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名字最后一个字的中文拼音是“xu”对吧? “现在你知道了X先生的由来,是什么感觉?” 沈时序没有回答,Arivn便继续说: “后来在引导下,他慢慢用你复苏曾经的记忆,我发现,他应该是潜意识里把你重新当成了保护伞,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做到的,总之他非常信赖你。” “信赖程度大概就是,如果你站在悬崖下面让他跳,他会无条件跳下来。” “所以我猜测,昨晚你应该主动收回了这份信任,所以才会造成情感解离的二次征兆。” “沈先生,你到底说了什么?我很想知道。” 见久久没有回应,Airivn侧脸,看见沈时序手掌撑着太阳穴,头颅似乎摇摇欲坠,昏暗中,很多一闪而过的亮点快速划过,砸在地上。 “算了,好像你也经不起刺激了。。。。。。” “毕竟内心的惩罚比肉。体更加折磨,相信你已经深有体会。” Arivn拍拍他的肩,“听说你是消化内科非常优秀的医生,请先治愈好他的身体,再去重建这份信任。” “嘿朋友,振作一点。” “事情没有那么糟,而且我发现,你也没有那么糟。” 重重地咳了下,沈时序说,“谢谢。” “不必谢我,反正我早已违反了医生守则。”似乎是为了缓和气氛,Arivn语调轻快,“不过你们中国医生的助理还管生活起居的琐事吗?让人送食物过来就算了,居然还让助理安排了酒店?” 根本笑不出来,沈时序站起来,长长呼了口气,再次郑重说:“谢谢你。” “你们中国人真是客气。”Arivn无奈笑笑,“进去看看他吧。” “请记住现在的轻松时刻,相信我,上帝给你的惩罚,才刚刚开始。”第39章 叩叩叩,病房门应声而开。 “啊沈医生你来了,我。。。。。。出去买点东西。”放下手中的水杯,周维提着包要走,沈时序走过去,音量很低,“直接回去休息吧,这里我来照顾。” 说完扭脸去看,陈嘉之已经把脸转到了一边。 周维嗯嗯哦哦地走了,病房一下子就静下来,液已输完,输液架移到角落。 沈时序快步走到床边,在床沿慢慢坐下,伸手想抚摸陈嘉之的头,刚伸出去,陈嘉之又把脑袋侧得更偏。 悬停在半空中的那只手有微微颤抖,最终轻轻落在脸颊上。 凑过去,沈时序看着陈嘉之的眼睛,小声问,“饿不饿。” 没有得到回应,他又说,“现在还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食道出血了,过几天就会好。”说罢,他大拇指指腹慢慢摩挲着陈嘉之的眼角,“哪里痛要告诉我,想要什么也要告诉我。” 终于有了一点点回应,陈嘉之捏着他的手腕,拿到一边,然后撑着床单躺下。 侧对着,空留一个后脑勺。 甚至问都没问脸上的伤,现在,同情根本换不来心软。 心如刀割地坐了会儿,沈时序在抽屉里找到棉签,用纯净水蘸湿签头,一手轻轻抚着陈嘉之的头,一手在干涸微微起皮的嘴唇上轻轻辗转,待嘴唇全部打湿,看起来好似恢复了往日正常的红润色泽。 实在难以忍受想要更深触碰的感觉,沈时序弯下腰,把嘴唇轻轻贴在陈嘉之脸上,感受肌肤下的微凉,同时深深嗅着他颈窝似有若无的药味,就这样贴了好一会儿,才无尽温柔地说,“抱你去套间大床睡好不好?” “病床很硬,很小,你会睡不着。” 陈嘉之把他推开,再次反转过去,又是后脑勺。 “抱进去就不碰你了,明天早上再把你抱出来,好不好?”方位不停调动,沈时序又来到另一边,半蹲在病床边,想要抚摸的手停留在深蓝色的床单上,在攥紧的力道中与陈嘉之平视,说,“我想跟你一起睡,可以吗。” “你现在离不开人,需要照顾,听话好不好。” 又这样僵持了一会儿,掀开被子陈嘉之自己坐起来,沈时序又赶紧过去床另一边,把他打横抱进套间里的大床,盖好被子后双掌撑在他的耳边,“要卧床休息所以不能洗澡,我给你擦擦好不好?” 