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累,也很痛,陈嘉之根本说不出话来,睁着大眼睛抱着被子蜷缩在床上,默默流泪。 这可给她们心疼坏了。 同时她们也明白,要是能用药沈时序肯定会毫不犹豫,看他疲惫和难受的神色也知道,用不了。 “你先去洗个澡休息一下,这里有我们。”陈萌说。 折腾了一晚上,沈时序没拒绝进卫生间洗澡。 套间里,叶姿把陈嘉之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陈萌给他喂饭。 吃两口就吐,但陈嘉之始终在吃,没有说拒绝的话。 看到他这副难受到极致仍然在坚持,仍然想努力活下去的样子。 叶姿和陈萌都忍不住哭了。 给他下巴垫了很多纸,以防从嘴角溢出的粥液流到脖子上,脏了就马上用湿巾擦。 一顿饭吃下来,嘴角都擦红了,擦得上火。 或许是进食后,身体终于有了能量,肉眼可见,陈嘉之精神了一点。 也只是一点。 他很慢很慢的眨着眼睛,“妈妈,小姨。” 陈萌:“在,我们在。” 叶姿:“慢慢说。” 纤瘦的手从被子里伸出,掌心汗津津的,他把她们抓的那么紧。 音量小到几乎听不到,但嘴角还浅浅的弯了弯。 他断断续续:“我想去台湾。。。。。。” 等沈时序出来,病房特别安静。 第一道视线落在陈嘉之身上,他眼神空洞的半靠着在床头,身下枕着枕头,听到卫生间开门声都没反应。 第二道视线转移到坐在床边的陈萌和叶姿身上,还有红红的眼睛上。 他快步过去,很急的问,“怎么了?” 叶姿和陈萌让开。 叶姿说,“嘉宝有话给你说。” 闻言,沈时序在床边坐下,如同刚刚抓住叶姿和陈萌时那样,陈嘉之抓住他的手,“想去台湾。。。。。。我想跟你结婚。。。。。。” 说着,豆大的泪从他眼角滑落。 “我会好好活下去。。。。。。”他表达的十分艰难,“我想做这件事,反正。。。。。。” 停下来,痛苦的皱起眉头,大口喘着气。 “还有三天才会放疗。。。。。。你就当我任性好了。。。。。。我想去。。。。。。不要拒绝我。” 旁边,叶姿和陈萌抱头痛哭。 缄默良久,沈时序回握住他的手,“好。” 答应完,他回头低低叫了声,“妈,马上让那些Sales带着对戒来病房。” 叶姿和陈萌都是各大奢侈品的全球超级VIP用户,办这些很简单,她们两人马上去阳台外面打电话。 扭回头,沈时序轻声说,“前天在玉芝兰吃过饭后,小姨告诉我,她给我们写了一首曲子。。。。。。” “不过还在修改,这次有些赶,所以没办法用上。”他说,“等你好起来我们办婚礼的时候当主题曲怎么样?” “嗯。。。。。。” “好了,休息会儿。”说完这些,沈时序把他安稳放到床上躺下,俯身吻了吻额头,“对戒你来挑,到了叫你。” 依言,陈嘉之闭上眼睛。 知道他不可能睡的着,所以大家动静都很轻。 要去台湾的话得提前批航线,还有要检查飞机,事情很多。 有叶姿和陈萌照顾,沈时序出去打了好几个电话。 下午两点,大批提着不同品牌Logo密码箱的Sales在市院门口下车,他们穿戴得体,齐齐穿过门诊大厅上了住院部。 这可给市院都整热闹了,这是什么排场? 上。门。服务很常见,送成衣送珠宝到家里挑选也不是没有。 但他们也第一次往医院送,同时,他们也很纳闷,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分批坐电梯到了31层,看到那5号病房门口还立着俩黑西装酷哥保镖,更加确定这是哪位霸总的小娇妻了。 Sales人太多,引得路人频频回头,进病房给药的护士趁空隙跑回护士站宣传八卦。 