整顿吗,开始从良了吗,赵老大买通了关系,最近让一个老板领着二公子他们去了沙竹帮下面的一家酒吧。二公子的一个朋友,看上了里面的一位小姐,然后愿意花钱……这种事情,反正你也是知道啦……” 姓崔的点了点头,他也是见惯风浪,一听这话,自然明白了一些事情:“那女人不是出来做的?” “说是读大学出来打零工,勤工俭学的,但是二公子他们什么身份,以往要是遇上这种事情,他又肯花钱,我们帮忙疏通一下,事情当然很容易解决,二公子那朋友喝了些酒,毕竟也醉了,何况酒吧里的女人嘛,还不就随意啦,谁知道那小丫头正好在附近,事情没做,倒是直接叫人把二公子那朋友给打了一顿。” 崔姓老大笑了起来:“那这下梁子可结下了。” “可不是。”老黄也笑起来,“不过当时大家可拿不准,二公子出来的时候,居然与那个小丫头片子认识,当时二公子也没说什么,不过可把赵老大买通的这个老板给吓坏了。谁知道出来之后,二公子问起沙竹帮最近的霸道,只是冷笑,然后你知道啦,就有了现在这件事。反正呢,二公子出手,要摆平那个小丫头片子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情,之所以联络你们,是因为一旦沙竹帮出问题,江海却不能出问题,大家可以分掉沙竹帮的地盘,但也得慢慢来,如果弄得社会动荡什么的,你知道啦,谁也保不住大家,所以二公子就居中做个公证人,让大家可以和和气气地做好以后的事,至于沙竹帮现在那些人嘛……” 他挥挥手,阴险地一笑。 “呵呵,那就等着看啦。”第三百八十九节月池家的小院落 二○○○年七月二十九日,日本东京,月池家。 文太郎的心情最近有些低落。 薰在中国完成了她三年的学业,这个月回来了日本。 对于文太郎来说,薰回来了,这原本是一件好事,当然为什么好的原因他一向是不愿细想的,这中间的理由很复杂,有青梅竹马的感情,有互相竞争的好胜,或许也有怜惜、爱恋之类的,管他呢,反正谁都知道薰跟天雨正则那边的婚约不过是个形式,薰的感情一向冷淡,天雨正则也有正式的女朋友,感情还很好,他的这些想法,也就无所谓了。 当然,大家虽然从小长大,但此时在文太郎的心中,最主要的还不是与爱怜有关的东西。三年前薰与天雨象征性地订了婚,随后去江海,理由是为了跟某位不知名的大师学习中国武术,但其实是没人将这个埋由当真的,然而仅仅在中国一年,之后家主座前的那次比武当中,原本力量排名在同龄人中并不靠前的薰以一敌众,以最厉害的池樱千幻几乎将他一招打败,就几乎成了震惊整个月池家的大事。 从小到大一直作为同龄人的领头者,他是不会轻易服输的,当时的那一败,薰的力量诚然已经在他之上,然而就差距来说,至少他认为,当时自己的确是太过轻敌,否则也不会败得那么干脆。出于那次败阵的屈辱,这两年来他一直刻苦锻炼,将其他人的进境远远甩开,心中存了跟薰再比一次的想法。然而这么久的时间以来,却一次机会都没有找到。 连续两年的时间,谁都想看看薰的再一次出手,以求证她的实力是不是真的变得那么高强,这种想法文太郎有,同龄的对手们有,或许长老团、家主那些人也同样有。然而仿佛是在刻意避免着这种事情,三个寒假暑假,薰不是寻找借口留在了中国不回来,就是利用天雨那边的关系,即使回来了,在家里也绝不参与这些事情。甚至是干脆地找不到人。虽然说这已经是现代社会,并不会将订了婚的少女就完全看成别家人,但薰与天雨正则的婚约本身就是月池家靠拢高天原的筹码。当天雨那边用未婚夫的身份压下一些东西,这边也就不好再做得过分。 