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母听了,心中更气,待要说她几句,眼光突然落到案板上那把明晃晃菜刀上,到了嘴边的话,终于又咽了下去。 到了晚间,各自回房,奔月便问三光:“如何?你那孙唯可注意到春娇没有?” “娘子!你太也小瞧孙兄的为人了,他既然已经有了心上人,怎么可能还对春娇一见钟情?他可不是那般朝秦暮楚的品性!”三光摇头叹道。 奔月哦了一声,心想这人倒是真痴情,也不知是哪个女子有福气,被他爱恋。 “娘子!孙唯那边,虽说没戏了,可是姜广那边,我看十有□是看上春娇了!” “姜广?此人是谁?以前从未听你提起过!” “也难怪你不知道!我与他交情原本一般!”三光笑道:“这姜广是杏花村人,他的老爹是个能工巧匠,家里在滁州城里开了一家小小的木器铺子,他家在村里也有十几亩田地,算得上是小康之家了!” “那他人品秉性如何?”奔月追问。 三光笑道:“便是穿玄色衣衫的那个,你该能想起来的!” 奔月仔细回忆一下,不禁又惊又喜:“那个少年,的确配得上我的春娇!” 三光拉了奔月的手,将她拉了并肩坐到床沿:“娘子!你听我说,姜广年少英俊,家境小康,人又中了秀才,即便他看上了春娇,也不会娶她为妻,顶多跟我求她为妾!” “什么?做妾?”奔月哼了一声,亏你想得出,那还不如一辈子把她留在身边呢!“ “娘子休急,听我把话说完,若想春娇嫁得好些,只有让她自己赎身,脱了贱籍,然后你再认她为妹!叫岳父大人出面主婚,那时,姜家便明知她原本出身奴仆,也不会太过介意了!” 奔月仔细一想,深觉有理,记得《红楼梦》也有过那样的情节,贾府的家生子,赖大的儿子,蒙主子容许,脱了贱籍,考了举人,最后做起不知是知府,还是知县来! 想到这里,奔月深深感慨,这万恶的旧社会,哎,就是没有新社会好!又问:“你真的瞧出那姜广对春娇有意?” “岂止姜广,席上除了孙唯,其余几人个个都很注意春娇,只要我露出口风,他准来求婚!” 见三光一脸邀功请赏的表情,奔月不禁嫣然一笑,拿起枕畔的轻罗小扇,扑灭了床头柜上的清油灯…… 三光的洞察力果然不是一般的强,他尚未来得及透出口风,姜广就开始找机会往他家跑了。 那日黄昏,三光回到家中,正将书箱往房里拿,就听见外面姜广的声音一边敲门一边叫:“杨兄可在家吗?” 三光忙出去开了门,只见姜广牵了一匹青马,站在大门前,愁眉苦脸:“杨兄!我刚从翠屏村姑妈家中回来,谁知刚到你家村口,这马蹄就被利器所伤!” “原来如此,姜兄快请进来,便在舍下歇息一夜,明日咱们一同去书社。” 姜广遂笑道:“盛情难却,既如此,小弟叨扰了!” 二人在大门前的对话,早就被厨房里的杨桃听了个一清二楚,看着姜广被她三哥领到堂屋,杨桃芳心一阵窃喜,她想:“这姜公子定是故意找了机会来多看我几眼的!” 想到这里,她精神大振,想起前几日席上众学子纷纷夸赞那盘韭黄炒鸡蛋滋味鲜美,杨桃急忙打开碗橱,找出奔月昨日刚从集市上买来的韭黄,又拿了几个鸡蛋,生火炒起菜来。 奔月见了,不觉好笑:“小姑,你平时很少下厨,今日有客,还是我来吧!” “三嫂哪里话!我也大了,该练练厨艺了!” 见杨桃脸上神色异样,一双眼睛变得水盈盈的,奔月心中一动:“莫非——” 一时,春娇用托盘托了盘菜去迈进堂屋,那姜广见了春娇,眼光便直直地看了过去,春娇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将托盘一放,转身就走。 三光伸出筷子,指着那盘韭黄炒鸡蛋:“姜兄,请!” 姜广夹起一块,刚放入口中,面上表情立刻尴尬无比。 三光心知有异,忙夹了一块韭黄吃了,只觉咸的发苦,韭黄也是半生不熟,想起方才他去西屋拿茶叶时,曾见杨桃在灶上忙碌,他忙放下筷子,摇了摇头:“哎!这菜定然是舍妹做的!她年纪小,家母自幼娇宠惯了,厨艺不精,姜兄莫怪!” 姜广听了,情知三光口中的舍妹,定是那日去堂屋拿香料的少女,便笑道:“足见杨家诸位嫂嫂和你那位义妹手足情深,舍不得小妹做活儿!” 三光听了,只有苦笑。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是死了,不过,俺希望评论能够活下来,这是俺最低的要求了,泪。