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氛就没有冷场过,李臻非常会聊天,从阳台外的龟背竹聊到书架上的《被讨厌的勇气》,惊叹陈嘉之把植物养的好,也夸赞他文学涉猎广泛。 家里好多天都没动静,聊了会儿,陈嘉之终于觉得活了过来。 “这是新出来的双人游戏吗?”电视柜下叠着一摞未拆封的游戏卡,李臻看了看,“这款游戏去年拿了年度最佳游戏奖!” 这是前段时间买的,陈嘉之本想跟沈时序一起玩,直那天早上后,两人再未见过,游戏卡也一直摆在电视柜上落灰。 陈嘉之怔忪着,李臻却说,“看你不是太高兴的样子,没事的话要不我们玩玩?” 打心底是不想跟李臻玩的,但是人特意送东西过来,偶尔微信关心,相处也算愉快。 他开了PS5,不确定地说,“我玩游戏很垃圾的,听说这个游戏需要看配合。” “刚好,我也很垃圾。”李臻哈哈一下,“互相拯救。” 进入游戏后,两人确实是各玩各的。 第一关就卡了很久很久,陈嘉之总是把握不好时间,次次拖李臻后腿,不过李臻非常有耐心,一遍遍柔声说,可以了,好了,没关系。 放下游戏机已是两小时后。 即将饭点,李臻说,“陈先生,很想请你吃饭,不过下次吧,今天外面太冷了,等签售会开过后一定要给我个面子。” 眼里终于有了点笑意,陈嘉之送他下去,“我请你吧,麻烦你送东西过来,还陪我这菜鸟玩游戏。” “没有啊,你的思考能力非常出色,像第三关,我根本不明白提示暗语是什么。”电梯门开了,李臻护着一侧,先让陈嘉之出去,陈嘉之回头说,“那关啊,我也是看到蜜蜂和蚂蚁打架才想到的。” 有点蠢的思路,无言一秒,两人一起笑了起来。 还没待脸上笑容消失,陈嘉之抬头便看到了沈时序,正在大厅拿包裹的沈时序。 而沈时序也在看他,也在看李臻。 算起来,足足有4天没见了,沈时序头发短了点,显得更高更冷漠。 李臻没有发现异常,熟稔地拍了拍陈嘉之小臂,“陈先生新年有空吗?东安湖的灯会可以邀请您去看看吗?” “不想再看到你”卷土袭来。 想快步离开,脚步又很虚浮,陈嘉之仓惶收回视线,“新年我、要回瑞士。” “那太遗憾了。”李臻站定在大厅那盏唬人的吊灯下,笑着说,“陈先生,就送到这里吧,外面太冷了。” “希望还有机会跟您把剩下的游戏关卡通过。” “两天后的签售会,司机和我会在九点准时来接您。” 视野里,沈时序正在朝自己走,陈嘉之胡乱应着李臻的话。 这几秒灵魂仿佛出窍,变成局外人,亲眼看到自己跟沈时序擦肩而过。 李臻走后陈嘉之没动,身后电梯开门提示声还未响起,所以沈时序还在等电梯。 但是直愣愣站在原地太尴尬了,物业都奇怪地朝这儿看了。 身后叮地一声响起。 “陈先生?您忘带电梯卡了吗?”物业小姑娘过来,“没带的话我现在替您刷。” 心乱七八糟瞎跳,陈嘉之回过神连忙说不用,却在抬眼刹那的余光里,看见沈时序站在电梯里伸手摁了下,接着温馨女声响起“暂停上行,等待模式已开启。” 明明大厅无风,偏偏暗流在涌。 “呀,刚好沈医生在。”前段时间小姑娘给陈嘉之送过沈时序订的菜,以为他俩关系好,“您快过去吧。” 没法子。。。。。。陈嘉之只能硬着头皮过去。 电梯上行,有微微失重。 “在瑞士过年?”光可鉴人的电梯轿厢里,映着沈时序冷漠的脸。 陈嘉之愣了下,随后,“嗯。”沈时序没继续问,咬着唇他自己补,“跟爸爸妈妈还有小姨过,只是他们。” 沈时序淡淡瞥了他眼,“什么时候走。” “大大、年三十前一天吧。。。。。。” “注意安全。”25层到了,沈时序径直走了出去。 阖上的电梯门压缩了他的背影,眼都没眨,就看不见了。 抬手刷了卡,陈嘉之失魂落魄的回家。 - 临近距离大年三十还有两天,今天是开签售会的日子。 太古里中心广场上可谓是人山人海,好多书粉清晨六点就来排起了长队,刮过的冷风,带起了建筑物上的巨幅宣传照。 广场中心搭建着高于地面三米的签售台,红毯铺地,高墙做景。 陈嘉之坐在车里,有点被吓到,“怎么这么多人啊?” 周维副驾驶回头,“哥,你是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多火啊,哈哈哈。” 