选对戒的场面有多夸张,戒指有多闪,沈医生有多温柔。 渣男·沈医生彻底挽回口碑。 大家都只看到了排场和风光,却没有看到病房里有多压抑。 沈时序半坐在床头,陈嘉之虚弱的靠在他胸膛,叶姿和陈萌站在旁边给意见。 每个品牌轮流上。 Sales端着托盘,送到眼前,标准停留两分钟。 或者也不停留,只要沈时序问有没有喜欢的,陈嘉之不说话。 她们马上会换下一批。 外间病房还有等着的品牌方,主要是套间站不下了。 虽然人多,但大家动作很轻很轻,连说话咳嗽的声音都没有。 套间里,只响起温柔的询问,还有默示摇头。 男士对戒做不出什么花样儿,大同小异。 轮到到某个品牌时,一直放在被子里的手伸出来。 沈时序立马问,“哪一款。” 苍白无力的手指艰难扣住托盘,Sales再往前送了送。 沈时序便没再开口问,明白这是陈嘉之想要自己去拿的意思。 他尊重,但心脏疼到像他妈被人捅了个大洞。 那扣住托盘的手指还发抖,也在努力去够。 艰难摸到其中一款,手倏地就垂在了被子上。 只见陈嘉之费劲抓住的那两枚对戒,戒圈内侧都雕刻着细密繁复的花纹。 看不出是什么花,不过又像山茶又像芙蓉。 将两个戒指紧紧握在手里,陈嘉之哆嗦着牵住沈时序的手,颤抖着嘴唇想要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他轻轻拍了拍被子下陈嘉之的肩膀,“就要这个,尺寸都是提前说好了的。” 叶姿和陈萌已经哭到说不出话来了。 品牌方还没撤干净,就那样攥着戒指,陈嘉之就靠在沈时序身上睡着了。 直到被抱上车,开往机场他都没有醒。 他们是傍晚时分起飞的,沈卫国、沈伯堃、叶姿、陈萌都在,除了暂时在南非研究动物大迁徙的沈淮序联系不上,全家人都去了。 私人飞机上,沈时序从休息间里出来。 几位长辈都沉默得很,望着舷窗外的夜色。 “时序,你休息一下吧。”陈萌主动开口,“你这样子我看着都累啊!” “谢谢小姨,我出来给他倒点水。”沈时序说。 马上有空乘去办,穿过玄关去吧台接了水。 叶姿哽咽着从包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文件,“这个是。。。。。。本来他们办婚礼时才交给嘉宝的,图个喜庆。。。。。。”她将文件推给陈萌。 陈萌看到白纸黑字写着股份转让、房产赠予、家族信托等等之类的字眼。 “萌萌,我也等不到那时候了,你暂时替他保管吧。”叶姿抹眼泪说,“都做过公证,只是还有些手续没办完。” 陈萌痛苦地捂着嘴,“小叶姐姐,你。。。。。。” 空乘很快将温水倒来,沈时序回休息间时,陈嘉之已经自己撑着坐了起来,他脸色苍白地问,“要到了吗。” 攀升中,脚下的城市渐渐看不清。 “刚刚起飞,只用飞三个多小时左右。”关好门,沈时序在床边坐下,给他喂水喝,“想吃点东西吗,不是难吃的飞机餐。” 重新躺回枕头,陈嘉之没有呼疼,还在小声地、痴痴地笑。 沈时序问他笑什么。 “飞机餐都比那些东西好吃。”陈嘉之温吞的说,“可是现在我连火锅都不想吃了。” 也一起躺下,沈时序抱住他,“马上就会好起来了。” “到时候什么都可以吃吗?” “嗯。” “你可别。。。。。。骗我。” 当然骗了,做了手术后进食会更小心。 哪怕现在胃部有肿瘤,但起码是一个完整的器官。 预计未来至少会切除远端的四分之三,才能完全杜绝复发可能,到时候一应吃食只会更加精细。 还要好好保养,还有漫长的五年生存期。 安然度过五年生存期,一辈子也不可能像正常人进食。 只是此时此刻如何还能说出拒绝的话,现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马上也会答应。 