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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8章(第1页)

  “不是为了这件事。”朱利安保持着迷人的笑容,“我知道今天是中国最传统也是最重要的新年,事实上,有位朋友给我介绍了一家很好的中国餐馆,今天晚上会有一个聚会,我认为你可以过去参加一下。”  房间不大,朱利安坐在了沙发上,灵静坐在床沿想了想,随后抬头一笑:“事实上,我今天不是很想参加这样的活动……”  “OK。如果说是我想去参加,体验一下中国的风俗,希望你能陪同呢……你知道,我对中国不是很了解,中文也有障碍。”  沉默片刻,灵静点点头:“如果老师你希望这样,我会去的。”  来到维也纳这几年,说起来导师朱利安算是她最熟悉也最近的一个人,这位老师年轻而且有才华,不仅参与过金色大厅的新年音乐演出,甚至还是奥地利王室的名誉钢琴导师,帮过她不少忙,将她介绍到歌剧院勤工俭学,名气除外,至少赚来的工资足以满足她的生活和学习需要,位于学校外这间条件位置都相当不错的房间,也是他的介绍才租了下来。家明跟她分手时给她的银行卡、联系人什么的,她都好好地收在那儿,有一天她要将这些原封不动地扔回去,要他给自己道歉的。  朱利安望了她几眼,随后倒是笑着摇了摇头:“开玩笑的,只是觉得你也应该有更正常的社交活动而已,既然不喜欢,我也不勉强,事实上今天过来是要给你这些文件。”他晃了晃手上的文件袋,“去年就曾经跟你谈论过你毕业后事情,当时是随口说,你也随口拒绝了,不过我希望你能够再考虑一下,你目前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有好几个公司都已经表露出意向,希望你继续在欧洲发展,我也跟一些朋友联系过,这是为你做的一系列计划,我将会担任你的经纪人,直到你踏上金色大厅演出台的那一天。”  “老师,这……”  朱利安挥了挥手:“你有才华,有灵性,只要发展下去,必将会获得巨大的成功。因为很多的事情,我已经失去灵性了,没有办法再专注于钢琴,所以希望能够放下它一段时间,或许能够将这种感觉再找回来,这些东西,是你应得的。”  他拉起灵静的手,将文件袋放上去,在对方生出排斥的反应前不动声色地放开。灵静皱了皱眉:“老师,我不会留在欧洲的……”  “不用这么快答复我,可以多考虑几天,我还有事,先走了。”  朱利安看了看手表,挥手离开,灵静送他到门口,看着那身影下楼,随后关上了门,将文件袋放进抽屉。  床头柜上的相册也要塞进去,放到一半又犹豫了片刻,抽出来翻开一页,看了几眼便又合起来,捂在膝盖在久久不放开。后方的空调吹动了纱帘,白光投进整个房间,那道身影坐在床沿上,落寞得像是要化在了光里……  朱利安走出公寓大门,从口袋里掏出两张中国餐馆的聚会门票来看了几眼,随后撕掉,扔进垃圾桶里。  不远的地方,朋友的车子正在那儿等着,那人靠在车门边,看见他,笑了起来:“又是这么快就出来了,只有在这个女孩子面前,你总是找不到话题可聊,我该说这是好现象还是坏现象呢?”  “她太敏感,我不希望就这样被她讨厌了。”  从两旁进了车门,随后车辆缓缓起步:“这么说,你是真的想要替她安排好未来?打造一个东方音乐女神了?”  朱利安笑着:“我应该会去中国。”  “呃?”  “她很固执,不会留在欧洲,所以我首先给她安排这么多,她才会作出让步,让我安排她在中国的未来,而且……东方应该能给我更多的灵感才对,我很久以前就想过要去看看了……”  “真是努力啊,我想你现在真的是没办法专注于钢琴了……”  “我现在比较专注于她。”  “就好像每一个艺术家都会爱上自己的作品?”  “没错。”朱利安点点头,“就好像……每一个艺术家,都会爱上自己的作品。”  汽车转过前方街角时,他想起摆在房间床头柜上的那本相册,里面的照片,他曾经看见过。那是婚纱照,一男两女,那些照片里,灵静笑得或甜美可人,或狡黠灵动,这些足以被称为幸福的情绪,担任她的导师三年以来,他没有看到过。  有一天会再出现的……  车辆驶过一栋栋美轮美奂的建筑,他这样想着,舒展开眉头。  