阿尔法稳稳驶停在入口红毯尽头,李臻也打趣,“现在应该知道了。” 通道两侧站着维护治安的工作人员,书粉们简直围得水泄不通,差点把安全护栏挤倒。 这哪是什么签售会,说是颁奖典礼都不为过。 C市虽包容度高,以松弛感和比较“神”出名,但如此小众的同。性作家签售会还是第一次开。 可给大家激动坏了。 陈嘉之今天穿着较为正式,敞着双排扣的休闲英伦毛呢西装,里面是同色系薄毛衣,一双笔直细长的双腿被黑裤包裹着,白皙脚背也掩藏在手工羊皮鞋下。 矜贵精致的真人与慵懒放松的宣传张形成鲜明对,不过一开口就全部破了功。 “有没有其他通道啊。”防窥膜隔绝了外界目光,他坐在温暖的车内,“这这这。。。。。。好多人啊。” “lucaslucas!!” “X先生今天来了吗?” 断断续续的欢呼传进来。 “其他通道真没有。”李臻笑了两声。 周维:“别紧张哥,等等我给你开车门。” 陈嘉之不是拿腔拿调的人,一听周维要开车门,立马自己先下去了。 铺天盖地欢呼袭来,红毯通道的尽头就是签售台,短短一截路,陈嘉之走了五分钟。 签名,合影,打招呼。 林幻等人早就在台上等着,等陈嘉之上来,签售会正式开始。 主持人先是做了个小小的采访活跃气氛。 包括但不限于: “请问陈先生,X先生今天没有到场吗?” “X先生并未回国吗?” “你们一起过新年吗?” 李臻很巧妙地解了围,然后书粉们就可以排队上前了,当时陈嘉之觉得天一下子就小了,原本刮后颈的冷风也吹不到了。 “礼物不要,谢谢谢谢啊。”周维推回精美的礼品盒,上来签书的年轻女孩好奇盯着陈嘉之,“你真的好好看。” 陈嘉之脸一红,咳了声,“把书给我吧。” 女孩笑嘻嘻地递过去,“可以合影吗?” 陈嘉之唰唰唰写完名字,抬起头来,“可以的。” 后来流程就基本都是这样,陈嘉之感觉自己脸都快笑僵了,仿佛全世界的镜头都在这个广场。 有些大胆的男孩儿,趁签名小声问,“哥哥你是1还是0啊?” 。。。。。。。 陈嘉之赶紧签完,眼神示意。 周维呛笑着,“下一位下一位。” “你们用什么牌子的润滑剂啊?” 。。。。。。。。。。。 “你跟X先生前戏一般多长时间啊?” “每天都会做吗?” “X先生今天真的没来吗?” “哥哥,你介意开放伴侣吗?我很open的。” 妈呀,真是开了眼了。 问得露骨就算了,还有人给陈嘉之塞小纸条,企图留联系方式的。 这些都被工作人员一一“抓”出来,“扔”出去。 从上午到下午,长队还不见尾。 连午饭陈嘉之都是在台上用的,本来林幻订了餐厅,但是书粉太多了,陈嘉之说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就连药,都是趁上洗手间囫囵吃的。 下午刮起了大风,陈嘉之精神不足,强撑着愣是签到黄昏。 今天,C市的朋友圈大半都是他。 “真人比照片还要好看,好帅好帅!” “字好好看!” “好遗憾,X先生今天没在。” 郝席这二傻子通通截图,给沈时序发了过去。 ——兄弟,痛吗。 ——痛就对了,晚上我请你喝酒嗷。 沈时序下手术刚开机,手机狂响不止,花了一分钟从头拉到尾,然后点进郝席头像,个人主页,右上角——删除好友。 签售会结束是傍晚六点,天空介于蓝调和浅淡的夕阳时分。 对于没有排上队的,陈嘉之真挚地表示了抱歉,林幻作为中恒集团高层,陪了一整天,当即暧昧表示签售会还有机会。 虽说是幌子,不过好在安抚住了。 陈嘉之累得手指都不想抬,晚饭什么的根本没兴趣。 见他脸色很差,林幻等人也没有强求。 追尾的A6修好了,周维开车送他回家,启动车子说,“哥,要不你告诉沈医生吧。” 盏盏路灯接连亮起,光影在陈嘉之疲惫的脸上变幻莫测,他迷迷糊糊睁了下眼,“什么?” “我说,你把X先生告诉沈时序呗,是他是他就是他。”周维还唱起来了,“你的爱人,X先生。” “不行。”撑住座椅坐起来,陈嘉之揉了把脸,“我们已经彻底没关系了。” “什么?!前几天不是还在一起吃饭吗?”