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嬷嬷无奈:“你没看出来吗,崔姑姑可不是好惹的,我听说殿下不喜女色,房中连只雌蚊子都没有,他如今却让这崔姑姑掌控王府诸事,崔姑姑必有过人之处。” 青葛:“罗嬷嬷,你这样精明的人,难道还看不出来吗,殿下所谓的不喜女色,是鄙薄那些意图谋算他男色的,但对待那些为他鞍前马后的,他眼里可不分男女,只有能干和不能干。” 王府中除了崔姑姑是女管事外,其实千影阁也颇有一些女暗卫,王爷素来都是一视同仁,赏罚分明,不分男女。 罗嬷嬷:“娘娘,这些我自然懂的,但是你看今日,孙管事不想备轿,反而是崔姑姑主动备轿,你说这说明什么?” 青葛故意道:“说明崔姑姑识大体,敬重我这个王妃。” 罗嬷嬷跺脚:“这哪能呢,这分明是给娘娘挖坑,要娘娘往坑里跳。” 她这么说着,见青葛并无反应,想着到底是小门小户出身,她哪里懂这些! 当下便详细解释道:“她故意的,故意让娘娘过去殿下那里,就是要娘娘犯了殿下的忌讳,触怒了殿下,这样以后殿下便会冷落娘娘了。” 青葛:“好像有一点道理。” 罗嬷嬷见青葛赞同,当即越发分析道:“她年纪马上到了,却是不好继续以宫廷女官身份留在王府,要么回去宫中,要么就得嫁人,但是殿下那性子,她也轻易不敢提,唯恐连这个位置都不能得,所以现在也在谋求着一个机会,好留在王府中做个郡夫人。” 显然对于一个女官来说,如果能得到宁王身边郡夫人的身份,于她来说便是想都不敢想的好归宿了。 罗嬷嬷分析得极好,这也是崔姑姑甘愿为谭贵妃所驱使的原因。 不过…… 青葛轻笑了下,反问罗嬷嬷:“罗嬷嬷,你要记住,我可是夏侯氏嫡女,是宁王府王妃,是皇家儿媳妇。” 罗嬷嬷一愣,疑惑地看向青葛。 青葛:“我身为夏侯氏嫡女,跑来王府受这种气?我若太过忍气吞声,那才是让人奇怪,你见过这样的世家门阀嫡女吗?” 罗嬷嬷看着青葛那俨然一幅真王妃般的傲气,一时无言以对。 不过想到这样才能装得更像,到底是勉强道:“说的也有些道理……” *************** 很快孙管事准备了软轿,青葛上去软轿,崔姑姑亲自陪同她过去天鸿阁 这王府占地颇广,乍看之下,碧梧翠柳,水木明瑟,其间有亭馆、园圃、桥道等,掩映着湖光山色,看得人心銥誮旷神怡。 只是青葛自然明白,这亭馆幽邃,以及这曲廊逶迤,其实都是遵从了奇门遁甲之术,寻常人踏入其中,是万万不能轻易走出去的。 如今青葛坐在软轿中,悉心感受着这府中安防布局,她如今离开这一段,府中诸般防守倒是不曾有什么变化。 不多时,软轿折入一处长廊,沿着长廊往前走,已经隐约可见翠阁红亭,如此走了约莫几十丈,跃栏旁的翠竹越发稠密起来,忽而一个转弯,便见前面一片松楸,而就在松楸之中,见一丹楼翠阁,那便是天鸿阁了。 这天鸿阁看似不过是寻常阁楼,其实机关密布,防守严密。 只如今青葛所能感觉到的,在天鸿阁后面的飞霞楼,以及“工”字覆脊上,便分别有两名暗卫把手着。 自己突然出现,那几位暗卫似乎还互相交换了手势。 青葛略抬眼,在密布的竹林中,精准地捕捉到了他们的动作。 其中一个暗卫在眼前画圈,并指了指耳,做了一个蛇隐的动作。 这暗语的意思是,多留心,保持沉默,不要说话,适当时候可以撤远一些,以免冲撞了主人。 这府中消息传得快,她上软轿的时候,府中当值的暗卫已经知道宁王王妃过来天鸿阁,不过他们并没阻止——从这点来说,这位夏侯氏嫡女在宁王心中还是有些份量的。 宁王也不想彻底得罪夏侯氏,他需要夏侯氏王妃这个名头。 一时这软轿穿过天鸿阁旁边栈道,停在了阁楼下的白玉石台阶上,青葛便下轿。 谁知就在这时,她听到一阵脚步声。 瞬间,她的动作顿在那里。 叶闵出行时一直都是拄着银拐,人都知道他腿脚不便,但是就外人看来,他也只是过于消瘦而已,大家并不能看出他走路的异常。 甚至觉得,其实他根本不需要银拐吧。 可青葛是知道的,叶闵是借助银拐才能保持平衡,才能做到高低不平地瘸,看上去和常人一样。 而这种假象并不是一直能保持着,其实是有破绽的,如果格外留心,会发现他在走台阶时,还是不太平衡的,两只脚的落点不同,右腿明显偏轻一些。 现在,青葛便听到了这种脚步声,这是叶闵特有的。 同时她还敏锐地闻到了檞树叶的香味。 