同样的时刻,灵静坐在那片光芒中,将相册按在腿上,目光迷离。  远隔万里之外,空寂无人的城市街口,小推车后方的男子抬起了头,望向夜空中不断爆开、散落的烟花,光芒忽明忽暗的,渲染了那张回忆的脸……第四百一十八节除夕(下)  华盖相随,这一年的除夕对于穆清清来说,过得并不算好。  前天晚上的那场虚惊之后,阿鼠的尸体被小柯那边的人发现了,仿佛昭示着这个犯罪集团发生了一些例如内讧之类的事情,对她进行报复的可能性也大大增加。按照一般的规律,这样的时候,往往也是最容易发现对方踪迹的时候,无论是报复还是逃离,总会留下一点蛛丝马迹,然而两天来,银虎一帮人就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原本还能隐约触摸到的一些线索断在了空气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案子破不了,大年三十又到了,大家伙都放了假,她像是被遗弃在街上的孩子一般,心里空荡荡的没了着落。事实上主要倒不是为了案子,她在这边没什么朋友,上午大家便陆陆续续地离开,她不知道该跑哪去,难不成回家看电视剧么?于是整个下午的时候,她就坐在了空荡荡的办公室里将案情再理了几遍。  事实上整个公安局当然也不是没有人,不过这时候安排值班的和她不算一个体系,以前也混得不熟,这时候也无所谓在人家聚在一块打牌时凑过去,说白了,就是要有矜持,特别是这样的日子,没必要让别人发现自己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心情——挺小资的情绪。  于是一个人自得其乐地在办公室整理档案到五点半,给家里、还有几个朋友打了电话问候加拜年,然后才驱车离开,经过每天都路过的十字路口时往那边菜市场看,渐渐变黑的天幕下,街道上基本都不见了人影,各家各户都亮出了灯光,就那卖糖炒栗子的小推车还在积雪中停着。  该不该叫他回去呢……  这样的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她随即摇了摇头,踩了油门离开,就算自己跑过去说了,多半也是白说。如果推了他的车子走,还得冒着被铲子打的危险,要遇上他稍微正常点、能交流的时候,真是太困难了。  前天晚上听对方突如其来地开口说话,她在微微迟疑之后,首先抓紧时间问出的,就是对方的名字。果然还是有效果的,听了她的询问,那傻子在卧室门口迟疑了好一会儿,用手揉了揉额头之后,方才有些沙哑地说出了三个字,但在那之后无论怎样问,对方就一概没有反应,又回到那片沉思的天地里去了。不过这至少证明,对方实际上并非呆呆傻傻,而应该是由头痛引起的某种精神疾病。  想起来,那名字倒是简单普通到极点,整个中国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叫……顾家明……也难怪自己听了会有些耳熟的感觉,估计以前就听到过也叫这个名字的人……  一路回到家,换了衣服之后从冰箱里一样样地拿出早已囤积好的各种肉类、蔬菜。过年,原本弄个小火锅自己一个人吃算是比较理想了,可问题是没有作小火锅的炉子,也只能作罢。一边看着电视等天黑一边择菜、洗菜,随后将砧板就那样放在茶几上剁剁剁剁,捱到春晚开锣时才将各种东西一一准备好,一个个小碗地装着,看了就觉得赏心悦目,按照她的经验,春晚的好戏都在后头,饭菜煮出来刚刚好。  然后,整个晚上的重头戏就真的来了……  开煤气,点火,油放进锅里才烧热,她就皱起了眉头,上上下下小狗一般地到处闻。这燃气灶很久没用了,塑胶管漏煤气,看着厨房里放满的小碗,她当时就傻了眼。  好棒的一个晚上,不知道用塑胶带贴上行不行……  心情很难描述了,她在厨房里一番忙碌,随后有些无奈地回客厅看了会儿电视,望着放在茶几上的泡面和火腿肠,春晚里的节目似乎也变得愈发傻气起来。快八点半的时候去洗了个澡,随后换上衣服出门,怀中抱着一大包薯片——她反正是决定了,今晚宁愿饿死也不吃开水泡的东西……  驱车去市区的话,似乎也有几家酒店承办新年宴会,不过就算有钱,一个人去吃那种东西岂不是更傻,她拎着薯片,就那样在附近的几个街区散步,街道上积雪处处,路灯照出斑驳树影,天空中彩光交替,烟火不绝,路边能看见成群结队放烟花的孩子,就这样一个人走在烟花升腾的大街上,倒是颇有些MTV女主角的感觉,往往是那种很浪漫的爱情故事,眼下也只能这样在心里安慰一下自己,原本是没多少肚饿感觉的,薯片越吃,就越感到肚子开始空了。  