周维不知道停车场砸车的事,“不是还帮他照顾猫吗。” “一两句说不清楚,反正就没关系了。” “不行啊,哥,你这样不行啊!”周维握着方向盘,“你快告诉他X先生的身份啊!” “我知道你想表达什么,但你想没想过,如果他知道X先生身份,他会想到什么?”陈嘉之声线轻轻的。 时间仿佛停滞一瞬,周维旋即反应过来,“是啊。。。。。。都靠幻想写自传了,为什么不回国,你说他在调查你,那他肯定也会调查这件事,再牵扯出当年您母亲。。。。。。” 车窗外街景快速掠过倒影,时间急速逆流,陈嘉之失神喃喃:“母亲?” 11年前,浣花溪别墅。 陈舒鹤在学校替学生改论文还未回来,陈嘉之洗完澡出来后发现自己手机不见了,下楼发现刚刚还在书房工作的陈霓也不在。 他赶紧跑到小区借保安的手机打电话,打给沈时序,告诉他今晚不要发信息也不要打电话来,但沈时序电话总是通话中,他只好拨自己的手机,发现无法接通。 正茫然的不知道该怎么办,陈舒鹤驱车赶回,就一句话,陈霓出车祸了,马上去医院。 那晚医院外面停满了警车,抢救室整层楼都是武警,走廊还站着几名电视上才能看到领导。 刚到,医生就说抢救没意义了,让家属进去见最后一面。 当时陈舒鹤心衰晕倒,也抢救去了,所以陈嘉之独自进了抢救室,在陈霓凄厉却凋零的生命中,了解到事故是如何发生的,也见到了自己摔碎的手机。 陈霓趁他洗澡时,试出了密码手机,看到了那些所谓“不堪入目”的聊天信息,假借陈嘉之名义发了分手二字,沈时序当然不相信,一遍遍发信息打电话过来。 碎裂的屏幕也割裂了字眼。 ——别闹腾,一天天少看网上的段子。 ——说话。 ——陈嘉之,你认真的? ——在哪,我现在来找你。 “陈嘉之”回:我马上会转学,分手听不听得懂。 不知陈霓出于何种心态,之后还假借名义约了地点见面,要亲自去会会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 期间,沈时序一直发信息打来电话。 ——不要闹了好不好,我马上到,接电话好吗。 ——宝贝,听话。 ——接电话可以吗,求求你。 得不到回应的几分钟后。 ——你要走,那我就把你关起来,关到不走为止。 ——关到你哭着求我为止。 国安调取沿途监控发现,事故发生前陈霓一直在开车看手机,最后模糊的画面里,她的表情异常震惊,手机在闪烁中掉落,她伸手去捡,下一秒就被闯红灯的渣土车连人带车撞飞。 轰隆巨雷映透医院走廊,有人递来电话,Harvey语气焦急,“爸爸马上就到,不要害怕,等我来。” 可没人能让他等,国安要马上进行问话,因其陈霓身份敏感,国安怀疑这是一起谋杀,但他们从陈霓手机没有发现任何异常,只能详细审问陈嘉之,知不知道陈霓为何在临近午夜时分出去,去见谁。 那支破碎的手机躺在兜里,其实陈嘉之也不知道说出沈时序后果会如何,他只是苍白摇头,不知道,不清楚。 Harvey迟迟未到,天明时陈嘉之从太平间出来,另一批西装革履的人来了,陈嘉之又被带着上了挂着黑色拍照的车,去了另一家医院,另一间太平间。 陌生的中年男人按住他肩膀,“雨太大了,打滑撞到了护栏。”有人电话响,中年男人又说,“你姥姥现在。。。。。。这里有我们,孩子,我派人送你过去。” 即刻应验的诅咒让陈嘉之再也承受不起,在楼梯上他一脚踏空滚落,醒来后就不会说话了,对外界也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说这跟摔伤并没有关系,就是最为严重的PTSD。 后来陈舒鹤好起来,和陈萌便带着他去了瑞士,一是要把Harvey骨灰送回去,二是陈嘉之几乎没办法在大城市生活,因为他看到车子就会满地打滚着尖叫。 为了离开这个伤心地,他们干脆在瑞士某小镇定居。 对于照顾陈嘉之来说,陈舒鹤年纪大很多事情没办法,陈萌也大不方便,所以请了心理医生随家治疗。 那是离开C市的三年了,那天夜里窗外响了一声车喇叭,陈嘉之又开始尖叫,心理医生从隔壁赶来,竭力安抚着,食指竖起抵在唇边不停“嘘、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