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还有呢。” “那些年她们很累,姥姥好像一下子就老了,小姨也没有再出去演出。” “她们天天陪着我。” “有一次我不吃饭,姥姥生气了,骂了我一顿。” 肯定伤心极了,不然怎么会把这么一件小事拿出来讲,沈时序揉他的头,“那是姥姥担心你,着急,所以才骂你。” “我知道,所以以后你也有这样的时候,我知道,我不会生气。”紧紧抿着唇,怕刷牙泡沫流出来,陈嘉之用脸颊贴了下沈时序的手背,马上就挪开,“我会理解你,你也要理解我,我肯定有时候会很烦,你不能不要我。” 沈时序:“你现在就很烦。” “嗯?”陈嘉之猛地瞪大眼睛,“你——” 手指捏着他脸颊上的肉,捏出屁桃君那样弧度,沈时序阴恻恻地说,“别以为我没看到,你刚刚偷偷吞牙膏!!”他托着陈嘉之的腰,按着脖子到盥洗池子上方,端着水杯,“快点吐出来。” 一阵忙活后,沈时序把他重新抱回床,隔着被子重重在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发脾气没关系,但要听我的话,再到处乱翻找止疼药吃,你就做好挨巴掌的准备。” 陈嘉之小声应:“知道了。” “让吃饭就要好好吃饭,一定要经口进食,不准再说输营养液的话。” “。。。。。。” “快点说好。” 陈嘉之撇撇嘴:“好吧。” “又耷拉着脸?”沈时序狠狠亲了口脸颊,“不准不高兴,只准笑。” “你怎么这么霸道啊!” “今天才知道?从今天起,你的吃穿住行我都要管。”沈时序问他,“知道我是谁吗?” “。。。。。。我的主治医生?” “你怎么不说是邻居?” “《新时代公民道德建设实施纲要》里面的家庭美德要求,尊老爱幼、男女平等、夫妻和睦、勤俭持家、邻里互助。”陈嘉之张口就来,“邻里互助也行,反正我们本来——” “谁跟你邻里互助,邻里互助会助到下面去吗?”沈时序打断他,手掌已经发狠地捏住了屁。股上的软肉,面无表情地警告道,“再给你机会重说一次。” “助人为乐是每个社会成员。。。。。。”越说越小声,陈嘉之都不敢看沈时序的眼睛了,眼神闪躲地继续说,“应有的社会公德。。。。。是有爱心的表现——啊!”尾音陡然变了调,一声小小的惊呼。 “疼疼疼!”他捂着屁股,眼泪汪汪地说,“揪疼了!” “陈、嘉、之!” “我说我说,你别揪我了。。。。。。”讨完饶,他像蚕蛹样拱了拱,脸羞得通红,又像悄悄话那样耳语,小声说,“我们夫妻和睦。。。。。。” 刚刚还在使力的手掌慢慢揉着,沈时序眼神沉沉,“记清楚了,不准忘了,忘了就把你弄哭。”说罢他撑着床单直起身,陈嘉之抬头看他背影,“你还不睡觉吗。” “睡不成你我还睡什么睡。”嘭地一声卫生间门关上,门后传来沈时序模糊且低沉的嗓音,“你自己先睡,我一会儿就出来。” 卫生间里,沈时序哪有心思搞哪些,站在抽风口下面抽烟,一根一根接连着抽,总算找到应该如何相处的诀窍了。 很简单,就是像以前那样相处。 同时也非常清楚,陈嘉之很需要自己,会在醒来第一时间找自己。 他需要适度的管教,从管教中获取自己的价值。 嘉之嘉之,原来并不是需要“表扬”的意思,而是渴望别人束缚。 也才明白,所谓的城堡,就是这样建立来的。 等抽完烟,他将身上烟味洗净,出去后发现陈嘉之居然还没睡,瞪着两个大眼睛。 他想了想,躺上床第一句就是,“想吃东西可以,想吃药不可能,怎么闹也不会给。” “我才没有想吃药。”陈嘉之顺从地滚进他怀里,小声说,“我在等你。” 心里已经美死了,但嘴上还要故问。 沈时序将他搂紧,“我又不会跑,就隔一堵墙等什么。” “靠着你我才安心。”陈嘉之幽幽道,“你不懂的。” “少来,讲这些好听的话肯定又在憋坏,说吧,又要作什么?” “嘻嘻,你怎么这么了解我。”飞快地眨了下眼睛,陈嘉之没闹,很认真地说,“你很累,我也想哄你睡觉。” 真是乖死了。 在心跳狂跳中调整了个更加契合的拥抱,沈时序相当豪迈:“来!” 陈嘉之一下一下地摸着他的背,鼻子小声哼出一段摇篮曲。 “是德语?” “对,小时候爸爸唱给我听的。”说到这儿,他突然笑出声,“现在爸爸唱给。。。。。”话音陡然转了个弯儿,“。。。。。。把这首歌唱给你。” 知道他使什么坏,但这么乖沈时序实在懒得计较,“不准说其他话,从现在开始只准唱歌。” 夜很深了,远处霓虹灯偶尔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上一闪而过,房间里响起断断续续的微弱哼哼。 