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葛望着叶闵,她感觉到了叶闵的悔恨,以及些许愧疚。 不过她不是太能理解,为什么?这时候要和?自?己说这种?话? ,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略想了想,终于道?:“可是阁主,我对你只有?感激,无论过去有?什么?痛苦,那都是我昔日的一部分,若没有?那些,三十七号便不配成为青葛,我如今也不配站在你面?前。” 所以后悔有?用吗? 叶闵攥紧了自?己苍白削瘦的手?,因为太过用力?,以至于指骨都已经泛白。 不过他终于道?:“今日是我多言了,我原不该说这些。” 他缓慢地收敛了情绪,道?:“从今日起,这个世上没有?三十七号,也没有?青葛了,你走吧。” 青葛沉默了片刻,便无声退后。 她双膝跪地,伏跪下来,郑重地给?叶闵磕了三个头。 三个头之后,她才道?:“阁主,属下走了,阁主多保重。” ,尽在晋江文学城 ************* 告别叶闵后,青葛也终于完成了这最后的一场戏,她可以逍遥自?在了。 她揣着这公函,当即准备离开禹宁。 此?时也不太想施展什么?轻功,干脆雇佣了一辆牛车,准备乘坐牛车,她的时间还有?很多,可以慢慢来。 此?时已经是暮春时节,官道?两旁长出许多苜蓿,几乎蔓延向官道?,空气中飘飞着白色的柳絮,青葛撩起粗葛的垂帘,悠闲地看着窗外。 车马辚辚,铜铃声响,尘埃之中,牛车缓慢地前行?着。 青葛放下垂帘,拿起来自?己包袱中的底案和?公函,再次仔细看了一番。 这种?公函是一式两份的,一份将?有?官家差使送往公函发往所在地奉城,青葛手?中这一份是依照原文抄录的录白,不过也是由书铺抄录并加盖红戳子的。 她带着这份公函,前往奉城,和?奉城那边的公文原本对上,奉城自?然会对她进行?安置。 给?她办理户帖,给?她一份差事,以后只要人还活着,哪怕病了残了,都可以领一份俸禄。 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走在市井街道?上,再也不用遮遮掩掩,甚至她的四张脸从此?也不必用了。 她会置办一处宅院,好生修葺,布置一处舒适的寝房,也许寝房外还要养花,不需要太过名贵稀罕的花,就寻常百姓会养的那种?,不需要每天浇水就可以活的。 她可以在一个明媚的午后,懒懒地靠在轩窗前,舒服地晒着太阳,就此?慢慢老去。 当然了,也许她还可以寻一如意郎那如意郎君可以穷可以富,但一定要年轻,要身强力?壮,要对她爱若珍宝。 她这么?想着,轻笑了,之后一下下地,将?那底案以及撕了个粉碎。 这是她曾经的梦想,日夜渴盼着得到的,是她在这个人世间的光明正大,只是如今,她已经不需要了。 从她踏入随云山的那一天,从她遇到莫经羲的那一时,从驿站晚间时分那个花影朦胧中的擦肩而过,也或者,从那日她跪在地上仰望着那个手?握重权的男人,却只看到了对方不屑一顾的鄙薄———— 许多的不经意间,她的想法已经变了。 她想要更多。 既然存了勃勃野心,既然燃起了滔天恨意,又?怎么?会甘心就这么?过去奉城,养老终身? 且,又?怎么?会如此?天真,以为她真的可以就此?老死奉城? 她傻傻留在奉城,事情一旦有?变,死的先是自?己。 等她了结了一切后,她自?然会离开,去一处无人知道?的所在,天涯海角任逍遥。 大河奔涌,长风浩荡,她会在天涯之巅为她的小世子祈福,盼他今生得偿所愿。 