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暑假闲着没事,他每天早上给母亲放音乐,放广播。十五岁的许昭阳告诉母亲:“妈,我要上高中了,你高兴不?”他已经习惯了对着母亲自言自语,哪知他刚说完这句话,忽然看到一滴泪顺着母亲的眼角流了下来。许昭阳呆住了,片刻后他开始大声喊:“奶奶,奶奶,奶奶!”七十多岁的王香萍赶紧进屋:“咋了咋了?”许昭阳说话都哆嗦起来:“奶奶,你看,你看我妈,你看我妈,我妈她哭了,她哭了!”王香萍一看,儿媳妇的眼泪珠子正一颗一颗往下掉,她立刻哭起来:“文惠,文惠啊,我的好孩子,你是不是醒了啊?你是不是能听到我们说话呀?我的天呀,这些年我们熬的好苦啊!”许昭阳急着给父亲打电话。一家子都沉浸在喜悦中,然而,没有高兴太久,母亲的身体每况愈下。医生说,母亲在床上躺了十三年,身体机能已经非常低下,若不是家里人照顾的好,怕是早就不行了。三个月后,母亲去世了。姥爷哭得好伤心,他说要活一百岁的,现在还不到八十岁呢。父亲彻底白头。父亲没怎么哭,只是把母亲的遗像挂在床头,塞在钱夹里,都是母亲年轻时的照片。许昭阳二十五岁那年,父亲病了,肺癌。父亲临终之际把所有人都撵走了,只留大姑在床前。许昭阳在趴在门缝上看到父亲噗通一声给大姑跪下了,满脸泪水哀求道:“姐姐,你能许我一个来世吗?就像你许诺进南一样。”许昭阳当时非常震惊,他以前听人说父亲和大姑好像有过婚约。可是父亲那么爱母亲,大姑和大姑父那么恩爱。和陈叔又有什么关系呢?许昭阳继续偷看,他看到大姑先是非常吃惊,然后和父亲一起哭。“小秋,对不起,我这辈子没为你做什么。”顾小曼看着许砚秋轻声道。许砚秋对着他笑了笑:“姐姐,我本农家子,幸赖姐姐教导,脱离农门。这些年,姐姐和姐夫对我悉心栽培,还救了我的命,你们是我的恩人。”顾小曼眼底都是凄哀:“小秋,你相信我吗?”许砚秋点头:“我相信你,云舟说,你是神仙。”顾小曼一边掉泪一边笑:“小秋,如果你信我,一切还会改变的。只要你的执念够深,就能改变。”许砚秋沉默片刻后道:“姐姐,我想要安宁幸福的一生。”顾小曼嗯一声:“一定会有的,相信我。”许砚秋再次道:“我只要文惠,她对我一心一意。我还要阳阳。”顾小曼点头:“好,别怕,相信我,都会有的。”如果没有,她要回去把那个牛鼻子的头砍了!许砚秋笑起来:“我不怕,姐姐,我一点不怕。对不起,我知道你的秘密,骗了你这么多年。”顾小曼伸手帮他擦了擦眼泪:“小秋,谢谢你帮我保守秘密。你放心,我会照顾阳阳的。”许砚秋笑得非常开心:“姐姐,我先去了,希望你们一直幸福。”当天晚上,许昭阳抱着虚弱的父亲给父亲喂饭。父亲推开了饭,拉住他的手嘱咐:“阳阳,我去找你妈妈去了。别难过,我不会死的,我会和你妈妈再相遇的。”许昭阳一边哭一边哄父亲:“爸,别怕啊,我给你找最好的医生。”父亲对他笑了笑:“阳阳,以后听大姑和大姑父的话。你记住了,爸爸妈妈永远爱你,你不是没人疼的孩子。”在许昭阳的哭声中,五十八岁的许砚秋闭上了双眼,脸上却带着笑容。12-可能我们认识吧薛文蕙感觉自己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面,她感受到了好多痛苦,还有很多幸福。她记得有个男人经常把她抱在怀里说话,有个孩子叫她妈妈。她想不起来男人和小孩叫什么名字,只是一想起这父子两个,她的心就剧烈疼痛。薛太太进了女儿的房间:“文惠,快起床上学了!”十三岁的薛文蕙上初一下学期。她掀开被窝,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这是省局生活区,这里离电科院有多远?电科院是什么?薛文蕙感觉脑子里乱糟糟的,好多信息冲击着她的思绪。就在她发懵的时候,姐姐薛文姝推门而进:“文惠,快点来洗脸。”