千影阁中有两棵高大的檞树,叶闵总是会坐在二楼的阁楼上,在檞树下抚琴品茗,是以叶闵身上总是带着檞树叶的清香。 这是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冷僻,消瘦,阴冷的男人,身上去总是带着浓郁的清香,让人想起端午时糯米粽子的香气。 于是青葛已经迈出软轿的腿马上收回,之后坐定了。 几乎是在她坐下的那一瞬间,她便看到叶闵自阁楼的台阶走下。 后怕让青葛脊梁骨窜起一阵寒意。 如果不是她太了解叶闵,就此贸然出了软轿,怕不是正好和叶闵打个照面。 叶闵看到自己这容貌,怎么可能不怀疑! 幸好,幸好。 而就在软轿外,侍女正疑惑着,毕竟她已经要出软轿了,却突然退回。 她看着外面日头,灵机一动,当即道:“如今这日头倒是大盛,可曾带了罗伞?” 侍女听着,忙道:“这……倒是不曾。” 崔姑姑看看这天,春日的阳光明媚暖和,怎么就要伞? 这夏侯家嫡女如此讲究? 青葛听到不曾带伞,自然借故发难:“不曾?便是春日的日头也是日头,竟不曾带伞?” 旁边崔姑姑上前,恭敬地道:“既是娘娘要用伞,奴婢这就命人取来。” 当下自然有人匆忙去了,这边叶闵也已经走下台阶。 叶闵的视线缓慢地落在软轿上,他的视线总是过于尖锐,就像一根针,能让人感觉到疼痛。 如今即便是望着这宁王府内眷乘坐的软轿,也没有半分缓和的意思。 他没说话,不过场上众人都知道,他在问这是什么人。 旁边崔姑姑上前,垂着眼睑:“这是王妃娘娘,特意过来寻殿下的,想必是有要事要谈。” 叶闵神情没什么反应,只用平平的语调道:“天鸿阁乃王爷议事之地,后宅妇人,无王爷命令,不许擅入。” 这时候,按说青葛应该出去相见。 但青葛不能出去…… 于是这一刻,青葛只能走刁钻王妃路线了。 反正这叶闵此时也确实太过清高。 于是她笑了笑,径自问崔姑姑:“敢问崔姑姑,这是什么人在说话?” 崔姑姑回道:“这是叶闵先生,是殿下麾下得力干将,殿下一向敬重。” 青葛:“哦……” 这声“哦”拉着很长的尾调,意味深长。 这意思很明显不过了。 崔姑姑抬起眼,不动声色地望向叶闵。 叶闵虽是宁王属下,但叶闵有叶闵的清高和傲气,如今叶闵遭遇了这新入门的王妃,他是否愿意下拜? 场上一下子安静下来,对峙无声,周围侍女侍卫等全都低着头,屏住呼吸,免得遭受鱼池之殃。 良久后,场上响起很轻微的声音,那是银拐戳动在地面上的声音。 于是大家便看到,叶闵挪动着上前,微微垂下眼睑来:“属下叶闵见过王妃娘娘。” 青葛便笑道:“得力干将?只是不知道这得力干将是管什么的,莫非专管王爷后宅事的?” 她这么说,自然对这叶闵颇为羞辱。 崔姑姑的视线再次扫过叶闵,看着叶闵的神情,果然见他面上现出不喜,眼底泛着冷意。 要知道这府中除了王爷,还有几位那是轻易不能得罪的,这位叶闵先生算是一位。 偏偏此时青葛又道:“我身为宁王府王妃,新婚燕尔的,怎么,我过来找自己的夫婿,还要听外人的摆布?便是再如何得力干将,你可以上阵杀敌,也可以惩戒宵小,但管不到我后宅妇人想见自己的夫婿吧?” 叶闵一时无言。 他淡扫了一眼软轿:“是我多事了。” 青葛听着叶闵声音,她自然听出他声音中的闷重。 素来不苟言笑的千影阁阁主,宁王麾下第一干将,她从来不敢挑战的权威,此时竟然吃瘪了。 对此,青葛只是淡淡地命道:“扶我下轿。” 她说这话,其实多少也有些赌的意思。 叶闵人在王府,她总是不见叶闵,叶闵早晚会起疑,会感觉到她的躲闪。 现在她干脆这么说,至少不会让叶闵感觉自己在躲闪。 其实自己要下轿,叶闵应该会避嫌,也许就直接离开。 这是向叶闵表示自己的“能见得人”。 但这当然很有风险,万一叶闵当木桩子他就是不走呢? 青葛提着裙子,在侍女的搀扶下,就这么要下轿子。 好在,就在她揭开薄纱帷帘时,却听到外面的声音道:“属下还有要事要处理,先失陪了,娘娘你慢走。” 青葛听此,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道:“叶先生慢走。” 说着这话时,她揭开了帷帘,而此时叶闵也已经迈步离开。 一切不过是弹指间而已。 如果叶闵非要看过来,如果叶闵就是不迈腿,如果叶闵还想和她多说一句,她就会暴露在他面前。 不过兵行险着,她到底是赌对了。 