☆、50帅哥求亲 乌山书社地处乌山以北,紧贴山壁而建,山峰上树木葱茏,虽是炎炎夏日,书院中依旧凉爽宜人。 这日中午,三光用托盘托了几碟饭菜,到饭厅中挑了个依窗的座位,刚刚落座,孙唯就跑了过来坐到了他对面:“兄弟!你倒真肯用功,每日吃饭都是最后一个到。” 三光笑了笑,继续吃他的饭。 “兄弟!有人托我去你家提亲了!”孙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哦?”三光停下筷子,以目示意孙唯继续说下去。 “姜广他——自那日见了你义妹之后,便念念于心,昨日便托了我来保这个媒!不知你你义妹可许了人家没有!” 三光笑吟吟地道:“我义妹目前是没人家的,只是,此事,我还得回家问过家母和内子,方能定夺!” 孙唯点了点头,自去找姜广回话。 听了孙唯的话,姜广忙问:“这么说来,是不是没戏了?” “姜兄这是哪里话!三光并未回绝,只是说要问问他母亲,这也是人之常情,再说,他们毕竟是女方,哪有一口答应下来的道理!”孙唯笑道。 姜广这才放下心来。 正午时分,树上的知了不停地叫着,杨桃躺在凉席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便一骨碌爬起来,走出门外。 见母亲正独自一人坐在槐树底下喝汤,便懒懒地来到母亲对面坐下,双手托腮,一副百无聊赖状。 “桃儿!尝尝娘做的冰糖绿豆汤!”杨母看了女儿一眼,将手中汤碗推给她。 “娘!三哥他,今早出门的时候好像忘了一本书!” “管他呢!忘了的话,可以找同窗借了共看!” “那可不好呢!要不,我给他送到书社去!” 杨母不满地瞪了女儿一眼:“胡闹,那书社里都是年轻男子,你一个闺女家,去那种地方抛头露面,就不怕人耻笑么!” “娘!”杨桃性子一贯直爽暴躁,此番为了意中人的缘故,拐弯抹角这么久已经是史无前例,见母亲喝斥自己,不禁跺了跺脚,嘴里只嚷:“你是不是要把我关在闺房里一辈子不见人才好!” “娘怎么可能一辈子把你关在闺房里!等你明儿出了门子,不再是闺女了,你想到哪里逛,就去哪里逛!娘不会再管你!” “可是!你这般一直把我关在闺房里,我怎么出门子!”杨桃忍无可忍地叫。 杨母见女儿一脸委屈,先是不解,随即想起这些日子女儿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一凛:“桃儿!你是不是和你三哥的同窗做下了那等见不得人的事?” “娘!瞧您想到哪去了!”杨桃红了脸,扭着身子嘟囔道。 杨母又仔细想了想,这才慢慢回过味来:“娘明白了,你定是看上那书社里的什么人了!” 杨桃这才低下头,小声道:“中了秀才的人,毕竟比农夫强些!” “是哪一个桃儿,你说的可是那杏花村姜家的孩子?我看那日来的几个后生中,就数他是个尖儿!” 杨桃点了点头,用手轻轻抚弄着衣角。 杨母肚里思量,那姜家她也曾听人说过,算得上小康之家,孩子生的好,又中了秀才,嗯!我桃儿眼光还真是不差。 想到这里,杨母不禁眉开眼笑,见女儿依旧面红耳赤,便笑道:“闺女!娘这一辈子最疼的就是你,只要你一辈子过得顺顺心心,娘有什么不乐意的!这个话,你怎么不早些对娘说呢!” “娘!”杨桃大喜,一把攥住了娘的手:“娘的意思,是愿意去说亲了!” “傻孩子!哪有女方先上赶着找男方提亲的!” 杨桃一听,又急了:“可是,你们不去说,那姜公子怎么知道我——我——” “桃儿!那姜广也来过咱家两次了,应该也是看见过你的吧?” 杨桃抿嘴,良久方低声道:“他那日假装大青马受伤,便是找了借口来多看我几眼!” 杨母大喜:“你这丫头,我原以为你没什么心眼,一天到晚只知道瞎叫唤,没想到,还会这手眉目传情呢!” 听了母亲的话,杨桃甚是开心,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娘,那姜公子并不知道女儿对他——” 杨母拍了拍她的手背,温言道:“我儿莫要心焦,等你三哥回来,我们再慢慢计较!” 黄昏时分,三光推开院门,杨桃忙迎了上来:“三哥!今儿学堂里可热?” “还成!你三嫂呢?” “三嫂在房里跟春娇一起描花样呢!” 三光点了点头,也不理妹子,径直走回房里去了。 “春娇见他回来,知趣地道:“我去北屋收鸡蛋去!” 见春娇去得远了,三光得意地对奔月道:“娘子!