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了赃物所以不打算报警,正要起身离开,后脖子就被人拎了起来。转头就看见了费多尔冰蓝色的眼睛,眉头皱得好像可以夹死蚊子,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安娜往地上一指,哭诉:“长官!他抢劫我!嘤嘤嘤!”地上那坨还不知是死是活,为了增加可信度,安娜只好硬着头皮踹了他一脚。别装死啊!刚才不那么能跑么!费多尔不跟她多说废话,直接把两人拎到了车上。安娜一路上还在试图解释:“长官,我真的是无辜的。”“长官,我弱小可怜又无助,我是被逼无奈的。”“长官,我还是个学生,真的不能进警察局呀。”一去就露馅了。安娜欲哭无泪,“长官,我把身上所有财物都给你还不行!”费多尔开着车,透过后视镜瞥了她一眼,淡淡道:“在德国,贿赂军官是非常严重的罪行。”安娜立刻闭了嘴。眼见这男人油盐不进,她干脆趴在车窗上看着外边的街道,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落到今天这境地。她是一个非常会反思的人。“我有错吗?我没错!错的是这个世界!”她瞪了一眼一旁的抢劫犯,气势汹汹,瘦小的男人打了个哆嗦,往离她更远的地方缩了缩。“这个世界,从东方到西方,从亚洲到欧洲,抢劫犯、强奸犯、杀人狂、战争狂、资本家就像是吸血的魔鬼一样贪婪无耻,我这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小女孩,只是迫不得已犯了点小小的错,为什么要把这个错误放大!上帝啊,你看这悲惨的人间,还有比这更加疾苦的事情吗?耶稣啊,你来到这人间都得再自杀一百遍!”费多尔打断了她的吟唱:“下车。”安娜惊喜道:“啊?长官,你真是个好人!长得好看又善良!就像天使一样!”面容冷峻的男人难得露出了一丝微笑,安娜瞅着这笑容觉得不大妙,警铃大作。费多尔下了车,把两人揪了出来,“从这条路穿过去,可以到柏林警察局。”安娜:“……”显然费多尔是个还算有名的人物,虽然没有身着军装却有不少人认识他,警察局里的人一看见他立马站了起来敬礼。“希特勒万岁!”费多尔右手一抬回礼:“希特勒万岁!”警察局长海因茨从办公室走出来,询问费多尔来这里的原因。费多尔把两个当事人丢给了他,并说道:“发生了一些小事,我可能也算一个证人。”咳,有一个上尉军衔在这里,显然就不是一件小事。海因茨亲自坐镇,看了看娇小柔弱的安娜,又看了看鼻青脸肿的抢劫犯。“怎么回事?”海因茨问道。安娜指着抢劫犯:“他抢劫我!”抢劫犯捂着脸哭着说:“她打我!”安娜不屑,“打你就打你了,还要挑日子么!有本事出来抢钱,没勇气挨打么?窝囊废!还敢告状!”警局里所有人都围在外边八卦,闻言发出了阵阵笑声。局长海因茨也觉得摸不着头脑,想笑却又要维持局长的威严。抢劫犯又哭着说:“你还反过来抢劫了我!还威胁我看到我一次就打我一次,还把我……呜呜呜把我浑身上下都摸了个一干二净,我不干净了呜呜呜。”周边的笑声更大了。“没想到你还是个纯爱战士。”安娜诧异,觉得歪楼了,又正义凛然说道,“我……你污蔑我!没有的事!我打算把你身上的赃物都交给警察!”局长问费多尔什么情况。费多尔说基本情况如两人所述,“不过……”他顿了顿,看向了安娜。他很确定,当时她的行为是抢劫而不是收缴,她做的事情谈不上什么正义。安娜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看着他,神色之间有一丝色厉内荏的威胁。或许是因为警局里越来越放肆的笑声,费多尔竟觉得今天的事情有点匪夷所思,有点无厘头,也有点好笑,他怎么会扯到这么莫名其妙的事件里。他刚在莫斯科杀完人,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杀人,还没来得及消化那种不良情绪,出来就卷进一连串无厘头的事件中,还都和一个奇怪的女人有关,简直匪夷所思。似乎所有摊上她的事,就没有一件不离奇古怪的。海因茨也没想把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扩大化,把抢劫犯关进了看守所,又因为安娜打人,不好不处理,所以象征性地拘留了她两天。安娜刚到柏林,喜提牢饭两日游。费多尔离开前,安娜伸出了尔康手,“长官,长官,请留步!”费多尔不说话,只用眼神示意。安娜拱手赔笑:“拜托你,帮我跟我同伴说一声吧,让她别担心。”费多尔闻言,转身就走,仿佛摊上了什么大麻烦。