转过几个街区,一滴冰凉的雨水打在她的鼻头上,天空开始下雨,她裹紧了大衣,快步跑到不远处的屋檐下。雨不算大,但看来一时半会根本停不了,这样子跑回去一准淋成落汤鸡,这下子才真的有种无力感从心底升上来,过年啊……  沿着屋檐跑跑停停转到下一个街口,远处小推车的光芒就那样亮在菜市口的一角,她将大衣一披,低着头飞快地冲刺了过去,砰地撞在了小车上,叫顾家明的男人坐在后方正在仰起头看烟花,微微瞥了他一眼。  “呼,这种天果然只有你一个人会在这里买栗子。”  “要多少?”  “随便啦,吃到上火再说……话说你现在这样我根本都分不清你是迷糊还是清醒……”  小车的顶棚可以遮雨,她走到里侧,对方原本坐在一只竖起的木箱上,此时正在往纸袋里装栗子,穆清清过去将那只木箱打横,分了一半坐下,随后拍了拍另一半,示意还有地方留给他坐。  称好了栗子,收钱,他站在那儿看了她一会儿,片刻,在木箱的另一侧坐下,穆清清背对他摊了摊手:“我现在无家可归。”  “家里煤气管坏掉了,连个炉子都没有,想煮菜都没办法,跑出来又遇上下雨,真是……最凄凉的一个除夕夜,我现在还像个傻子一样在这里跟你说话,都不知道你有没有在听……”  托着腮帮,穆清清一边吃东西,一边有些无奈地说着,回过头时,才发现对方只是抬着头看那烟火,神情又是回忆的感觉,微微叹了口气,好半晌,才又开始说话。  “我记得以前你都是低着头的……不过,负责放这个烟火的人我认识哦,他有个亲戚在市政府里,有关系,每年放这种烟火,几十万。干一票就整年休息,年前他请一帮人吃饭,我也去了……唔,有一道鱼翅味道很好……”  下起雨来,街道上更加显得冷寂无人,就两个人坐在小车旁边的箱子上。或许是因为对方根本不会听的缘故,穆清清吃着栗子,偶尔说上几句话,谈起一些乱七八糟的往事,例如小时候捉弄妹妹啊,曾经交的一个男朋友后来变心了啊,调来裕江其实是被人陷害啊,如此种种,就在这样的夜里,两人背对着背,那话语淹没在烟火与细雨间……  依旧是十点准时收摊,两人推着小车穿过一条条灯影斑驳的街道,回到楼房前方时,穆清清想要将推车里的炉子提出来,试了好几次没有成功,最终还是家明将它提进了房间,就这样将火升起来,穆清清在客厅里有些生疏地开始炒菜,他在旁边切栗子,电视里放着春晚。  “不管怎么样……总算是过了个年……”  第一道菜出锅,她很高兴,第二道菜却是炒焦了一些,到得第三道菜,这才记起辣椒粉忘在厨房没有拿出来,连忙跑进厨房找,一时间手忙脚乱。冲出厨房,火焰在眼前升腾起来,锅里的菜肴被流畅地抛了起来,只见那名叫顾家明的男人拿着锅铲,右手朝她伸了伸。  微微一愣,这才将手中的辣椒粉递过去,此后的时间里,她便看着一道道的菜肴相继出锅,房间里一片香气,虽然这些菜与作料都是她准备的,但由于不好沟通,她在旁边当下手都没办法。  “不是吧,你生病以前是厨师啊……”  虽然有些难以置信,但是不久之后,丰盛的一桌菜肴就真的摆在了她的面前,至少比她原本的想象要丰盛得多,这个时候她才有些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吃那么多薯片和糖炒栗子。从冰箱拿出两罐啤酒,她将其中一罐递到刷完锅后又要回去切栗子的男人手中,随后将他拖往沙发,努力比划。  “一起吃啊。”  好不容易说服他拿起了筷子,穆清清自觉抓住了一部分沟通的诀窍,要等他清醒地说出话来,自然得碰运气,但只要将他推到某个位置上,坚持一会儿,他也会顺其自然地做某些事,她估计这人以前真的是厨子,否则怎么能将锅铲接得那么顺手。  临近午夜,春晚也接近尾声,几个压轴的节目往往也是放在这,穆清清一边喝啤酒一边看,她这时心中有疑惑,几罐啤酒喝下去,偶尔便笑着问身边的男人问题:“你以前肯定是大厨吧……”  “或者是想当厨师……”  “不知道你是哪里人……”  “不会是出了车祸什么的导致的失忆吧?