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姜广今日托了孙唯找我提亲了!” “真的?那么——他提的是春娇么?” “娘子!瞧你这话问的,不是春娇还能有谁,为夫的眼睛是不会看错的!”三光有些莫名其妙地答。 想起杨桃水汪汪的眼睛,奔月笑了笑,又问:“你该不会是一口就答应下来吧?” “娘子!我有这般愚蠢么?”三光端起桌上的香茶,一饮而尽:“我叫孙唯回话,说要回家问问我娘和你呢!” 奔月点了点头,很是欣慰:“我明儿就把春娇的卖身契拿出来,给她脱籍!” 三光点点头,正要说话,就听杨母的大嗓门在院子里叫:“三光!有什么秘密的话,晚上闺房里还说不够!还要大白天的说,也不出来吃晚饭!” 三光忙应了一声,推开房门走了出来。 杨母见儿子出来,身后并没有媳妇跟着,便招了招手:“儿!你过来!” “娘!找儿什么事?”三光见老娘脸上表情前所未有的神秘兮兮,忙凑了过去。 杨母拉了三光的手,一径回到自己房中,笑眯眯到将他按到在椅子上:“儿,你先坐下,听娘慢慢跟你说!” “娘!正好儿子也与一事要禀告您,您是一家之主,此事,须得您点头才可行的!” 杨母有些意外,便问:“是什么事?” 三光笑道:“今日,有人找我提亲,想娶春娇!” “哦!我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个小丫头片子吗!反正是你媳妇贴嫁妆给她,何时发嫁,你们自己看着办好了!我可懒得操这份心!”杨母不以为然地道。 听她这般说,三光松了口气,他原本以为老娘会出于对奔月的厌恶而从中阻隔,谁知娘如今变得这般好说话起来。 想到这里,便笑道:“如此,儿子就替那姜广和春娇谢过娘了!” “什么?姜广?” “是呀娘!便是杏花村姜家的独子,他爹爹在滁州开木器铺子的!” 杨母一双眼瞪得老大:“那个后生,他来求娶春娇?” 三光点了点头,对母亲的过态反应有些摸不着头脑。 “儿!你没听错?那姜广求娶的是春娇?”杨母难以置信地追问儿子。 “娘!是春娇没错呀!这究竟有什么不对?”三光想起奔月方才也是这般问,更加糊涂了。 “我呸!就她一个贱丫头!也配嫁给秀才?儿,你是猪油蒙了心还是怎地!”杨母厉声骂道。 “娘!您这——儿到底做错了什么,您就直说嘛!” 杨母喘了口气,继续骂道:“还说自己没错!那姜广人也好家也好,你不为自己妹子打算,反倒胳膊肘往外拐,倒一心替老婆的陪房奴才打算起来了!” 三光急了:“娘!桃儿是我妹子,我怎么会不替她打算,可是,这回姜广是亲眼见了春娇,才托人来提媒的!” 杨母啐了儿子一口:“可是你怎么不想想,前村后庄的后生,有哪个能比的上姜广,你妹子可是正当时的大闺女呢!” 三光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妹子看上姜广了,怪不得上次姜广来了,她神情那般异样! 想到这里,三光叹了口气:“娘!可人家看上的春娇!” 听了这话,杨母更加恼怒,她大骂道:“回去告诉那个姓姜的,她是我家的奴才,留着以后给你收房做妾的,叫他免开尊口!” “娘!”三光无奈地叫了一声。 杨母冷笑:“娘晓得!你就是怕你房里那个雌老虎!事事对她言听计从!今儿,我偏要把你这没出息的性子给拗过来!这门亲事,我偏要把它搅黄!” 三光心里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低了头:“娘您消消气,此事我们明日再商议。” 一顿晚饭吃下来,杨母猫不是狗不是的,看什么都不顺眼,她先是舀起一勺青菜汤,喝了一口,便不耐烦地道:“今儿这菜汤没搁盐还是怎么地!那么淡!” 见满桌人无人吭声,杨母又夹起一筷清炒豆芽,放在眼前看了看,想起这豆芽正是春娇晌午时去买的,便皱眉问春娇:“春娇!你是没买过菜还是怎地!” “老太太,这豆芽怎么了?”春娇放下碗,莫名其妙。 “这豆芽分明是老的,你莫非瞎了眼睛,看不见吗!这样的豆芽,是存心想吃死我一家人么!你这般做菜,将来谁娶了你去,谁就倒了倒了大霉了!”☆、51醋海兴波 春娇虽然从小就被金府买来做丫头伺候奔月,可奔月对她一向轻言慢语,和颜悦色,哪里吃过这般言语。 