没唱两分钟,陈嘉之就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沈时序睁开眼睛看他,看他睫毛颤动,低声说,“今天这么听话明天也这么听话,好不好?” “嗯。。。。。。” “那明天要多吃点肉。” “嗯。。。。。。” “起床不准说吃药!” “嗯。。。。。。” “后天听不听话?” “哎呀烦死了。。。。。。” 低低笑了会儿,沈时序把他搂紧,阖上眼睛慢慢说,“睡吧,不烦你了。” 虽然睡前答应的好好的,但睡醒就变卦了。 早饭陈嘉之虽然吃得慢但吃得多,比正常状态都要多一些,沈时序正想着怎么夸又不会让他尾巴翘上天的时。 马上就听见陈嘉之说,“我想吃药。” “昨晚答应好了。”沈时序沉着脸提醒,“君子信守诺言。” “我不要当君子,我是小人。”陈嘉之扒拉他,不停用脸在小臂上蹭来蹭去,“我疼,真的很疼。” 护士推着药用车进来,小车子上堆着几大袋避光的液袋。 陈嘉之看见马上大叫,“不给我吃我就不输液了!” 这句话真的让沈时序生气了,虽然不合规矩也对着护士说,“小王你要放下吧,待会儿我来。” 护士走后,也没法打人揪人捏人,沈时序给陈嘉之抱床上去,神色严肃,“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这件事不行。” “那你给我吃点药吧,我真的很疼。”吃不到止疼药他就在床上打滚耍赖,也不知道那里来的力气,满脑门都是汗了,还在闹,“给我吃一颗,就吃一颗!” “陈嘉之!”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对药物已经产生依赖了,这绝对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以前偷偷吃是我没有管好你,现在你就在我旁边,你觉得我还会不会纵容你!” “现在把手乖乖伸过来,输完我继续抱着你走圈,快点!” “以前疼了我就吃,根本没有什么副作用!”陈嘉之用眼神恨,“以前你不管我的时候,我吃了就不疼了!” “我就要吃,不然我也不想吃饭了,不想在一起了,不想跟你说话,你出去!” 闹得没法子,半晌,沈时序叹了口气,从抽屉拿出纸笔,又从0写到10,然后拍到他面前,“还记得我给你说的这个东西吗,现在再画一次,如果字数增加了我会给你调整药也会调整时间。” 陈嘉之立马爬过来,直接在10上面打了个勾。 “你——”沈时序欲言猝止,提了点音量,“重新画!” “这就是真的。。。。。。” “快点的,别闹腾。” “好吧。。。。。”摸摸索索在6和7中见画了个勾,陈嘉之发气似的把笔和纸都扔回来,“现在是真的了。” 这混账糟心玩意儿,没好好吃饭话都说不出来,才好好吃了一顿早饭,马上就是这幅鬼样子。 把纸和笔重新放回抽屉,沈时序平静地说,“我知道了,你先过来输液,我下去给你重新开药。” 那唯唯诺诺探脑袋不相信的模样真是气死个人,沈时序加重语气,“快点过来。” “开了就能吃吗?” “嗯。” 陈嘉之主动过来,伸出手臂。 等检查和冲洗输液管后,化疗药物缓缓滴进手臂,他躺下还在问,“你怎么还不去?” “你真是个。。。。。。”血压都上来了,沈时序揪他脸,什么力度都没用,骂他,“混球。” 骂完马上就去了诊室开单子,然后自己去药房拿药,都没敢让护工拿。 早上九点多,拿药窗口正是挤的时候,才刚刚排队手机就弹来消息。 Taffy:“你好慢。” 低着头,沈时序面无表情地按键盘回:“快了你受不住。” Taffy:?什么意思? 真是个傻子。 S:十分钟。 排到窗口,药剂师看了眼,“哟,沈医生来拿药啊。”又看了眼单子,“你没开错吗?” 沈时序肯定答,“没有。” 一瓶维生素B2,三块钱。 取到药后,沈时序回到病房,在外间先把B2装到药物分装盒里,进去套间时,陈嘉之已经一脸期待地看着他,精神没有前几天那样恹恹地。 来到床边,沈时序谨慎地告诫,“本来你现在不能吃这类止疼药,不能告诉别人我给你开了,除了我,也不要在别人面前吃。” “啊?那我吃这个对你有影响吗。”陈嘉之纠结地说,“那我不吃了。” “又撇嘴?好好躺着。”去储物间倒了温水,沈时序折返回来,把药和水杯一起递过去,“吃吧,不然疼。” 陈嘉之眼巴巴地望了几眼,又推开水杯,“不吃了。” “开都开了,也没办法再退回去,吃吧,吃了就不能闹了,知道没?” 