以前看报纸上说,有些老兵的脑袋里甚至有子弹留着,几十年没感觉,只是偶尔头痛,你会不会也是一样……”  “那天没问你是哪里人,顾家明……我觉得该找个时间给你查查……”  “或许你还有家人啊,父母,亲戚,朋友,女朋友什么的……呃,不过看你呆呆傻傻的样子,长得也不是很帅,不说话的话,交不到女朋友的……不服气啊,不服气就说几句啊……”  “呃,你怎么了……”  微带些醉意的话说到这里,她才陡然发现,身边的男人身体微微颤抖着,额上的血管像是膨胀了起来,开始流汗,“哗”的一下,他手中的易拉罐陡然被捏成了一团,啤酒喷了出来。  “你怎么了……是病发……我找止疼药给你……”  “嗑……磕磕……”那是牙关打颤的声音,就在穆清清站起来的同时,他也微微颤抖着站了起来,易拉罐掉在地上,两只手捂上泌汗的额头,随后,穆清清看着他艰难地转过了沙发,一步步地走向卧室。  “喂……”  叫了几声,自然不会有反应,穆清清跑回卧室,从医药箱子里翻找出药品,拿了热水跑过去,这才发现那男人已经蜷缩在了卧室的墙角,双手抱着额头,承受着剧烈的痛苦。她冲过去想要喂药,然而那手臂坚如磐石,她是受过训练的女警,力量在男性警员中都不算弱,但此时居然丝毫都掰不动……  这天晚上,她没有睡好。  那男人突如其来的痛苦大概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药没能喂进去,事实上有没有用,估计也在两可之间。犹如危楼上的那次一样,痛苦过后,他去洗了个脸,随后倒是安静地上床睡觉了。这时候春晚也已经演完,客厅之中各种东西一片狼藉,穆清清这时也没心情收拾,干脆也是上床睡觉。  酒精的作用令她很快地进入了梦乡,但不久之后,那睡意便浅了,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好像醒过来了一次,随后又陷入梦乡,再次睁开眼睛时,看看闹钟,居然还只是凌晨四点半,口干舌燥,她在床上挣扎好一会儿,终于还是爬了起来。  打开卧室门,路灯在雪地上反射了光芒,从窗户照进来,银白银白的。客厅之中居然已经完全恢复了整洁,菜碗、配料都已经被收拾好,锅铲甚至连同那只炉子都已经不见了。叫做顾家明的男人坐在窗户边,动也不动地望着窗外。她悄悄地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看那张侧脸。  “找个时间,我带你去医院看看,好吗?”第四百一十九节汇聚  新年的那顿饭之后,两人开始熟悉起来,至少穆清清是这样认为的。  银虎的案子在几天后有了突破,几个人的尸体发现在城郊的一个垃圾山里埋着,他们被人打死了。穆清清一度怀疑过那天有些反常的家明,但这样的怀疑自然也是在脑海中一掠而过。事情最终被定性为黑吃黑,因为凶手一直找不到,案子也就得了解了。  时间流逝,渐渐地到三四月间,莺飞草长的时候,穆清清已经能跟家明做一定的沟通,无非是拼了命地比划,然后让他怎么怎么做。她在公安系统的档案里查了全国叫顾家明的人的资料,人太多,细致排查后也找不到线索,如果是她的权限够不着的层次,想来也与这个家明无关,退一步说就算有关也没什么意义,他毕竟是傻了。  跟那个相亲的工程师有过几次约会,看看电影散散步之类,四月份分了,她也是无所谓的心情,毕竟裕江对她来说终究是外地,她并没有在这边落地生根的打算。  家明偶尔发病,时间的长短不一,痛楚程度也不一样,判断的依据是他忍不住发出声音来的强度。四月份的一天,看他痛得太厉害,穆清清拼了命地将止疼药往他嘴里塞,事情的结果是对方陡然伸手掐住了她的脖子,将她按在了床边,药粒和热水杯散了一地。那只手犹如铁钳一般,穆清清怎样都挣扎不开,逐渐地呼吸困难。她从腰间拔出手枪,抵在他的头上。  这一枪终于没能扣下去,她在作出决定之前被扼晕了,第二天早上醒来,两个人睡在一起,稍稍检查一下,至少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是整洁的,没有被人上过的痕迹,旁边的男人睡得俨如婴儿。只是他每次发作都浑身出汗,鼻中隐隐嗅到那汗臭味,感觉像是跟叫花子睡了一晚,她为此生了几天的闷气,大概是晚上晕厥的时候着了凉,两天后,病倒了。  