“长官,长官,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是个人美心善的大美男!”费多尔继续走。安娜气急,跳脚痛骂:“如果你不帮我,我发誓,你和我在火车上发生的事,将传遍警局里的每一个角落,包括每一个警察,每一个犯人,每一条警犬,都将知道我们的故事!”费多尔终于转身,挑眉问她:“我们之间能有什么故事?”安娜吹着口哨,望天,“只有上帝知道我能编出什么故事。”希望大家投猪支持~第0007章贫穷使我不得开心颜旅馆里,安娜捂着脸哀嚎一声:“柏林人民也太无聊太八卦了吧!就这点小破事也值得一个版面的报道!”吃了两天堪称欧洲中世纪的黑暗料理后,她被放出来了,但是她的麻烦还远没有结束。江婉徽生气起来有种不顾她死活的美,拿着报纸大声朗读她的光辉事迹。“最终,该小偷被羁押十日,该女士被拘留两天。望各位市民遵守法律,请勿盗窃,请勿动用私刑,有事请报警。”江婉徽终于读完,合上报纸,笑道,“我发现德语也不是那么难学,温故而知新,经常拿出来念一念,想必一定会有收获。”安娜直接给她跪了,“婉徽姑奶奶,我知道错了!”江婉徽确实非常生气,气安娜的淘气,更气自己的大意,以至于让安娜陷入陷阱,幸而没有发生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否则她将如何自处。但她又是个温柔的性子,看见安娜可怜兮兮的模样,满腔怒火就立刻消失了,她叹了口气,想敲敲她的脑袋让她长长记性,最终还是改成了抚摸。兰á生ā柠檬“你是个聪明的姑娘,我相信你做事有分寸,以后别让我担心了。”“嗯嗯!”安娜捣头如蒜。她上次也是这么保证的,但事实证明,她的保证连厕纸都不如。她们落脚的地方离柏林大学很近,是个中等价位的旅店,一位服务生上来敲了敲她们的门,告诉她们楼下有人找。两人都有些疑惑,但还是下楼一探究竟。服务生指了指角落里穿西装的亚洲男人,“是这位先生。”男人似乎察觉到了她们的注视,也站了起来,朝两人走了过来。是个气质儒雅的男人,带着金丝边眼镜,有一种书卷气息,看起来就很聪明很博学的样子。安娜一看,得,仿佛是从课本上抠出来的民国大佬。男人率先用汉语向她们打招呼:“我是柏林大学的留学生曹鑫予,比你们早两年到这里,听闻两位新同学在此下榻,特来叨扰,希望你们别介意。”曹鑫予是个热心的人,兼具这个时代纯朴的素质,出门在外,恰好听到两个国内女生的消息,就立刻赶了过来,希望能帮助到她们。找到国内的组织,安娜和江婉徽当然很兴奋,有人帮忙引路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德国的冬季开学时间大约是在10月份,离开学还有两个月左右的时间,她们有很充裕的时间去安排接下来的生活。曹鑫予许诺:“我可以帮你们找房子。”安娜和江婉徽是要住一起的,房子的地点要靠近江婉徽的柏林大学,也不能离安娜的医学院太远,价格不能过高,同时治安也不能太乱,曹鑫予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找到一处合适的。“房东太太怎么是位犹太人啊。”安娜立刻萎了。曹鑫予诧异,“怎么,你也歧视犹太人?”安娜趴在桌子上,郁闷道:“哪里是我歧视犹太人,是纳粹歧视犹太人。”曹鑫予明白了她的意思,但他只是笑了笑,并不以为意,“欧洲很多国家,当局对犹太人的态度都不算友好,从古至今都是这样,不必想太多,日子照样过。”但落榜美术生是不一样的烟火,他将燃烧自己,把整个犹太民族送上天。安娜还能说什么,不满意就自己找呗。她拉着江婉徽四处找房,门口挂着“房屋出租”的公寓便是她们要寻找的目标。结果,一些人看见她们人生地不熟,就漫天要价,简直到了离谱的程度。更多人则一看见他们的东方面孔,什么话都没有说就立刻关了门,平白让她们碰了一鼻子灰。安娜忿忿说道:“搞毛线!不租就不租!有必要一副避瘟神的模样吗?”江婉徽自嘲:“在他们眼里,我们不就是和犹太人、斯拉夫人一样么?”终于有一家朝她们开了门,是个留着胡子的男人,盯着两人看了好长时间,才露出了微笑,“可以,我们的条件很好,你们一定会满意。”安娜见多了这种猥琐的东西,只需一眼就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拉着江婉徽就要走,这时,一盆水就泼了出来,差点淋到两人身上。江婉徽好脾气,安娜就没那么好说话,气得破口大骂:“有病吧!有病就去治!”房屋女主人骂道:“肮脏的黄种女人,离我丈夫远一点!不要妄想勾引他!”