1981年的初春,十六岁的姐姐正读高一,每天比她起得早。四十岁的薛仁华刚刚升到副处,前途光明,夫妻两个带着两个女儿一起吃饭。老大薛文礼在外地上学。正吃饭的时候,门口传来敲门声,然后是一个让薛文蕙非常厌恶的声音。“兄弟媳妇,我早上多煮了两个鸡蛋,给两个孩子吃。”伍太太送来两个煮鸡蛋。薛太太接过两个鸡蛋:“谢谢大嫂。”伍太太笑着回道:“咱们两家客气什么。”薛文蕙忽然懂了,父亲升了副处,伍伯母变得越发殷勤。薛文蕙有些发愣,她怎么忽然这么关心父亲的职位?她以前从来不关心这些的,每天没心没肺过日子。伍太太走后,薛太太把两个煮鸡蛋分给两个女儿。薛文蕙拿着手里的鸡蛋,看着父亲母亲。父亲满头青丝,母亲漂亮温婉。她脑海中总是浮现起父母老去的样子,还有父亲的叹息声,母亲的哭泣声。她感觉心里非常难受,她把鸡蛋分成两半,给父亲母亲一人分了一半。薛仁华笑起来:“怎么不吃?”薛文蕙看着父亲道:“爸,伍伯母这个鸡蛋是送给你的。”薛仁华哈哈笑着对妻子道:“你看到没,她居然知道这鸡蛋是送给我的。”薛太太笑道:“懂事了。”薛文姝把自己的鸡蛋分一半给妹妹:“管她送给谁的,吃到肚子里就是自己的。”薛文蕙看着十六岁的姐姐,花朵儿一样好看,她脑海中响起姐姐惊恐的哭喊声。薛文姝笑话妹妹:“让你早点睡,非要熬夜看书,看吧,没睡好人没精神。”薛文蕙笑了笑:“姐,你今天的辫子好好看。”薛文姝快速吃饭:“明天你起来早点,我给你编辫子,快点吃,吃完去上学!”吃过了饭,姐妹两个一起上学,刚出门,碰到隔壁小胖子。伍泽培高兴地挤过来:“文惠,我骑车带你。”姐姐上高中,跟她不在一个学校,她每天和小胖子一起上学放学。薛文蕙看着眼前白白胖胖的伍泽培,心里一股厌恶感和痛恨感一起袭来,她冷声道:“不用了,我自己去。”伍泽培愣住了,以往每天都是他带她的:“文惠,你怎么了?”薛文蕙嫌恶地往后退了退:“你以后离我远一些!”伍泽培的脸色非常难看。薛文蕙压根不理他,她忽然觉得非常讨厌伍家母子两个。一整天,她不跟伍泽培说一句话,上学放学都躲着他。伍太太晚上悄悄跟薛太太告状:“兄弟媳妇啊,文惠这丫头怎么了?今儿一天没跟泽培说一句话。”薛太太觉得孩子大了,男女有别,不说话就不说话吧。不等薛太太开口,薛文蕙从屋里走了出来:“伍伯母,学校有规定,男女生不许走太近。”伍太太笑了笑:“你们不是一般的同学,走近一些也没什么。”薛文蕙翻了个白眼:“男女有别,伍伯母平时在外头难道天天拉着男同事说话?”这话一出,伍太太和薛太太同时惊呆了。特别是伍太太,一张脸顿时通红,看样子非常愤怒。薛太太忙打圆场:“伍大嫂,这孩子昨晚上没睡好,今天刺挠的很。”伍太太有了台阶,不阴不阳道:“兄弟媳妇,咱们两家可是有过命的交情呢,跟一般人不一样的。”薛文蕙再次插嘴:“伍伯母,这么多年我爸为了你们家的事情,天天少操心了?工作、生活,哪一方面我爸不把你家的事放在心里?我爸一个人还债还不够,得我们全家生生世世还下去是吧?”伍太太的脸色非常难看:“兄弟媳妇,这孩子怎么了?是不是听别人挑唆了什么?”薛文蕙的声音尖锐,把薛仁华和伍德彪都吸引了出来。薛文蕙见双方家长都在,她火速冲进厨房,找到一把刀拎在手里。“因着伍伯父救了我爸一条命,我爸要还债,我也要还债,我家里世世代代都要还债,这债跟驴打滚一样,永远还不清。既然这样,把我这条命还给伍伯父,从此我爸再也不用整天低着头,伍伯母也不用整天把恩情挂在嘴上。要说恩情,党的恩情更重,也没说让人民拿命去还的!”薛仁华有点吃惊,女儿一张嘴怎么忽然变得这么尖锐了?伍德彪有些尴尬:“文惠,你这丫头想多了,我跟你爸是好兄弟,我救你爸不是为了图什么恩情。那种情况下,如果是我遇到危险,你爸肯定也会救我的。”薛仁华也道:“文惠,乖啊,把刀放下。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跟爸说,爸帮你解决。”