感冒犹如第一次被搬上银幕的火车般轰然而来,发烧到四十度,好多年都没生过如此严重的病,唯一可堪安慰的是家明察觉到了什么。早上给她褒个粥,中午晚上居然都回来一次,给她买来饭菜,放到窗边的桌子上便依然无声地离开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次剧烈的发作后他的神智恢复了一些。不过,这次之后,直到一个月后他才再次发病,创下了穆清清所看到的发病最长周期。  病好之后,一切又回归正常,穆清清突然很怀念顶着红鼻子喝皮蛋瘦肉粥的感觉。四月中旬她生扯硬拽地将对方拉去医院做了一系列脑部扫描,得出来的结果很玄幻。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如果集中一点,我会说它是肿瘤,但现在……我从没见过这样的病情,需要分析,我建议……”  穆清清看不懂那脑袋的片子。但裕江这边的医院不算大,她当然也不可能每天都把人拉来折腾,于是决定找个时间送他去江海或者哪里的大医院做诊断。不过家明似乎能够看懂这一切,望着那些片子,情绪有些混乱的样子,当时将穆清清吓了一跳,还以为他就要当场发作,但好在最终是虚惊一场。  刑警队有时候很忙,偶尔也会闲下来。有几次她去那菜市口坐着,碰上家明去旁边店里给栗子进货的时候,她就帮忙卖一会儿。跟旁边的几个小摊贩聊过几次,别人叫她老板娘的时候她就会很无奈,看得出这些人对他们的关系都很好奇。  五月的时候被一个案子郁闷到,她买了米、皮蛋、瘦肉等东西回家,前一天煮了一锅白粥,第二天早上老早就爬起来,等着家明起床的时候拉他去厨房,比划了半天然后回房睡觉,一个小时之后,煮好的粥放在了床边,此后每天如此。穆清清对此心安理得,自己好心分房子给他住,帮忙做点事情也应该的不是,于是心情很好。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一个多月。  六月底的一天,局长将她叫了过去,拿一份卷宗给她看。“韦志强,绰号傻强,烂命强,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我在江海的案子,调来的时候做了移交,他杀人后跑路了……”  “他现在人在香港,最近牵扯进一起银楼抢劫杀人案,而且跟和义胜的老大闽昆走得很近,对于这件案子那边的三合会及有组织犯罪调查科很重视,江海那边也很看重,所以呢,决定联合调查,江海那边会有个丁队长过去,然后你的档案也已经调回了江海,你这次去了香港,就可以直接回江海报到了。这份文件你看看,恭喜升职。”  局长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用太惊讶,你的能力和努力大家都看着的。不过呢,有一件事,大家都知道你很拼命,但是所谓的两地联合调查,谁都明白,就好像上面要做政绩出来看一样,但下面真正做事的那帮人,不会希望外人插手太多,你过去其实就是移交一些资料,当成旅游就可以了,这是美差,你要做的最最重要的事情呢……记得带上你的银行卡,然后刷爆它……”  “啪”的一下,穆清清做了个立正的姿势,随后敬礼:“坚决服从领导指示!”随后,也开心地笑了起来。  来这边干得这么拼命就是为了早日回去江海,如今目标终于实现,穆清清心情舒畅,然而到得下班,开着车来到那十字路口时,她才微微皱起了眉头,片刻后,将车子停在路边,朝菜市场走过去。  “弄得我有些为难啊,把你扔在这里会怎么样……可我要回江海的啊,还得去香港……”  夕阳西下,两个人坐在小推车后的箱子上,看着市场里的摊贩收摊走人,穆清清苦恼许久,做了个决定:“算了,香港想不想去?那边的医疗环境也很好,说不定可以治好你的脑病,如果香港不行,我至少还得回江海,江海的医院应该也不错……就这样决定了,带你去香港看病,实在不行就回江海,把你的病给治好,我也算仁至义尽了……”  如此决定后,她开始打电话:“喂,姚露,我清清……当然有事才找你,我知道你神通广大,是这样,我要带一个人去香港。他没有身份证没有护照……呃,是男人……帅不帅关你什么事啊,八卦……反正我现在的情况是这样,你给点建设性的意见……”  奥地利,维也纳。  “反正……就是这样了,这几年一直在欧洲跑来跑去,想不到会遇上灵静你,不过,我也听说过你考上维也纳音乐学院的事情……”坐在咖啡店外的座位上,李云秀微笑着望向对面的女子。她以前在圣心学院担任校医的时候,双方也算不上非常熟,李云秀自然记得她,却想不到她也记得自己,就这样过来聊了一会儿天。  “我其实已经毕业了,过几天就回江海。”穿着白衬衫、蓝色的女式牛仔裤。灵静托着腮帮,露出一个笑容,“在这边四年了,终于熬到头,感觉就跟解放了一样。”  李云秀喝了一口咖啡:“对了,你既然这几天就回去的话,可不可以顺便帮我带点东西给人,我在法国买到的一样小饰品,瓶中沙哦。”她笑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打开之后,是用红线串起来的小瓶子,里面有一些细沙,“夜光的,据说象征了法国的浪漫,帮我交给一个叫方国琳的女孩子就好了,她只会玩电脑,现在都还没交过男朋友,我这个当姐姐的,希望这个能帮帮她,嗯,她现在应该在江海,地址是……”  如此交待完毕,她说着还有事,起身离开。望着那离去的背影,灵静微微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有些不自然,随后,将小布包放进了手袋。  转过街角,李云秀轻轻舒了口气,右手青葱的手指上,从衣袖里流出来的一滴鲜血悄然落地。  警惕着四周,她缓步前行,又过了一条街,隐约中,似乎有枪响从很近的地方传来,也只有她这样受过专门训练的人,才能够清晰地分辨出来。  深吸一口气,她开始跑。  威尼斯,幽暗天琴总部。  在阳台上接完了电话,凯莉走进房间,纳塔丽正在沙发上坐着,一边喝红酒一边看大屏幕里的X战警,见她进来,抒发了感慨:“这根本就是乱来嘛……”  “更乱来的来了,负责叶灵静安全的钱伯斯小队几乎全灭,那个李云秀……好像是将空见之尘交给了我们的灵静同学。好在追击的人被引开了,暂时应该还没有察觉到灵静的存在……”  “还真的有人在追她?炎黄觉醒是想提前拖我们下水……”  “问题在于追击的只有一个人,按照两名幸存者的说法,子弹对他好像作用不大,力量强大得……唔,简直跟顾家明一样……”  “又是不死者……”纳塔丽放下酒杯,“御守喜沉寂了四年,他第一次出手,到底干了些什么……我真讨厌这样的感觉……”  她想了一会儿:“我跟叶灵静一块去江海,然后再找炎黄觉醒谈这件事,如果半路中遇上了,我倒想再试试不死者的感觉。”  上一次在觉醒之前被伯爵从基地冲出去,纳塔丽一直觉得是耻辱,这时说起这件事,眼中闪过冰冷的光芒,房间里的空气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红酒倒入唇间,鲜艳得犹如血滴……  凯莉走出房门。  坐船、转车,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她来到一处基地里。  射击室中,枪声此起彼伏,她沿着长长的通道走过去,片刻之后,看到了一名扎着长长马尾的东方少女,她穿着黑色的背心,双腿修长而笔直,换弹、射击,神情专注地对着前方那些飞快移动变幻的枪靶,一枪一个,有条不紊。  她看了一会儿,随后打开玻璃门,拿下女子头上的耳罩:“你有事做了。”  “什么?”  纵然经过了隔音处理,枪声还是有些惊人,凯莉撇了撇嘴,随后,最大声地喊了出来:“你最好的朋友啊!有危险啦——”  名字是柳怀沙的女子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地望着她的脸,陡然间抬起手,砰的一声,将一个靶子打碎掉了,凯莉堵住耳朵,有些无奈。  “我想去江海……”  中国,峨眉。  慧清走进房间,方之天站了起来。  “这次的事情……恐怕不简单。”慧清皱了皱眉,“若若头痛得厉害,一直坚持要过去江海,还说江海会有事发生,很厉害的敌人,也许会死很多人,她这两年的身体又开始变差,这次看得这么清楚,事情多半会发生。”  “假如我们为了这件事过去,或许就正好印证了若若的预言呢……如果反其道而行……”  “问题是顾家明死了,空见之尘是唯一可能帮到若若的东西。”