于是,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薰的大学之路还未有决定,高中既然毕业,这次从江海回来,某种意义上来说,应该也算得上是真正摆脱了中国,回到家里。这种感觉跟她寒假暑假回来的感觉自然不同,但问题在于,薰给人的感觉,似乎也不同了。 从小一块长大,文太郎对于这位仿佛自己妹妹一般的少女再明白不过。自从母亲去世之后,薰的心就一直处于冰冷而自闭的状态,对别人、对自己、对任何事情都是冷冷淡淡的,偶尔看着那张犹如瓷娃娃一般的完美面容,他的心中也就难免生出怜惜之情,但那时的大家都小,他也是无法可想,只能努力练习,等到有一天,可以有能力帮到她一些什么,改变一些什么。 作为家主的女儿,薰从小就没有受到什么优待,她的资质也不算好,待到母亲去世,心灵封闭起来,每天每天的就是练功、练功。这种比谁都要努力的练习方法没有带来明显的成效,许多时候甚至将自己弄得遍体鳞伤还被忍术师傅训斥。作为同龄人中的最强者,文太郎有时候也想给薰一些帮助,但是薰的练习方法并无错误,刻苦程度更是不下于任何人,作为同样信奉一份努力一份收获的文太郎来说,又哪里能提出更好的建议,也只能认为薰是没什么天份,但无论如何,他终究是这一批训练者中的典范,偶尔在比试当中获胜,察觉到薰投向他的那种冷淡却微带憧憬的目光,都能带给他莫大的满足。她羡慕他,或许还崇拜他,这样最好了。 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客观无法确认,但是从薰在两年前打败他的那一刻起,这种梦幻崩溃了,他不能容忍这样的感觉,于是刻苦训练要将名誉拿回来。然而薰的这次回来,他才发现,似乎连那种自闭的冰冷感觉,都有些改变了。 依旧是那种淡然冷漠的表情,依旧与所有人保持着淡淡疏离的态度,每天清晨的锻炼,跟大家一块吃饭,不过,她却已经不是那个每天都刻苦锻炼到受伤,并且半点都不顾自身的少女了。回家之后,她在闲暇的时间里,对自己居住的小院子做了一些小小的改变,这或许是最令大家吃惊的东西。 作为家主的女儿,薰唯一跟大家不同的地方,或许就在于她一个人拥有一个单独的小院,以前是跟着母亲住在这,母亲死后,就剩下了少女一个人。 月池政空是不来这里的,每天有仆人过来做简单的打扫。院子不算大,以前两母女都在的时候,收拾得还算雅致,身为母亲的女人死去后,就渐渐的不做过多修饰了。薰一个人住,利用起来的房子也只有两间,客厅以及她的卧室,摆设简简单单,聊胜于无。院子里的两棵树好久没有照看过了,小池塘里的鱼也已经死光,只是没变成臭水坑而已,院子角落长期放着一些垃圾,那是以前薰用来训练的东西,她去中国之后,就一直没处理。其余房间,几乎都上了锁,尘封了起来。 然而这次回来,她在第二天时,一声不响地清理掉了院子里的垃圾,大约是找不到自己以前胡乱放置的钥匙,第三天时,她砸掉了院子里原本锁上的房门,随后当人们经过那小院时,便能看见少女在里面敲敲打打重新装上锁具的身影。 作为天雨正则的未婚妻,目前的薰,自然已经是拥有特权的身份了,然而旁人来问她要做什么,是不是需要工人帮忙的时候,得到的却只是淡然的摇头,很显然眼下正在做的事情她并不希望别人插手。接下来的日子里,少女一个人将各种家具从房间搬到了院子里,甚至连原本母亲的卧室都搬了个空。文太郎有一次经过,正看见穿着白色上衣、蔚蓝长裙的少女拖着一只大柜子从房间里出来。空空的柜子看起来大,却算不上重,少女将它搬到院子里放好,回头望向那房间的时候,文太郎忽然有一种感觉,这张依然没有什么表情的美丽面容中却似乎夹杂了某种难以言述的憧憬,这憧憬似乎与她小时候看着他的目光相同,只是那时候的目光始终阴冷,此时这种阴冷的感觉,却已经全然没有了半点负面的情绪在其中。