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并不易得,如此精美绝伦的五彩琉璃更是罕见,若想看里面物件,必须先打破这一件,可这世间又有几个舍得打碎? 况且,谁知道里面藏着什么? 宁王:“你追随我这么多年,让你受了许多委屈,落得累累伤痕,两年分别,这算是我送你的,将?来有一日,你若想,可以打碎。” 青葛抬起眼,望向那个男人的背影。 他自始至终不曾回头看她一眼,只给她一个萧条寂寥的背影。 这时宁王垂首,自嘲地轻笑:“只是本王也不知道,五彩琉璃碎后,里面到底是什么。” 青葛彻底懂了。 她收起这两样物件,之后视线微垂,看着前方他的袍角:“属下明白了。” 宁王似叹了声:“你走吧。” 青葛:“请殿下多多保重,属下告辞。” 说完,她没?再回头,阔步离开?。 正月六日,拂晓时分,青葛骑马出了王府。 走在寂静无人的街道,她听得皇宫中景阳钟响起,一时回首望,见宫阙上方有稀疏星子绕宫阙而行。 这时,有虾蟆梆鼓一起敲响,内廷传呼声犹如响在耳边。 很快宫门开?启,文武百官列队骑马进宫,在今日,他们将?跟随帝王前往圣堂祭香,并前往天章殿祖宗神?御前行献礼,为天下人祈福。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盛世繁华,便沿着天街,纵马而去。 就?在此时,在巍峨的城墙之上,八角宫灯的微光萦盈地铺洒下来,着了玄色窄袖蟒袍的男子正沉默地伫立在城墙的垛子后,视线无声地追逐着那道踏马而去的身影。 看她衣袂飞扬,看她绝尘而去。 踩踏在青石板上的阵阵马蹄,恰如踩踏在他心?上。 自从窥破了真相,他已备受煎熬,意?识一旦沉入睡梦中,便有噩梦瞬间将?他淹没?,把他拖拽至深渊处。 他梦到自己?扼住她的颈子,梦到自己?囚禁了她,梦到自己?给她戴上锁链,也梦到自己?把她抱在怀里。 那一日年节时在宫中,他再次做了噩梦,醒来听得青葛的消息,所有的愤怒以及惊惧在那一刻爆发了。 没?办法?原谅母妃,痛恨母妃,所以大肆发泄。 可他也心?知肚明,其实?他痛恨的是背后的那个自己?。 母妃对付她的时候,自己?未必不知道,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于?是这支箭兜兜转转,终于?射在了自己?的心?口,也射在了承蕴稚弱的身体上。 寒冬的风无声地吹起他的玉带,扑簌风声中,他抿着唇,静默地望着远方。 长街寂寥,灯火无声,那一人一马逐渐远去,最后终于?消失在在天街尽头。 他垂下眼,缓慢地摊开?掌心?。 他的掌心?中,是流光溢彩的红玉手镯。 他们在随云山的姻缘树上求了一对相思绳,后来相思绳破,他便命人做了这对红玉手镯,表一生一世相思意?。 曾经那对红玉手镯自夏侯见雪箱笼中发现时,他气?怒交加,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 如今回想,她并不曾辜负了他,其实?她委婉地以另一种方式将?她的红玉手镯送到他手中。 既如此,那他便要她带着他那只红玉手镯上路。 山水迢迢,江湖路远,走到哪里,她都要带着。 *********** 春日明媚,宁王府后院的书斋中。 宁王望着案上的公函,已经看了许久,他的视线始终无法?挪开?,也没?办法?让自己?去翻看下一份公函。 站在书案前的温正卿也有些?犯嘀咕,殿下这是怎么了,皇都是有什么大事? 可他绞尽脑汁回想,不曾记得有什么特?别之处。 这时,外面门被推开?一条缝,门后先是露出一个大脑袋,脑袋上的乌发用天水碧色的彩缯束着,上面又缀了透雕枝蔓的玉葫芦,剔透玲珑,流光溢彩,煞是可爱。 温正卿一看这情况,便顿时明白了。 宁王自卷宗中抬起眼,淡定地看着。 那脑袋往里面探,很快一双乌黑眼睛水汪汪地露出来,再对上宁王视线上,立即机警地缩回去了。 宁王轻叹了一声:“谁在门后?” 既然被逮住了,那脑袋便不再躲藏,他干脆往前一跳,直接跳过门槛,口中道:?璍“自然是本世子。” 