慧清目光严厉地看了他一眼,“我们不知道她还能够撑多久,江海那边,我会带着若若过去。”  她手中拂尘一摆,在空中划出犹如刀剑般的破风声:“倒想看看这次杀来的……到底是些什么东西……”第四百二十节归来  七月,香港。  “你跟他较真干什么呢,你知道他傻的嘛,真是……”  清晨,酒楼的包厢里,以餐桌为界,两帮人正在对峙着,俨然是谈判的架势。和义胜老大闽昆的身材微微有些发福,将半只煎蛋送进嘴里,此时正有些囫囵不清地说话,满不在乎的样子:“本身就没多大的事情,都是道上的兄弟,手头紧了难免铤而走险,我觉得很正常嘛……好吧,如果他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在这里给你陪个不是,大飞哥,你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啦。”  “我也没有别的意思,昆哥,只不过有些话,总要说清楚才行。”坐在对面喝咖啡的长头发男人用纸巾擦了擦嘴,“银楼是在我的地盘上,那个大陆仔过来干这一票,没有跟我打招呼,然后他还杀了人,这件事弄得我很难跟外面交待。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重案组那边已经盯上这个案子了,他们对这件事非常认真,三天两头跑到我的地盘上做调查,现在搞得我非常被动啊。昆哥,我给你面子才先跟你谈谈,否则我早就把那个大陆仔打包送去警察局了……”  “不是吧,大飞哥,警方那帮人,就是贪得无厌,你这个月的孝敬给得少了吧,找借口而已嘛,这件事情,道上的谁都知道是一帮大陆仔做的啦,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应该灵活一点,有事没事,上下打点一下。像我,上个月就跟重案组的郑督察在一块吃早餐啦……”  他的态度明显有些敷衍,大飞笑了笑:“昆哥,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事情呢,我已经跟你说了,不表态也没有关系,你做你的,我做我的。都说你最近发福啦,你看,你吃那么多,又繁琐,用的时间又久,说不定还要想想先吃什么后吃什么,还要跟鸡蛋啊、香肠啊什么的联络感情。我就不同啦,胃口小,吃得也不多,简单明快就行。跟警察联络感情嘛,也不是不可以,他们最喜欢的是什么?当然是破案喽。我配合一下,反正也不是我兄弟,他先不给我面子,现在弄成这样。昆哥,你是不是一定要罩他啊?”  “喔……”闽昆耸了耸肩,拍拍屁股站起来,“随便啊……”  大飞的脸色阴沉下来,周围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摊开手,闽昆转身往外走,走到门边的时候,忽然笑着转了回来,双手拍在餐桌上。  “开玩笑的,大飞哥。你看你脸色变得好差,我都怕你今天找人砍我。那我很胆小的嘛……是这样,一般人我本来不想说的,烂命强呢,你也知道的,他砍起人来不要命,我本来看他能打,想要收留他,可是前不久呢,这家伙吃里爬外,勾引嫂子,我看上一个妞,他非要跟我抢,大家就闹翻了,看在一场兄弟的份上,我没有为难他,不过这种事也不可能到处跟人去说吧。要是我真的罩着他,何必还出这种事情,你说是不是。”  大飞皱着眉头:“这么说,他的事情你已经不管了?”  “怎么管啊?这帮大陆来的,古惑仔的电影看多了,以为香港还是那个随随便便就可以砍人的烂泥潭。今时不同往日了嘛,跟英国人在的时候不一样了……不过呢,不管怎么说,他毕竟跟过我,他的堂兄呢,以前帮我挡过一刀,大飞哥你如果真的要找他算账,可能的话还是手下留情,放他一条生路啦……”  那边依旧阴沉着脸,不说话,闽昆笑了一会儿,敲敲桌子:“那事情就这样说定了,条子那边呢,我看有什么用得着的关系,尽量把事情抹一下,过段时间摆平这件事大家再一块出来喝杯茶,把坚叔也叫上,我很久没看见他老人家了……早餐我买单,不要跟我抢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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