或许在许多年后,她发稀齿松垂垂老矣,她会回来,看看那时的宁王殿下,也看看她的小世子,看他是不是儿女膝下,是不是幸福美满。 这么?想着间,她突然感觉周围有?什么?异样的气息。 她动作微顿,侧耳聆听,却听到一阵轻微的窸窣声。 这是有?人在施展轻功,两脚迅疾踩踏过枝叶的声音。 那人就在马车侧前方。第063章第63章 第63章变故! 青葛有片刻的犹豫,自?己拿到户帖,悄无声息离开,这?个时节竟然有人追上,只?怕事情不妙。 她略犹豫了,到底揭开了垂帘看过去?,于是她便看到了白栀。 白栀稳稳地落在了对面槐树上,他身姿挺拔,怀抱长剑,墨发高高挽起,黑色衣袂在风中飘飞。 他黑而亮的眸子盯着青葛,视线直直地望过来?。,尽在晋江文学城 这?一刻,青葛的心?一顿。 是敌还是友,他为什么会在这?一刻出现,他知道?了什么? 不过这?些思绪只?是转瞬间罢了,青葛很快便笑了。 于是白栀便看到,葛布帘下,素来?总是冷着脸的青葛笑得恬静温柔,仿佛春日的花突然绽放开来?。 他脸上微红,轻抿唇,道?:“你回来?了,却悄无声息离开。” 青葛便笑眯眯地冲他招手:“白栀,你下来?,我们在车上说话。” 白栀犹豫了下,不过还是自?树上落下,之后?跃入了牛车中。 牛车是最?便宜简陋的牛车,里面狭窄逼仄,本来?青葛一个人倒也尚可,但白栀上来?后?,这?车厢内立即局促起来?。 青葛拎过来?一个板凳,招呼白栀:“来?,你坐下。” 白栀也就?坐下来?,挨着青葛坐下。 青葛笑道?:“白栀,你是不是特意来?寻我的?是谁让你来?寻我的?” 白栀侧首看着青葛,车厢内略有些昏暗,她的眼睛却很亮,唇畔微微扬起,笑得明媚温柔,丝毫没了往日的冷淡疏远。 他点了点头:“我也是才办了一件差。” 他视线一直望着她,轻声道?:“我以为你出事了,以为你在西渊回不来?了。” 阁主曾派他去?寻,寻了好?几次,一直没找到,他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青葛了,不曾想她竟然自?己回来?了。 青葛点头:“我九死一生,不过到底回来?了,阁主怜悯我,放我离开。” 这?么说的时候,她很不经意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回来?的?” 白栀缓慢地垂下眼睛:“直觉。” 青葛笑着道?:“我原不知,你还有这?等绝技。” 白栀低声道?:“你不想让人知道?,怕我泄露消息吧。” 青葛:“……” 白栀淡淡地道?:“放心?,只?有我知道?。” 青葛心?里却想着,晚照一直很关注白栀,就?算晚照原本不知道?,现在白栀追过来?,那?晚照察觉有异,只?怕也知道?了。 这?时候,白栀却低低解释道?:“我这?次过来?见阁主,感觉阁主的情绪波动很大,自?从你离开,他患了眼疾,他很少这?样,所以我觉得——” 青葛:“哦。” 白栀声音略显沙哑:“你对阁主来?说不一样,他很在意你,他必是知道?你的消息,才会这?样,所以我赌一赌,想着在这?里等你。” 青葛听着,略松了口?气,看来?只?有白栀知道?了。 只?是该如何让白栀为自?己封口?? 她的指尖微动,已经摸了三颗毒针在手,就?这?么在指缝间轻轻摩挲着。 必要时刻,任何人都?可以杀。 白栀:“我不曾想到,阁主就?这?么放你走了。” 青葛笑了笑:“我也不曾想到。” 白栀:“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青葛:“还没想——” 她略顿了顿,道?:“应该去?奉城吧,不过在过去?