他忽然就有些茫然若失。 或许是她长大了,也开始正视自己的生活了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东西搬空之后,是连续几天的打扫和修补,少女戴着头巾,围上了口罩,打扫房间各处的灰尘与蜘蛛网,破旧潮湿的塌塌米也一块块地换上新的。她倒也不急着赶工,每天做上一阵之后,便坐在院廊下喝一杯茶,给人的感觉倒不像在干一般女孩子都不会动手的累人工作,而仅仅是一种休闲和消遣一般,轻松惬意,怡然自得。 几乎将房屋的内内外外都翻修了一遍,然后才将家具一件件地搬进去,这些东西有新有旧,旧的自然经过了细心的打扫和修补。半个月之后,整个院子似乎都已经焕然一新,俨如当初母女一同住在这里时一般,院子墙角的杂草也都拔掉了,小池塘里的垃圾被捞上来,换了水,也就清澈起来,一次出门后,水里多了两株从外面移来的莲荷,便有了些雅致的气氛。 这期间许多人都关注着小院这边,暗地里大概猜测着薰去了中国三年,是不是就做了三年的杂工,月池政空也来看过,估计认为女儿开始讲究生活质量,也没说什么,反正以后都是天雨家的人,这一切只要天雨正则没有意见,怎样都是好的。薰也出了几趟门,买回一些东西放在房间里,小电器,甚至还有电视机,另外却是一些漫画书,每天也训练,但时间不长,在院子里打几套平平无奇的中国拳法、跑步之类的,更多的时候,就是在院子里坐着想事情,安安静静的,也不知是在期待些什么。 而到得今天,文太郎才终于知道,她这半个多月来的细心打扫、清理,那种憧憬与期待,大概是什么…… 一名与薰同样年纪的中国少年拿着他简单的行李抵达了月池家,住进了薰精心布置好的房间里。那是小院里最大的一间卧室,许多年前住在那里的,是薰已经去世的母亲……第三百九十节妒意 家明是下午两点抵达东京的。 薰开了车来接他,从羽田机场一路到月池家的所在,路上指指点点给他解说着沿途的街道、风景。薰的性格向来沉默寡言,此时就算想要努力表现出热情的态度,表情却也是淡淡的,介绍的语句也是简洁非常。事实上她对于玩乐之类的事情一向不关心,同龄女孩子逛街压马路买名牌之类的嗜好她一点都沾不上边,这时介绍起来,许多的东西连她自己都不怎么清楚。家明倒只是在旁边笑着听了,也不说话,这辈子虽然还算是第一次来,但对于东京这片地方,他其实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如此这般,抵达月池家大宅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半左右。 原本以为薰会在外面准备房间,或者直接住酒店,看到那收拾好的小院子之后,家明还是愣了一下,对于这个院子,他是有印象的,或许也可以说,这是他对于整个月池家印象最为深刻的一个地方了。 记得那时他来月池家卧底,认识了包括天雨正则在内的很多人,别人第一次给他介绍这个小院子的时候,他还觉得有些疑惑,作为天雨正则的未婚妻、月池家家主的女儿,居然住在那样一个脏乱的小院子里八年都未有出门。不久之后他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了里面的景象,除了客厅与一间小卧室,所有的房间都闭锁着,开放的两间房屋摆设都是简单无比,名叫薰的女人穿着鲜艳的和服坐在黑暗阴冷的卧室中,割开了自己的手腕,鲜血在地上渲染开来,犹若硕大的樱花瓣。 月池家覆灭之后,很多的事情他直接忘记在脑海深处,倒是这在他看来凄凉又唯美的一幕偶尔会想起来,或许是死去的女人太漂亮的缘故……他当时这样想着。 “我住这里。” 如此简单地介绍过之后。她领着家明到了收拾一新的房间里,看见还有电视机和漫画,家明不由得笑了出来。他带的东西不多,放下旅行背包,将电视机开着,看看许多年没再见过的日语频道,薰给他打了水过来洗脸,随后便在小院子里走走看看。 小院子的感觉一目了然,最近才里里外外收拾过的。许多地方依旧简洁,用的是旧家具,在家明看来,或许是因为换出来的家具没地方放的缘故,自己住的是主卧,也只有这一间,被布置成了截然不同的热闹模样,院子里的小池塘清澈见底,两条小锦鲤在里面病恹恹地游,估计是最近才放进去的,看起来快要死了的样子。站在薰的小卧室门口,家明倒是沉默地看了许久,薰跟在他旁边站着。 “老师不休息一下吗?” “呵,我还没到坐个飞机就要休息的程度吧。” “呃,那……我带老师看看月池家?” “也好……” 无论是对于东京还是对于月池家,或许都是自己更熟悉也说不定。带着这样的想法,家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出了小院,由薰领着一路参观过去。 说起来,作为古老传承下来的忍者家族,月池家的这片领地占地宽广,实际上便如同一个大型村落或是城堡一般。居住在这里的并不全然是忍者、佣兵之类的人,随着时代的发展,也有不少月池家的族人已经脱离了忍者的命运,负责其他的一些东西,例如外界赫赫有名的池樱织造啊,甚至也有往政界发展的人。现代社会,如果单只进行黑暗之中的活动,恐怕也是活不下来的。当然,就目前来说,忍者的传统,仍旧是他们所秉承的最重要的东西。 如果是在古代,这里或许就是一个戒备最森严的忍者里,但是随着近几十年的发展,许多的东西都已经有了改变。此时的月池家分为内外两片区域,外层是一些普通族人居住的房舍,类似经商的、参政的,或是一些家属都住在这一片,防卫和警戒是有的,但外表看起来,不过像是一个普通的现代村落,笔直的道路、花园,红瓦白墙的别墅等等。内层则用于忍者的训练以及核心人物们的居住,简单来说,这是给身份较为黑暗的一群人的藏身之所,包括家主、池樱织造、政界的高层以及进行黑暗行动的忍者、佣兵们,防卫森严,各种现代化或是老式的防御体系在家明来说几乎随处可见,三五步便是一个隐藏的监控摄像头,自动或半自动的枪械,一些暗门的布置,地下通道的入口,一旦运作起来,这里立刻会变成一个防卫最森严的要塞,恐怕连飞鸟都无法自由通过。 当然,平日里内部的防卫,自然严格不到那样的程度,外层的人如果要进来,也不过是打声招呼而已,就如同一个工厂,既然大家认识,要进去逛逛那自然也是小事。薰所住的院子自然属于内层的范围,不过虽然没有经过登记之类的事情,此时由薰领着,只要尽量忽略那一大堆隐藏的东西,处于树林中的这片建筑,倒也的确显得安静而祥和。 仿佛在乡下村庄中的石子小路,木制的或是石制的篱笆,看来有些古朴的日式建筑群中,也能看见混杂其中的现代化房舍,水泥广场或是掩映在林木间有着漂亮瓷砖外墙、落地式玻璃门窗甚至带着电梯的练武场,最多的恐怕就是随处可见的参天古木了,林荫覆盖,郁郁葱葱地遮挡去了夏日的炎热,道路尽量曲折,往往走着走着转过弯道便能惊讶地看到一些漂亮的景致,犹如讲究曲径通幽的中国式园林,当然,这边的感觉显得更加阴冷一点。 “那间房子是大家吃饭的地方……” “那是练武场……” “家主和长老们在那边办公……” “中村小姐住在这里,她是医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