磨蹭了好会儿,陈嘉之主动把药吃了,还主动说,“我以后不闹了,不让你为难了。” 这些话真让人身心舒畅,但沈时序把药瓶拧紧,更加做作地说,“刚刚吃了两颗,里面还剩28颗,我每天都会数,偷吃的话以后就别想再吃。” “知道了。”陈嘉之唯唯诺诺地,“不会偷吃的。” “好了,躺下睡会儿。” 没能躺多久,陈嘉之就虚弱下去,沈时序知道他没睡着,所以一直坐在旁边。 算算时间,快发作了。 果然没过半小时,细细密密的汗珠冒出额头,陈嘉之蜷缩在床上,“怎么越来越疼了啊。。。。。。” 用帕子给他擦干净汗,沈时序说,“以前你自己偷偷吃太多止疼药了,现在就不怎么起作用了。” “也不全是疼对不对?还有化疗不舒服,是不是?” 隔了好一会儿,陈嘉之才痛苦地点点头。 “没关系,会好起来的,还有三袋,输完就抱你好不好?” 他以为陈嘉之会撒娇,说现在就说要抱,或者哭一会儿,没想到懂事的令人心疼,“不抱了。。。。。。你肩膀。。。。。。都青了。” 这一刻,沈时序是真心悔恨,不应该拿维生素来骗人,也不应该那么不小心,让他看见肩膀上的乌青。 他捧着陈嘉之的双腮,吻了下鼻尖,“输完就抱,现在先给你摸摸好不好。”说罢,他把手伸进被子里,今天给陈嘉之穿的是睡衣,撩开睡衣下摆,慢慢揉着胃部那块儿,在肋骨咯手中又忍不住哄,“什么都不要想,睡着醒来就可以继续吃止疼药了,把眼睛闭上,很快就过去了。” 依言,陈嘉之慢慢阖上眼皮,一整天,都没再哼一声,也没说要止疼药。 晚饭是在床上吃的,以前为了吃饭,沈时序好说歹说要劝很久,今天喊都不用喊,陈嘉之自己爬起来,虽然吃得慢,但能看得出来努力在吃。 这可给沈时序心疼坏了,抱着他一直夸。 直到暮色四合时,化疗药物才堪堪输完。 还早,许多病人还没休息,沈时序把他抱到轮椅上,推他下楼到草坪上去玩。 暖暖的、夹杂着玉兰花香的夜风徐徐吹来,两人围着小道逛了许多圈,直到天色彻底暗下来,沈时序带他回病房,然后把他抱起来,同往日那样抱着,在病房里走圈。 陈嘉之伏在他的肩头,虚弱地说:“肩膀青了。” “我乐意。” 耳畔好像有笑声,又好像听错,沈时序就问他,“是不是在笑?” “嗯。”声音软软的,“我好爱你。” “我也爱你。” “沈时序。”陈嘉之叫他名字。 “嗯?”沈时序停下脚步,仔细聆听,听见陈嘉之说,“我不怕死,我会好好活下来的。。。。。。我一定会努力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轻轻拍着掌下的背脊,“我都知道,你很棒。” “你一定会活下来,90岁的时候还闹腾,还要挨骂,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 “到时候你肯定成熟一点了。”说到这儿沈时序笑出声,“也不一定,可能更烦人。” 他说完没听到回应,知道陈嘉之已经睡着了,也没把人放到床上,就这样抱着站在阳台上,极目眺望远方。 看人群熙熙攘攘,车子川流不息,看远处的霓虹光,静静感受着肩膀上的呼吸。 这样站了许久,直到外套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才腾出一只手接电话。 是叶姿打来的。 “在忙吗儿子,他身体怎么样,好点了吗。” 按住手机侧边把音量调到最小,沈时序低声说,“没有,他刚睡着,怎么了。” “噢噢。”叶姿也降低了音量,“是这样的,刚刚你胡阿姨的妈妈突发脑溢血送到你们医院去了,她们想要特护病房,托我来问问你。” “办入院的时候自己就能问,没有就没有。”单臂抱着很吃力,沈时序想尽快结束通话,“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唉,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说的,不过听明扬那孩子说,你们最近在联系是吗。” 剩下的话就不用说了,他已经明白了。 明明,明扬有自己联系方式却没有给自己说特护病房的事,而是找到了长辈,可以理解成两层意思。 一是真不想麻烦。 二是让人无法拒绝。 但无论哪种,沈时序已经不高兴了,他从不搞区别对待这一套,谁不是病人? 虽然鸽了两次,但那也是家里安排,昨晚沟通道歉后也说的很明白。 不过到底是找人帮忙,给海关打招呼这些肯定要花钱花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