所以,沈时序说:“没有骗你,骗你的话告妈妈或者告爸爸吧。” 或许结婚真的很高兴,这已经是这几天陈嘉之第二次展露出笑容。 在被子下,他摸索着抓到沈时序的大拇指,虚虚握着。 “不怕你骗我。。。。。。怕你骗不了我。” 聪明的傻子。 “那就听话,明天一早我们就会结婚,今晚是我们的洞房花烛。”沈时序故意逗他,“别人洞房都是在地面,我们在天上,炫酷么?” “哈哈。。。。。”陈嘉之咳了两声,沈时序给他拍背,听见他断断续续地说,“抱歉。。。。。。没能让你洞房。” 他说的很慢 覹薄萬疜缯約哴。,但是又很稳,“好想帮你,可我只剩。。。。。。握你大拇指的力气了。” 又傻又天真,却那么诚恳那么认真。 听得让人那么想落泪。 “那里那么。。。。。。我握不住了。。。。。。” 沈时序抱紧他,颤抖着声线,“傻子。” “看电影。。。。。。别人结婚前最后一夜。。。。。。都会跟朋友去享受。。。。。。单身之夜,我好没用啊。。。。。。你连走开几分钟都不行。” “单身十一年了,够久了。”沈时序企图用嘴堵住他,不让他说傻话。 但陈嘉之没什么力道的推开他,像自我保证又像自我打气,说,“沈时序。。。。。。我一定不会辜负你。。。。。。我一定会努。。。。。。。 话都说不完整了。 “想死,是我说的胡话,我一定会活下去。” “我知道。” “还有。。。。。。本来想立遗嘱。。。。。。等九十岁再说吧。。。。。。” “不过你要答应我,小姨也是你的家人。”说到这里,他语气渐渐稳定下来,“小姨。。。。。。你要好好照顾她。” “行了!” 再也不想听这般交代后事的话,沈时序也只是这么吼了一声,很快软下语气来,不住吻陈嘉之的眉眼,“别说了别说了。。。。。。” “再说最后一句。。。。。。”闭着眼睛,陈嘉之从唇缝中飘出,“假如明天我一直睡,仪式不能少。。。。。。录下来。。。。。。要给我戴戒指。。。。。。” “好。。。。。。” 飞机攀升至三万英尺,随皓月冉冉升起。 清辉夜凝铺满绵延无尽的云层,机翼信号器的红点扑闪不停。 微弱的红光,那么规律,就像心脏勃。起的跳动,永不止歇。 抵达台北的时候将近午夜,一行人直接去了酒店。 房门是沈卫国给刷开的,叶姿和陈萌先进去开灯,把床被拉开,沈伯堃提着行李包进去放行李。 然后是沈时序抱着昏睡的陈嘉之进去,他半跪在床沿给陈嘉之盖好被子,起身叫人,说,“你们先去休息吧,所有事情我都安排好了,明天一早出发。” 登记结束后马上要赶回C市,一催再催的质子治疗中心已经在做最后调试,医疗团队也提前到了,再过三天就能放疗。 沈伯堃扶着沈卫国,“你也好好休息。” 叶姿和陈萌说,“有事情叫我们。” 门关好房门后,从行李包拿出密封袋装好的、陈家之用惯了的洗脸巾。 沈时序去卫生间打湿,折返回床头。 这几天给陈嘉之一直穿的都是睡衣,解扣子时他醒了下,没力气地问,“到了么。。。。。。” “已经在酒店了,睡吧,给你擦一下。” 陈嘉之再次闭眼睡过去。 动作更加轻柔,沈时序怕再吵醒他。 慢慢解开睡衣,肋骨根根分明的胸膛露出来,腹部也深深凹陷。 具象化的骨骼、病理位置透过皮肉恍若展现眼前。 整个胸膛,唯一没有失去血色的就是那里。 颜色很粉,但生不出一点旖旎心思。 看到这具因为病痛折磨到衰败的身体,沈时序手都抖了下,缓了几秒才慢慢擦拭起来。 小心绕过锁骨下方的输液港,然后是手臂、手指。 脱了裤子,两条腿更是没有肉。 大腿、小腿、脚心。 只觉得瘦,全身上下都瘦的难以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