安娜哪能受这气,朝她竖了根中指,“肮脏的贱男人就留给你吧,感谢你收容垃圾,这是你对社会唯一的贡献,告辞!”周边的公寓传出来一阵阵窃笑声,可能也算是被这奇葩的夫妻祸害的受害者。在这对夫妇发疯之前,安娜立刻拉着江婉徽闪了。两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拿出了曹鑫予圈出的地址,七拐八拐才到了目的地。开门的是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名叫伊蕾妮,动作利索,态度友好,两间客房收拾得井井有条,房间里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十分妥帖。更重要的是,价钱可以说是非常实惠,每个人一个月30马克,包早餐和晚餐,穷鬼安娜快要掉下眼泪。这条件,比起那些漫天要价的日耳曼人好多了。唯一的缺点,她是犹太人。江婉徽不明白安娜的顾虑,她非常喜欢这个地方,看着阳台上呵护得很好的花,心情就很明朗。“要不咱就定下这里吧。”江婉徽摸着七色堇说道。安娜还在犹豫,一只黑色的小东西嗖的一下就跳到了她的脚上,安心把她的脚背当做窝,竟然就开始呼呼大睡了。安娜弯下腰,把小东西拎起来。是个煤球猫,乌黑的毛发糙糙的,浑身圆滚滚十分可爱,被她拎的时候七手八脚扭成了一团。房东太太道:“它叫朱迪,非常淘气,我相信你们会喜欢它。”江婉徽笑道:“你看,它舍不得你,要把你留下。”好嘛,猫主子卖萌强留,还能怎么办,伺候着呗。安娜才不是因为贫穷而选择这里,绝对不是。就这样,她们住进了这个公寓。一切都很美好。伊蕾妮太太每天都会擦地板,给扶梯打蜡,清洗她们的衣物,帮她们叠好被子,擦拭保养皮鞋,清理卫生间。就算是五星级酒店,也没有比这更舒服更贴心的服务了。除了一点。餐食。土豆面包香肠黄油,安娜和江婉徽快要被这几样支配疯了。安娜曾经以为,大英的食物早已是欧洲的地板,没想到还能有地下室。终于有一天,两人都受不了黑面包的气味了,捂着嘴避免自己干呕出来,连忙找个借口飞速溜了出来。安娜看着江婉徽说:“我的那份留给你了,别浪费。”江婉徽:“你好狠的心肠。”江婉徽也没想到,打脸居然来得这么快。她在国内过着苦日子,虽不至于饿肚子生活水平却也不高,来到德国后,看见这里的人都能吃上奶酪和肉类,说不羡慕是不可能的,她曾对安娜说过:“吃一辈子都不会腻。”没想到还没到一个月就坚持不了了。她们打算在街上找点能吃的,但找来找去都是那些让她们感到恐惧的食物,有些的口味比伊蕾妮做的还要差很多。一整条街,就是没能找到一家中餐店,就算是日料店也好,反正只要东亚料理都行,可就是没有。由此可知,现在的德国,东亚人是少得可怜的,柏林没有唐人街,只有汉堡集中了一些从事海运的华人工人。也就是说,她们现在想喝碗正宗的白粥配咸菜,是无比困难的。两人囧囧有神地看着对方,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生无可恋。安娜眼珠子一转,大腿一拍,道:“我们去找曹鑫予吧,我就不信他的中国胃能放过他,他铁定知道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曹鑫予当然知道怎么应对,他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解决这个老大难的问题。他带着两人七拐八拐,终于停在了一家小店门口,没有招牌,里边乌漆麻黑的,但凭着空气中的香味,安娜早就猜到了:“这是粤菜!是广式烧腊!”说着急忙冲了进去。她要爱死这位老乡了!安娜一下子点了好多菜,样样都是粤菜中的经典,而后风卷残云般席卷了桌上的大半食物,看得曹鑫予和江婉徽一愣一愣的。餐馆的老板是广东籍华人,名王汉林,现年五十五,有一个德国人老婆。看见安娜点的菜,就知道是行家,他说粤语,曹鑫予和江婉徽听不懂,但对于21世纪的安娜来说是乡音,这下可以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了。“老板,看在老乡的面子上,打个折呗?我漂洋过海来的,钱都被人偷走啦。”安娜泪眼汪汪拉着王老板的手。玛德,这顿饭死贵死贵,都抵得上吃五顿正经的德餐了。在深圳早已烂大街的口味何以如此高贵!安娜不服!但王老板表示,老乡见老乡,一分钱,也别想少花。安娜把感动的眼泪憋了回去,气得骂死老头小气,被人轰了出去。第一天,安娜感谢老板救她狗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