小世子五岁多了,生得玉雪可爱,聪明伶俐。 只是平日太过顽皮,此时更是不经通报,便径自跑了过来,院外侍卫拦都不敢拦。 他背着小手,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过来,人虽然小,倒是很有些?气?势。 宁王面无表情地看着:“给你说了多少遍,这里不是你随便乱闯的地方,老大不小了,能有点规矩吗?” 旁边温正卿连忙打圆场:“也没?什么,殿下,属下要禀的都已经禀过了,没?什么事的话,属下先行告退。” 他已经习惯了,别看殿下如今沉着脸,但其实?他根本拗不过小世子,小世子在殿下面前素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没?办法?,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 小世子听父王那么说,才不在意?呢,哼了声,背着手,昂着小下巴道:“父王言而无信,孩儿才擅闯此处,结果父王倒打一耙,反而怪罪孩儿不懂礼法??” 温正卿一听小世子那调门,顿时头疼,当即道:“属下先行告退。” 说完也不待宁王应允,赶紧起身溜之大吉。 宁王听着也是无可奈何,自己?这儿子性?子虽然顽劣,可倒是爱读书,如今张口便是一番文绉绉的言语。 宁王对此其实?多少有些?不适,也有些?好笑。 毕竟才四五岁的小儿,言语无半分童趣,就?像读了半辈子书的老学究。 他叹了声,身体微后仰,靠在那椅背上。 望着自己?儿子,他指尖轻轻敲打着扶手,好整以暇地道:“本王何时言而无信了?” ,尽在晋江文学城 小世子:“之前父王说过,春暖花开?时,定会伴孩儿游玩,可谁知父王竟是终日忙碌,何曾有暇伴我?想来只是言语敷衍罢了!” 他黑白分明的眼睛打量着宁王,最后小嘴儿一撇,不屑地道:“若母妃尚在,定不至此!” 宁王听这话,面上笑意?便有些?凝滞。 视线微移,他看向轩窗处,此时园中树木都已焕然一新,入眼的是一窗的春意?。 他略沉吟了下,视线淡扫过案上公函卷宗,道:“那你稍等片刻,等父王处理完这些?,晌午用了午膳,便陪你出去,去丽泽湖边游玩,如何?” 小世子一听,顿时拍手叫好,蹦蹦跳跳:“好!父王,你今日答应了,必须言而有信,如若不然,孩儿可是要去皇都告御状了!” 宁王:“……知道了。” 怎么摊上这么一不孝子,他还知道告御状了! 小世子看宁王答应,心?情大好,当即凑过来,兴致勃勃地道:“父王,你若太过忙碌,孩儿可以为父王分忧解难。” 他这么看着,好奇地探头,看那公函,却一眼看到上面的两个字:“咦,青葛,这是谁?” 宁王拿起旁边的卷宗,直接掩住,仿佛不在意?地道:“是朝廷命官,四品,云麾将?军,如今人在缟兖主持田亩丈量,倒是很有些?成就?。” 小世子蹙起小眉头,越发探头探脑地看。 宁王狐疑:“你看什么?” 小世子纳闷地道:“为什么孩儿觉得这名字耳熟?” 宁王听此,心?里一顿,也有些?意?外,疑惑于?小孩子的记性?。 凤祥宫中毒一事被硬生生压下来,朝野之中不曾透露半点风声,宁王府中除了万钟等几位当日值守的暗卫,其他人一概不知,就?连温正卿也不知道。 又因事发后,青葛虽然被提拔,不过朝廷却直接把她派到缟兖那种边远之地,危险重重,但凡有些?门路的,谁会轻易去哪里。 是以即便有人隐约知道那一晚发生的种种,却也并不敢猜想两个人之间有什么。 加上宁王自从王妃没?了后,痴心?一片,为了寻找王妃几乎癫狂,大家?只能认为他气?性?上来了。 宁王自己?也颇为克制,按部就?班当他的禹宁王,除了偶尔会留心?缟兖方面的动向,几乎并不多问。 所以这两年,王府中极少提及青葛,就?连在儿子面前,宁王也很少提。 不曾想儿子竟还记得这个名字。 于?是他眉眼温和下来,道:“她原本是我们千影阁的暗卫,曾经陪在你身边,你很喜欢她,她轻功好,曾经施展轻功抱着你飞。” 听到“抱着”这两个字,小世子顿时有些?皱了皱鼻子:“本世子都这么大了,怎么会要人抱着!” 宁王给他一个凉凉的眼神?:“你当你是哪吒,生下来就?现在这么大?