一时青葛在侍女搀扶下,从容不迫下了软轿,下去时,侍女恰好挡住了她的侧脸。 这时候,叶闵已经沿着旁边的花道走过去。 他走到二门处即将拐弯的时候,不着痕迹的微侧脸,看了眼王妃。 对方身形纤细柔美,如今略昂着头,提着裙摆,在侍女搀扶中正要拾阶而上。 叶闵平淡地收回视线。 此时的青葛自然明白,叶闵一定会在某个时候回首看一眼自己,所以她也格外小心,万万不敢露出自己本来的气息。 她挺直了纤细的背脊,端起气势来,撩着裙摆,缓慢地登上天鸿阁,既贵气从容,又娇弱如柳。 一时上了阁楼,便见有佩刀侍卫候在那里,青葛说明来意,便有人进去通报,很快便得到回话,说是稍等片刻。 之后,便见温正卿并几位王府中要紧人物自书阁中走出,显然他们原本是和宁王议事的,如今知道王妃过来,便先行散了。 这也让青葛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合时宜的事。 不过……管他呢,反正现在就算要败坏,那也不忆樺是自己的名声。 她便不紧不慢地踏入其中,却见宁王正坐在阁楼前,低头翻看着一本书。 他穿着宽大的锦袍,乌发流泻,通体的富贵闲散慵懒。 在青葛步入其中时,宁王眼睛都没抬,随手掀开一页,之后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过来做什么?” 青葛:“殿下答应我的事,结果转眼之间便反悔了,这样不合适吧?” 宁王这才抬起眼来,望向青葛:“哦?” 青葛直视着他,开门见山:“你之前明明说了的,说皇上赏赐的那些随便我挑,看中什么就给我了。” 宁王颔首:“是,孤这么说了。” 青葛:“结果我看中了几个物件,其中一件,孙管事说不能给我了,说是被人提前看中了。” 宁王:“什么?” 青葛:“杜仲王雄花。” 宁王了然,并不太在意地道:“这个叶先生想要,王妃若喜欢,可以寻一个别的。” 青葛笑了下:“说好给我的,结果叶先生想要,又给叶先生了?” 宁王戴着玉韘的拇指轻轻摩挲着书卷,这说明他开始不耐了。 不过他望着眼前的女子,到底按下性子解释道:“叶先生刚才过来,特意提起来,我便应了他。” 应了他?刚才? 青葛顿时明白,自己晚了一步。 心里好气。 那看好的杜仲王雄花没了,到手的鸭子飞了! 若是没有这物件也就罢了,以为有,几乎已经放在她面前,本来早一步能拿到,结果却是这样子,心里自然是失望难受。 她深吸口气,压下性子,以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问道:“殿下,你这是什么意思,意思是,你答应我的,说要给我,别人若来要,那就给别人,这不是出尔反尔吗?” 宁王神情淡漠:“叶先生寻了那药,自然有他的要紧用处,他既然开口,孤不会不给,自然先紧着他,你想要别的,随便你,金银珍宝,名画古瓷,都可以给你。” 青葛看着眼前的宁王,显然此时他在尽可能对自己和颜悦色,但是人的本性是掩盖不住的,以至于所谓的和颜悦色,其实也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得不的忍耐。 他的骨子里依然透着迫人的震慑感,是让人望之生畏的。 而她,必须面对这样的宁王,欺瞒他,愚弄他,瞒天过海,从他这里讨得便宜。 她要克服自己的本性,为奴者的卑微,下位者的屈从。 于是她微微仰起下巴,道:“可你已经答应给我了!堂堂皇子,竟然还会出尔反尔吗?传出去,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 宁王有些意外,他显然也没意识到她竟是这样的。 他挑眉,打量了她一会,之后勾唇,似笑非笑地道:“堂堂王妃,为了这么一个物件,非要和底下人较真吗?传出去,岂不是为天下人耻笑?”第013章第13章 第13章怄气! 青葛迎着他探究的目光:“堂堂宁王府的王妃,明明得了赏赐,礼单都送到我面前了,我想要,却拿不到,底下人随便说一句就能从我这里拿东西,那你说我这王妃当得有什么意思?” 她微抿着唇,缓慢地问道:“难道殿下要的,便是一个可以任人揉圆捏扁的王妃?” 宁王墨眸微眯,望着自己的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