前,想着四处走走玩玩。” 白栀颔首:“这?样也很好?。” 青葛:“嗯。” 两个人说完这?话,便都?沉默了依誮,青葛想找个话题,放松下气氛,但竟不知道?说什么。 他们自?四岁便相识,如今已经十五年了,十五年的时间,两个人拥有了足够多的默契,却也保持着奇怪的疏离。 如今两个人终将分道?扬镳,各自?走向不同?的路,这?个时候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那?些虚假客套的话,说起来?也没意思,不适合他们。 在牛车的前行中,白栀终于再次开口?:“三十七,我陪你走一段路,送你,可以吗?” 他低声解释道?:“才办完差,我可以歇息几日。” 青葛听着道?:“好?,谢谢你。” 她笑望着他:“我已经十九岁了,如今想来?,年华虚度,孑然一身,连个朋友都?没有,如今幸得有你,竟等在这?里,肯送我这?一程。” 白栀喉结滚动了下,眼睛中便泛起一些异样情绪,复杂难懂。 青葛看到了,她心?里一动。 之后?,不着痕迹地,她手中的毒针缓慢地隐在袖中,不再触及。 她承认这?一刻,她真的不想和白栀兵戈相向彼此残杀。 十五年了,身边那?些熟悉的不熟悉的,不断有人死去?,再也看不到了。 他们何其有幸,能一起活到今天,能坐在这?破败的牛车中,在嘎吱嘎吱的车辕摇曳中,感受着自?粗糙葛帘洒下来?的阳光,两个人促膝而谈,说起过往,说起将来?。 于是她抬起手,握住了他的。 这?一刻,她可以感觉到他的僵硬以及不自?在。 不过她还是握着没有放开。 ************ 最?初白栀是僵硬的,他很不自?在,从小到大,没有人这?么亲密地握着他的手。 不过后?来?,他就?放松下来?了。 他反手也握住了她的,黑亮的眼睛就?那?么一直盯着青葛看。 青葛可以感觉到里面有火,压抑的平静的火。 白栀是沉默的,但也可以是炽烈的。 两个人不再说话,不过此刻似乎可以轻易明白对方的意思。 不必求将来?,不必问为什么,更不必去?想这?样的亲昵是否合适,他们只?是要陪伴彼此一程,只?是要弥补昔日的遗憾。 暮春的阳光温柔地洒在郊野的官道?上,也洒入牛车内,阳光穿透稀疏的牛车罩棚,犹如细密的金线一般落在车厢内,落在两个人的膝盖上,和脚上。 空气中弥漫着木质的气息,偶尔间会有风吹来?,带着隐隐的花香。 一切都?是温煦和随性的,就?连干燥的牛粪气息都?透着阳光的味道?。 两个人一直不曾言语,都?很安静地享受着这?一刻。 后?来?青葛饿了,她便看着白栀说饿,白栀忙去?路边分食店买些蒸饼。 青葛便嚷着道?:“要喝酒!” 白栀正给人家付钱,听到这?话回头看,看她撩起帘子在冲他笑。 他脸红了,捏着银子的手竟然顿在那?里。 分食店老板笑呵呵:“你家娘子真好?看,你也是一个体贴好?郎白栀想解释,青葛不是他家娘子,不过话到嘴边没说。 阳光,娘子,行在官道?的牛车,甜美的糕点,以及清冽醇香的酒,他觉得这?一切过于美好?。 这?条路,他多想就?这?么走一辈子。 白栀最?后?到底拎着糕点抱着一坛子酒上了马车,酒是当地的果子酒,芳香中带着丝丝甜美,倒是颇为醇厚动人。 青葛接过来?那?坛子酒,笑问白栀:“白栀,你喝过酒吗?” 白栀摇头:“没有。” 青葛:“那?我们一起喝,要多喝。” 她说这?话时望着白栀道?:“等我们这?一坛子酒喝光了,你就?回去?吧。” 白栀听着,神情微动了下,他望着青葛,点头,缓慢应道?:“好?,我们一起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