隔了好久,在沈时序等待不敢再多说一个字的时间里,陈嘉之说:“不要。”然后自己坐了起来,看样子打算自己动手。 若是从前,要么害羞到脸都红了,要么胆子大到敢问“只洗澡吗?” 而现在,抗拒的眼神都不愿意停留,不仅不回答不说话,还抵触地避开想要搀扶的手。 心都快被戳烂了,沈时序痛苦地说,“宝宝,要听话,现在你。。。。。。” 束手无策的他只好把手撤开,垂头在床边坐着,似乎缓足了气才沙哑地说,“关上灯给你擦好不好。” 医学壁垒那么厚,不确定是否是情感解离造成,还是真的很厌恶触碰,总之陈嘉之反应很迟钝,每个反应都需要等一会儿。 到最后,他重新躺下,蜷缩在被子里。 没有拒绝那就不要等一刻,沈时序很快起身把灯关掉,轻轻阖上套间卫生间门。 房间里响起很低的水流声,声音甚至还没拧帕子水珠砸落在盥洗盆里的动静大。 一抹清冷月色和隔壁住院大楼的灯光从窗户流泻进昏暗的大床上,少顷,沈时序从卫生间里出来,可能没太适应光线,腿撞到了床沿,陈嘉之坐起来看他。 “没事,只是碰了一下。”沈时序试探着,“你在担心我吗?” 坐在床上消瘦的轮廓,头轻轻晃了下,陈嘉之说:“你很吵。” “马上就不吵了。” 拿着帕子就没有办法两只手解扣子,沈时序只好重新折返到卫生间把帕子挂上,初春已经用不着开空调,他还是把空调打开,调到最高,回到床边动作小心地掀开被子一角,从上衣领口第一颗扣子开始解起。 不知水汽蒸发带走了手指温度,总之当指背无意擦过脖子肌肤的那一刻,陈嘉之还是像下午那样,瑟缩了下。 手指顿了顿,沈时序停住动作,一股酸胀涩意在鼻腔迅速蔓延。 忽地有些明白,为什么触碰陈嘉之会瑟缩,应该是在酒店扯衣服,那番粗暴动作留下的阴影。 尽量不要提及的医嘱谨记于心,甚至,都不能好好道歉。 他只能故作寻常地说:“乖乖的,马上就好,助理好像忘记拿盆子过来了。” 手指绷得很紧,随着扣子解开,过白的胸膛上也有淤红,看起来就像某种激烈情。事所造成的残余痕迹。 再在清冷月色下强装镇定地辨认,看见,小臂上也有,腰腹也有。 陈嘉之没有抗拒,但沈时序自己停下动作,迅速转身去卫生间把冷掉的帕子重新过了一遍热水,然后撑着盥洗台,整个人有些抖。 不敢待太久,很快他折返回来,继续慢慢擦拭这副孱弱的身体,落下的动作几乎轻如羽毛。 “明天让助理把缺的东西送过来,你有没有想要的,我让他去买,或者回家里拿。” “白天想看书吗?《被讨厌的勇气》还没看完是不是,我让他拿过来好不好?” 他自言自语。 “明天营养师会来,她会问你一些关于饮食方面的问题,你要乖乖回答她的问题。” “如果不喜欢营养师做的饭菜,你要告诉我,或者之后有想吃的也要告诉我,珍姐很想你,她会给你做好吃的。” 自说自话期间,陈嘉之一直闭着眼睛,当裤子被褪下时,他都毫无反应。 沈时序仔仔细细擦拭着,帕子都换了很多次。 “市院还有病人在等,所以明天下午我要去做手术,但是做完手术我马上就会回来,Arivn和周维会过来陪你,护工会在外面待着,你有需要就按床头铃,他就会进来。” “我走了,你给周维他们说会儿话好吗,都不笑了,也不闹腾了。” “以前肯定哭惨了,肯定又要撒娇又要耍赖。” “如果不想给我说话,就跟他们说话好吗,要表达自己,不舒服也要给李医生说,给护士说。” “如果愿意的话。。。。。。宝宝,你可以给我发消息吗?” 小腿被握着屈抬起,陈嘉之忽然说,“你不要来。” 本能的、想要靠近或者看着人问,但沈时序默默垂着眼睛,自虐般地问:“为什么。” 陈嘉之说:“不想看到你。” 一句简单话语杀伤力远比一刀捅上心窝杀伤力强劲,这让沈时序彻底不敢再说一句。 直到身体擦完病服重新扣上,他把帕子丢在床头柜,背对着大床,手肘撑在大腿上,快绷到极限了。 