薛文蕙看着父亲:“爸,我是你还恩情的工具吗?”薛仁华忙道:“不是不是,你是爸的宝贝。”薛仁华夭折过一个孩子,对剩下的三个孩子都比较宠溺,平日里从不跟孩子们生气。薛文蕙听到父亲这肉麻的话后对着父亲笑了笑,然后又绷着脸道:“爸,既然我不是咱们家还恩情的工具,我是不是以后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薛仁华点头:“自然是可以的。”薛文蕙立刻道:“那我现在有个要求。”“你说,爸都答应你。”“我以后不跟泽培一起上学,他是男生,我是女生,男女有别,我不知道伍伯母为什么总是让我和泽培一起上学放学写作业。我是我,泽培是泽培,我们没有关系!以后也没关系!”伍太太眼里一闪而过的不满被薛文蕙看到了。她只看向父亲。薛仁华当然知道伍家的小心思,立刻顺着女儿的话道:“以后爸上班骑车送一程,爸腿长,骑车比泽培更快。”薛文蕙又被父亲逗笑:“爸,反正我不要跟泽培一起写作业。我们班里人笑话我,说我给小胖子当童养媳!”薛仁华立刻道:“别听他们瞎说,泽培是你兄弟。新时代了,不实行那个。”薛文蕙哭了起来:“爸,我不要做童养媳,是不是你在外头说让我做童养媳的!”薛仁华喊冤:“真没有,爸没说。”薛文蕙继续哭:“那就是伍伯父说的。”伍德彪黑着脸看了一眼老婆,然后开始哄孩子:“文惠,没有的事情,都是外头人瞎编排的。”薛仁华趁着女儿抹泪的工夫,小心翼翼地收起女儿手里的刀,然后看向伍家夫妻:“大哥大嫂,孩子年龄还小呢,被同学笑话了,所以心里不高兴。之前多谢泽培经常骑车带她,明儿我给泽培买个文具盒。”伍德彪不顾老婆正在生气,忙笑道:“多大个事儿,孩子大了,男孩子女孩子分开玩也好。也不知谁在外头胡说八道,等我知道了,定要去问问谁家这么嘴碎!”薛文蕙拿刀威胁了一场,双方虽然表面仍旧和谐,其实心里都有些不痛快。薛仁华听完女儿的一席话,当天晚上想了很久。他欠伍家的恩情,他可以还,总不能拿女儿去填坑。隔壁伍家两口子吵了一架,伍太太怪伍德彪没用,伍德彪让老婆不要做的太明显。第二天,薛文蕙坐父亲的车去上学。为了坐实谣言,她甚至亲自放谣言,说伍家让她做童养媳。流言越传越离谱,甚至有人说薛文蕙每天都要去伍家伺候婆婆。薛文蕙回家就躺倒了,三天不吃不喝。薛仁华心里认定是伍家人在外传的闲话,他跟伍德彪争了几句,然后给女儿转了班,不跟小胖子在一个班里。薛文蕙取得了初步胜利,她开始独来独往,她想起了更多的事情。她记得自己上了大学,记得自己跟父亲赌气跑去龙湖。可是她依然想不起后面的事情,她在梦里经常听到那个男人的叹息声,还有小孩的哭泣声。但是很快,外头又传出别的流言,说薛家忘恩负义,升了官就不认拜把子兄弟。薛文蕙当天晚上书包一放就去了伍家,推门就看到伍太太正在准备晚饭。“伍伯母忙呢?”伍太太勉强给了个笑容:“文惠来了,来一起吃饭。”薛文蕙笑了笑:“伍伯母,你不要给他们爷儿几个端饭。我跟你说,男人不能惯,你越对他好,他越欺负你。你要这样。”说完,她走到伍泽培面前,抬起下巴道:“你一边去,给我坐。”伍泽培见她气势汹汹,吓得忙起身让座。伍太太高声尖叫道:“文惠,你要死是不是,不是骂他就是欺负他!我对你太好了是吧!”薛文蕙笑了笑:“伍伯母,生什么气,你看你天天在家里当牛做马,有什么意思,你出去玩啊,你去逛街,去买化妆品,去买衣服,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说完,她看着桌上的饭菜:“伍伯母,你这菜做的不对啊,做红烧肉不能放太多酱油,会苦的。”说完,她撇撇嘴:“算了,你们喜欢就好。”然后她起身就离开了伍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