见杨母这般喝斥,春娇碍于奔月颜面,也不好还嘴,直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春娇,说起来,你也是的,买豆芽干嘛不仔细看看呢!”奔月依旧吃她的饭,淡淡地对春娇道。 “小姐!是,春娇以后不敢了!” 翠娘见了,倒是意外地看了奔月一眼,心想,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奔月这回居然不护短了。 谁知奔月话锋一转:“你这般粗心大意,以后,可不能再让你做饭了!婆婆,您看谁细心些,以后,就让谁来厨房跟我一起忙,我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 “我不过这么随便一说,你就叫这丫头撂挑子了!她以后多经心些不就成了!”杨母白了奔月一眼。 “婆婆,春娇就快要出门子了,您倒是找个人顶替她在厨房做事为好!”奔月索性把话挑明了说。 三光见奔月提起此事,急得直往奔月使眼色。 “三哥?春娇就要出门子了?嫁的是什么人家啊?”杨桃放下筷子,很是感兴趣。 “就是你三哥的同窗,那日马受伤了来借宿的姜广!他已经找你三哥提亲了!” “什么?”杨桃难以置信地问:“那姜公子——他上门提亲?” 看着杨桃脸上诧异和难堪的表情,奔月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想,她暗暗叹了口气,这小姑虽然刁蛮,可仿佛真的看上了那个姜广。 杨桃狠狠看了春娇一眼,低下头,猛扒了几口米饭,随即站起身来:“我吃饱了!”就急冲冲地回房去了。 二光笑道:“桃儿吃饭一向都慢得很,怎么今儿反常了?” “吃饭不言,睡觉不语!”杨母瞪了儿子一眼。 饭后,杨母不放心女儿,来到西屋杨桃的闺房,只见屋里黑灯瞎火,女儿睡在炕上,用被子蒙着头。 “桃儿!怎么不点灯呢!”杨母坐到床上,拉起女儿的手。 “不想点!烦人!”杨桃一脚蹬了被子,虎着脸坐起身:“娘!三哥是不是听错了?春娇——她不过是个贱丫头!” 杨母叹了口气:“桃儿,那姜广也没什么好的,日后娘叫哥哥们给你物色个比他强十倍的去!” “娘!难道这口气您就咽得下去!”杨桃扭着身子嚷。 杨母冷笑:“娘自会想法子黄了这门亲事!我闺女嫁不成的人,何必便宜了那个小贱人!” 杨桃想起姜广那玉树临风的模样,越想越是不甘,一个念头突然掠过脑海,她咬牙道:“娘!你让三哥跟那媒人说,春娇已经有了人家,我——我还尚未许人,我就不信,我比不过那小丫头!” 杨母听了,沉吟半晌,方道:“你三嫂的性子,你也是知道的,此事,只有娘出死力,叫你三哥点头方可!” 且不提她母女二人在房中如何密谋计议,再说奔月,和春娇一起收拾了碗碟之后,奔月就拉了春娇的手,回到自己房间里顺手带上房门。 “小姐!你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可莫要拿我开玩笑?”春娇前脚进屋,后脚就问了起来。 “傻丫头!小姐我像是开玩笑逗你的么!这是真的,姜广托人求娶你!” 想起姜广看自己时直勾勾的眼神,春娇开始信了,她低下了头。 “春娇!你的身份不是问题,我会想法子替你脱离贱籍的!那姜广的爹在城里开铺子,家境不比杨家差,人是秀才,长得也俊,这下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奔月笑眯眯的,等着看她心花怒放或者至少羞羞答答一笑的表情,谁知春娇抬起头来,表情严肃:小姐!我不嫁!” “什么?”奔月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小姐!我不想嫁给那个姜广!”春娇又重复了一遍,见奔月脸现迷惘之色,突然意识到自己这般回绝主子,很不合规矩,于是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小姐硬要我嫁的话,那我也只好勉为其难了!” “等等!春娇,你先说说,你为什么不想嫁给姜广!” 春娇撇了撇小嘴,面露不屑:“你说的姜广!不就是那日马蹄伤了来借宿的那个!他一双眼睛贼嘻嘻的,一看就知道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