声线有些颤抖地说,“如果能逆转时间,我。。。。。” 不要旧事重提,不要旧事重提。 所以,沈时序又停顿住了,足足好一会儿,才重新开口,无比压抑地说。 “不知道现在的我还能不能拿得出手,但是你一定要给我机会。” “不用原谅我。” “如果原谅我了,就证明我们之间只有爱与恨这么点程度了。” “我们要纠缠一辈子。” “无论以任何方式,恨我也好,爱我也罢,永远不理我都可以。” “我爱你,我很爱你,好像从来没有对你讲过。” “不知道现在讲算不算晚。” “有多爱,我会用余生来向你证明。” “从前的你。。。。。。那么乖,是我亲手弄丢了你,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你吃了那么多的苦,一个人咬牙走了那么长的路,是我有眼无珠。” “明明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察觉你的身体、心理,但我一次次自大的错过。” “也有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说爱你,好好爱你,但我一次都没有说过。” “可是你不能对我这么残忍。。。。。。你这么善良,能不能。。。。。。能不能像宽宥普通人一样,给我一个好好表现的机会。” 皎洁月色下,他仰起头,脸上闪着细碎的光。 “11年前,是我对不对。。。。。。” “你不敢告诉我,怕我会多想,一个人在瑞士。。。。。。都是我。。。。。。” 很时候他都快说不出话来,要停顿一会儿,在悲惨过往和此刻清醒认知里,每一秒犹如烈火在烹,在这样状态下,他缓和着铺天盖地的锐痛。 断断续续的话音化作不断颤抖的肩臂,在不断平复呼吸后,才继续说。 “或许是家庭和社会给予我够多,你也对我欲予与求。。。。。。” “现在我才明白。” “想要再次得到这些最珍贵的东西,到底有多难。。。。。。” “对你说了那么多难听的话,对你做了那么多残忍的事。” “你不要原谅我,一定不要原谅我,我不要你爱我,也不要你恨我。” “我不要我们有结局,不然就要散了。。。。。。” “但只求求你。” “求求你。” “让我留在你身边。” “我会好好爱你。。。。。。如果做得不够好,你要告诉我,我都会改,只要你给我机会。。。。。。” 压抑的哽咽渡不进喉头,化作看不见的泪水和灼热的呼吸,从感官倾泻而出。 命运给的,无价的,有价的。 得不到的,得到的,或许得到的。 每一次辗转回忆或者猝然明意,都是神罚,让人痛不欲生,爱得深,痛便更漫长。 后来沈时序每每想起这一夜,都觉得此生枉然,甚至都记不起当时陈嘉之给了什么反应,应该是没有的。 不然怎么人生几十年,每个噩梦都在重复这一夜? 他在床边整整枯坐了一夜,也不敢上床睡觉,也不敢离开,就这样静静听着背后的呼吸,直到清晨天明时才动了动僵硬的身体。 把陈嘉之抱到洗手间,给他洗脸刷牙,重新抱回外间的病床上,等护士来冲洗留置针重新输液时,他握着陈嘉之的手,小心翼翼又毛毛躁躁的像个年轻小伙。 调整病床靠椅角度,用湿棉签沾水润嘴唇,小声说还是不能吃饭,饿的话难受就抱我,陈嘉之把手抽回去,理都不理。 没过一会儿,周维和Arivn就来了。 他们给陈嘉之说话,陈嘉之会简单回应。 这样一来,沈时序反而像个外人,直勾勾看了会儿拿起搭在沙发上的衣服,主动离开,“你们聊吧,做完手术我再过来。” 周维出来送他,好奇问,“沈医生,哥还是不理你吗?您要不回去休息一下吧。。。。。。” “没事,这很正常。”嘴上轻描淡写,心都在抽着疼,沈时序苦涩地笑了下,“他下午还要做检查,拜托你们了,护工一整天都在,有事你们也可以叫他,我的手术没法请假,做完后就会过来。” 