你小时候还不是天天要人抱着?” 小世子昂着小下巴,一脸的高?傲:“这都过去的事了,何必再提,本世子可从来不要人抱着!本世子不记得的事,那就?是从未有过!” 宁王:“……” 他收回眼神?,命令道:“出去,本王要处理政务,你安分回去等着。” 小世子:“父王——” 宁王:“滚!” 小世子没?法?,只好离开?,不过他临走前还是摞下话来:“若言而无信,本世子定要进皇都告御状,参你一本!” 宁王当着小世子的面,吩咐准备车马,近侍连忙出去置办。 小世子见此,知道再无更改,这才嘟嘟着嘴,不太甘心?地出去了。 房间中清净下来,宁王面无表情地静默了片刻,这才低头拿起适才的信报。 这两年,青葛人在缟兖,但他自然安置了人手,随时可以接到关于?她的信报。 他拿着那线报,望着上面的字迹,看了一遍又一遍,白麻纸上的墨色笔迹再清晰不过,上面写着回程途中遇到一次暗杀,并不曾受伤,但是行程暂时被耽误了,归期不定。 应该就?这一两个月,不可能再晚了,但到底是几日还是十几日,甚至二十几日,这都不一定。 缟兖距离此地路途遥远,便是骑快马也要七八日,更不必说她未必那么急着赶路,更不必说她怕是要先去皇都复命,才会来禹宁。 宁王这么看着间,他的视线落在上面几个字眼上。 原本轻击着桌面的手指蓦然停下来,墨黑眸子逐渐透出几分冷意?。 缟兖时家?的郎君,在她即将?离开?时,竟公然表示,为了留住青葛,愿意?将?家?财尽数奉上。 宁王盯着那“时”字看了好一会,终于?发出一声冷笑。 这缟兖的男儿实?在是自视甚高?,时家?都要走到尽头了,不想着力挽狂澜,只想着拿那仅有的银钱去卖弄风骚。 一时想着,她在缟兖用的是最最寻常的那张面庞,竟也颇吸引了几位年轻貌美郎君,对她嘘寒问暖。 她走之前,脸上怎么不多点几处雀斑,少吸引几个登徒子! 他死死地盯着这线报,将?上面“青葛”两个字来来回回看了十八遍,看得上面的字都要幻化?出一圈一圈的光晕来。 终于?起身,扔在一旁,回去后院,陪小世子用膳。 不过尽管如此,小世子依然有些?愤愤不平,他人小,但特?别记仇,还记得他被赶出去来的事。 他便绷着小脸,不怎么搭理他。 宁王看在眼中,并不在意?,反而开?始和他讲道理。 “你知道为什么丽泽湖每年都要庆祝开?湖吗?”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栽树纳福的传统吗?” “你知道湖边都有什么小食吗?” 小世子哼了声:“你要说就?说,不要总问我,你不说我哪知道呢!” 宁王哑然失笑,便和他细致讲起丽泽湖的种种传统,当然也讲了禹宁往日的荒凉,以及这十几年的变化?。 他这么侃侃而谈,最后道:“承蕴,为父明日陪你过去游湖,一则为了游玩,二则也盼着你能体悟民生——” 他才说到这里,小世子已经板着小脸道:“要勤勉向学,孜孜以求,广纳博识,更要洞悉民情,体恤民瘼,不负天下所望。” 宁王:“……” 他捏着银箸,深深地看了眼自己?那一张嘴便口若悬河的儿子。 之后,他点头:“对,你说得极好。” 他们可以换换了,让他来当这个父王吧。 小世子便有些?小得意?:“老生常谈,我早背下来了。” 因为这点小得意?,他心?情好起来了,胃口也不错殪崋,吃了一整碗粳米饭。 宁王看着儿子志得意?满的小样子,蹙眉,却是想起自己?小时候。 自己?像他这么大时懂什么?爬树捉鸟,骑马玩耍,总之并不太正经的,甚至可以说颇为顽劣。 所以小世子为什么是现在这样的? 他微垂眼,回想起孩子的母亲——她。 小时候的她…… 那性?子倔得像一头狼。第114章第114章 第114章谢。望妻石。单身带娃。九勺 用过膳,宁王便携了小世子出门,因今日是中和节,一眼望去?处处春幡,又有酒旗迎风而动,街道上小贩挑担摆摊叫卖。 宁王牵着小世子的手,就这么?闲散地漫步在街道上,偷得浮生半日闲,他穿过街道上的熙熙攘攘,观看着市井百态。 正走?着间,便听一阵旗鼓锣吹的喧闹之声?,却是众人簇拥了迎春牛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