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区冷,温一一穿的是挎包的同款带兔耳朵杏色棉服,哦,还有一双有兔耳朵的防滑棉鞋。 买完门票后牧曾把证件还给温一一。 温一一低头乖乖地将证件塞回兔子包里。 牧曾盯着温一一白色毛绒帽子顶端看,舔着后槽牙,开始怀疑自己最初的判断:身份证上显示是九零后,这女孩子应该是成年了对吧。 景区观光车一路直上红杉林。 温一一已经适应高原生活,约莫高4000米的红杉林对她来说不算什么。 两人都不怎么说话,相机一般是牧曾自己在拿。 观光车停车点就在雪山脚下。 这个景点两人跟朋友初到四姑娘山其实就都来打过卡。 温一一朋友圈最近一条动态还是一个月前朋友帮她在双桥沟拍的九张写真照。 栈道入口有几家小卖部,买的烤肠、熟玉米还有网上炒红的牛奶糖。 下车后有一大段路是没有信号的。 牧曾问温一一需不需要来瓶水或来跟热食物。 温一一裹着她的毛绒帽,无情戳穿他们眼下的窘况:“手机没信号,也没现金。” 牧曾啊了声,摸索身上所有口袋,大意了,没带钱包夹。 “我不是很需要,”温一一说,“如果你需要买,你可以问问老板赊不赊账,明天再来还。” 牧曾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大老板从没赊账的习惯。 温一一指着前方道路:“不买我们就走吧。” 牧曾抿唇,打消买东西的念头:“走吧。” 红杉林是双桥沟最后一站,雪山脚下。 紫外线是真的强,风景也是真的美。 今天天气没有雾气,雪山峰瞧得一清二楚。 牧曾拍够了风景照,才把相机交给温一一,让她象征性给自己来几张背影照。 他穿着一身黑,还戴了黑色墨镜,背对镜头,连手势都不比。 温一一照着牧曾的要求按快门,照片里除了景色就是一条黑色背影。 牧曾没说满不满意温一一的拍摄,拿回相机后,只问需不需要帮温一一拍几张。 温一一说不用,理由是:“我不上镜。” 牧曾倒也没强求。 两人沿着木板栈道,绕着雪山走圈。 偶尔需要让旅行团先走的时候,牧曾和温一一便停下脚步。 在原地闲聊上几句。 牧曾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温一一想了个形容词:“童话故事的编造者。” 牧曾似懂非懂地点头。 出于礼貌,温一一觉得自己要反问对方:“你呢?” “我啊,”牧曾眼尾微扬,“市井闲汉一个。” 温一一:“哦。” 还想温一一或许会追问几句的牧曾:“……” 去下个景点还是要坐观光车。 在站点等待观光车的时候,牧曾的微信电话响了。 温一一保持社交距离,把头偏开,装作自己不在偷听的样子。 牧曾把手机贴在耳边。 不知打电话来的是谁、不知是男是女,温一一只听到牧曾说话语气变得宠溺又柔软。 “是呀,这里的风景很漂亮。” “嗯,我在很高的地方。” “好像可以哦,伸高手就能碰到天空。” “给你带一朵云吗?”牧曾明知电话那头的人看不见,还要把手举高起来,而后和对方说:“那应该不行,我的手不够长。” 温一一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抬头望天。 她坐在海拔4000米的地方,太阳光热到刺眼。 仰头就是碧蓝的天,和浮动的云。 温一一眯起眼来。 她曾热爱自由,想成为一朵天上的云,风往哪儿吹,她就往哪儿飘。但云的自由是风和天空赐予的,一个人的一生,不应满足于仅成为一朵云。 所以她让自己变成了风,吹进这山里,然后,风散了,她也就停在了这座山里。 *** 牧曾的一通电话后,温一一突然兴致缺缺。 后面的几个景点走马观花,他们在五点半前出了景区。 门口有挑担卖李子的羌族嬢嬢,模样有些熟悉,温一一暂时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个人。 脆李是当季产物,川蜀人自家栽种的,盛在担子里,堆砌起来,像座小型的绿宝石山。 温一一上前询问价格铱驊,得到可以接受的答案后,伸出两根手指头:“那来两斤,分开装。” 嬢嬢一边称重一边说价格。 温一一在兔子挎包里摸手机,身边牧曾就扫完了二维码,转钱。 温一一接过嬢嬢递来的两袋水果,抬头去看牧曾。 牧曾耸肩,说:“你帮我拍照,我请你吃脆李。” 道理是说得通。 温一一把一袋分给牧曾:“谢了。” 牧曾联系藏族小哥,原地等小哥派车来接他们回去。 天上的白云飘忽不定。 等车中途牧曾又接了通电话,与上次那通不同,牧曾这次的语气冷似寒冰。 温一一用自己可爱的兔兔棉鞋踩着地上碎石玩。 双桥沟景区到民宿开车最快也要十来分钟。 等他们下车,牧曾才结束手上的这通电话。 两人提着脆李一前一后回到民宿大厅。 