讲行程是在对陈嘉之身边人保证,这下连外人都需要阐明,生怕自己的立场再被曲解一点。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周维赶紧摆手,“您脸色有点差啊,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其实哥很爱你的,可能。。。。。。你让他生气了,反正我相信过几天他就会好的,你一定不要松懈,他真的很爱你的。。。。。。” 沈时序拍拍他的肩,“我知道,这些年谢谢你,我一定不会再让他伤心了。”他顿了下说,“大侠现在在哪儿?” 周维说,“就昨天早上,哥把家宝送回国樾了,大侠现在我这儿。” “嗯,你给我个地址,我让人把他俩送到麓山,那里有人照顾。”沈时序想了想,“算了,下午我把家宝带过来,你先不要告诉他。” 医院不能带动物进来,大侠那么大一只铁定是带不进来的,家宝小小的揣在衣兜就行,两人在病房外交换了联系方式。 回到市院,各方医护人员都投来猎奇的目光,今天的手术台也比往日沉默。 一连6台,沈时序换了衣服,穆清追出来还没问几句,他马上提着电脑走了。 晚高峰堵车特别厉害,也终于有了时间。 行车时间里,跟周平通了电话,大多都是沈时序讲,听完后周平长叹一声,没有老师的严厉,反而以一种长辈无奈的口吻问,“孩子,你都知道治疗方案该怎么做,为什么还要问我呢。” 望着没有尽头的刹车灯长龙,无言半晌,沈时序说:“我害怕出纰漏。” “没有任何纰漏。”周平说,“这是目前医学界消化内科最优良的方案。” 从医生涯这么多年,没有这样忐忑过,要反复得到论证,自信心似乎才会复苏。 挂断电话后,沈时序又给哈弗医学部的导师打了电话,两个小时交流结束,抵达了爱佑。 16楼的保安没再拦他,他提着电脑包大步流星走到19号,病房门是虚掩着的,站在门口能听见有来有答的对话,但敲门进去后,就鸦雀无声了。 周维不在,Arivn坐在病床前,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回,陈嘉之面无表情半躺在病床上,默默看他一眼,然后飞速移开眼。 这种明晃晃的排斥实在无法忽视。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沈时序定定看了陈嘉之几秒,“你们先聊吧。”然后落寞地退了出去,顺手还带上了房门。 然后他来到护士站,把电脑搁在柜台上面,硬站着,花了两个小时写了套完整详尽的治疗方案。 方案不能出差错,药剂要考量,还要分出余光留意19号房门。 眼珠长时间盯着屏幕和分心,会造成生理性想吐。 直到打完最后一个字,他捏着眉心缓了很长时间,然后又马不停蹄地下楼,来到秃头李诊室。 秃头李今晚值夜班,正在埋头写病历,抬眼一看纳闷道,“我等了一天,你这时候来给他办离院手续?” “不是办离院,是我写了个治疗方案,您看看。”沈时序自己拉椅子在旁边坐下,把电脑转过去。 关乎病情秃头李也不打人脸了,认认真真看起来,“没毛病啊,挺好的,就是他身体能不能撑住,这是个非常大的隐患,你这放化疗一起?而且药剂给太大了吧,不怕他。。。。。。” “是,我清楚,相信您也清楚。”只有自己知道说出这等话何其锥心,沈时序面色异常平静,“现在再不把肿瘤控制住,就没有希望了,我会请最好的营养师来维持他的身体健康,只要他能吃下东西。” “是这个道理,不过你干嘛告诉我这个。” “李老师,麻烦您劝劝他,谢谢您之前对他的照顾,我也看过用药,没有其他意思,但是现在我分不出那么多的时间,我已经在向市院走辞职流程,门诊暂时不看了,但排期的手术推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