玻璃门一推开,就听藏族小哥扯着嗓子在和那四个广东老板讲故事。 故事才刚开始,他们回来得正是时候。 藏族小哥绘声绘色地开启话匣子:“她现在在双桥沟门口挑担卖脆李。” 温一一低头,看向手里的脆李们。含羞草 03含羞草 民宿大厅装的是玻璃门,门上有一串贝壳风铃,每个推门进来的顾客都能敲出属于自己的一小段入门铃声。 温一一开门动作总是小心轻缓,深怕玻璃的碰撞把贝壳敲碎。 藏族小哥闻着这声温柔风铃旋律回头,招呼:“你们回来啦。” “靓仔靓妹,”穿白色羽绒服的广东老板邀他们加入:“来听故事呗。” 桌上摆着沙棘酒、酥油茶和一些零嘴蜜饯,不知是谁用废纸折了简易垃圾桶,里头装着大家听故事时产生的瓜子壳。 反正也没什么事做,温一一抖抖袋子里的东西,说:“我先去洗李子。” 白色羽绒服的广东老板伸手过来:“我来,我来。” 藏族小哥抓了把瓜子磕,随口问:“这李子看着不错啊,是哪里买的啊?” 已经落座的牧曾把自己那袋李子也贡献出来,用平缓的语气说:“就你们刚才讨论的,双桥沟门口。” 众人:“……” 要帮忙洗水果的广东老板,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最后是藏族小哥去找了个果盆,把两袋李子全洗好端出来。 故事才又继续。 *** 嬢嬢生病了,两年前查出是脑癌,瘤子和神经血管搅和在一起,无法手术,治不好的。 只能等待死亡。 嬢嬢的老伴五年前就去世了,儿子女儿都在成都打工,留在嬢嬢身边的只有只三花猫。 可那只三花在三个月前的暴雨天没了。 “猫是她没看好,自己跑出去,踩水洼,触电,死了,”藏族小哥一句话概括了一只猫的生死,“她说是电缆局的人没把我们这边的电路整好,非要人家道歉。” “这样不是什么大事啊。”白色羽绒服的广东老板问说:“道歉没?” 小哥嗤笑:“人家怎么肯道歉。” 那天是大暴雨,雷雨和闪电,山上有颗树被闪电劈燃了,压坏了电路。 村里早下通知,不许村民到处乱跑。 嬢嬢没听,一个生病的人到处乱跑,妨碍公务。 小哥回忆那个潮湿的雨夜:“当时大家都在说啊,还好只是猫触电,不是人。” 嘴上说着嬢嬢的八卦,手上还拿着人家的脆李往嘴里送。 “她好像有点痴呆了,”脆李的香脆在味蕾上跳跃,藏族小哥吃得嘎吱响,指着外头庭院,“每次下大雨就会来找那些人吵架,就你们一早出门看到的那场景。” 温一一眸光颤了颤。 这两天透早在楼下争吵的原来是她。 广东老板发现不对劲:“可你昨天不是说,这儿很少停电吗?” “哈哈哈,”藏族小哥仰天尬笑:“偶尔,偶尔。” 温一一温温吞吞地咀嚼着手上的果子。 话题被小哥岔开,“我这里还有樱桃酒,和沙棘酒一样都是我自己酿的,来一杯不?” 除了温一一,其他人都说来一杯。 温一一拒绝,她不喜欢酒精的味道。 广东老板问:“妹子,你是做什么的啊?” 温一一笑眼弯弯:“无业游民。” 对方不是很相信,转头问温一一身边的人:“你呢?” 牧曾耸肩:“无业游民。” 出门在外,身份都是自己给的。 广东老板大笑:“富二代吧你们。” 藏族小哥去把樱桃酒端上来,一人一杯,递给牧曾时,小哥问:“对了,你找到你朋友了吗?” 温一一歪头,好奇竖起耳朵。 牧曾的唇抿成一线。 他是来山里寻人的。 刘助理方才的那通电话,给牧曾汇报了个不太友好的情况:严清清已经离开四姑娘山,往南跑了。 一群人抓不住个弱女子。 牧曾没什么表情地点头:“嗯。” *** 这几日的天气格外明朗。 四位广东老板的行程只有三天,第三天傍晚就坐车离开四姑娘山,上车前那位白色羽绒服的广东老板特地给在咖啡厅敲键盘的温一一塞了名片,说:“我公司在广东珠海,游戏软件公司,你和那小子如果需要工作,可以来找我。” 温一一收下名片:“好的,谢谢。” 他们趁着夜色来临前离开了这座大山。 人生路漫漫,走走又停停。每段旅程总会遇上一些人,一些事,缘尽了就是分离。 温一一在这间民宿里住了三十余天,遇上过不下十次的道别。 她翻动名片,垂着眼。 也许再过不久,那个她在雨夜送伞的男人,也要和她道别。 九月十日,星期日,晴。 温一一趴在咖啡厅里用笔记本看电影,牧曾端了一杯热咖啡和热牛奶过来,坐在温一一身边。 把热牛奶推给温一一,牧曾说:“可以分我一起看吗?”他看向笔记本屏幕。 屏幕上是一只人形猪头的动漫人物在驾驶飞机。 温一一暂停画面,竖起两根手指:“我花了20块开通大会员。” 牧曾掏出手机,亮出添加好友二维码:“微你10块。” 温一一笑笑,就这么顺利加上了牧曾的微信。 牧曾的头像是张涂鸦画。 温一一要修改备注:“你叫什么名字?” 话问出口,两人皆是阵尴尬的沉默。 真是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