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的烦恼 这是纽约城市中一所相对普通的高中。 冬日的寒风吹过下午的城市街道,透过学校的栏杆望过去,正值放学时间,学生们从教室里出来,提着书包、夹着笔记,有的去取了自行车从操场边驶过,准备回家。那草色有些发黄的足球场上正在进行一场比赛,旁边有一群群的孩子们驻足观看,三三两两地结着伴,或聊天、或呼喊加油。场地角落里木椅简单搭成的观众席上,有着相对来说规模最大的一群观众,男男女女一共大概十多人,都是这学校中的学生,年龄看起来有大有小,有黑人也有白人,此时正一面看比赛一面聊着天。 “拉斯维加斯?好啊,两年前我去过了,那里真漂亮,你们真想去吗?我知道一个赌场,我还在那里赢过一笔钱……老实说,那真的是个好地方。” 临近圣诞,美国的大多数学校都已经放了寒假,这所中学放得比较晚,不过也是在这两天。如果说美国的初中依旧有不少的乖宝宝,进入高中的学生们就都已经到了叛逆期,渴望个性、渴望张扬、渴望不凡、渴望独立,一放假,他们便开始商量起圣诞之后结伴旅行的事情来。 没有家长参与的旅行,实际上,也相当于某种形式的配对活动,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互相熟悉的人之间会迅速建立起好感。美国这边,学生们在初中、高中便与人发展出性关系已经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当然,其中或许也有某些保守的人,一如在任何种类的人群中都存在着怪胎,这一点不可否认。 叽叽喳喳地商量了一阵,最后大家的意思都倾向于拉斯维加斯,几名男生有意无意地将目光望向了坐在人群中的那名少女,其中一名高个子的黑人男孩说道:“那就确定去拉斯维加斯吧,海蒂,你觉得怎么样?都没听见你表达自己的看法。”他说着,顺着那少女的目光望向操场,似乎要从中寻找出什么来。片刻,他的目光锁定了正在奔跑的一名白人少年。 “啊,拉斯维加斯?嗯……”少女将因为思考而有些失神的目光凝聚起来,随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好啊,圣诞以后,就去那。”清脆的英语,耸肩与说话的动作中,带着一股美国孩子特有的利落与洒然。听她说出了肯定的话语,周围几个男孩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般地笑了起来,大家开始热闹地谈论这次旅游的细节问题,事情就算是敲定了。 人群之中,那名被大多数人关注的少女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如果放在中国恐怕还只能算是女孩,放在日本则为萝莉,这就如同生在南边和北边的橘子。此时,由于她身上那独立的感觉,已经勉强能够称之为少女了。 人群中的女孩有着一头黑发,并不是像是水瀑和缎子一般亮眼的纯黑,她的头发静静地披散在脑后,头发并不算长,仅仅过了肩头,偶尔发丝轻扬间,便有一种如纱如雾的感觉。穿着一身浅紫色上衣,有四个隐藏口袋的长裤,带着白色字幕的粉红运动鞋。胸部微微有了发育,但并不明显,特别是在冬天的装束之下,令她的身材看起来也有些短了,但更显得可爱。暖色调的穿着加上时时挂在唇边的那一抹看起来纯真的微笑,总能给人以喜欢的感觉,气质看起来既独立有主见,又带着一丝符合东方审美观的柔美在内,这或许也与她是中美混血儿的遗传有关。 名为海蒂·唐的这名少女不仅有着混血儿、单亲家庭的身份,同时据说也具有黑手党的家庭背景,这使得即便她在进入高一这半年的时间里吸引了许多男孩的青睐目光,也没有任何自恃高明的女孩敢对她当面表现出不满。至于这些男生会如此在意她的意见,自然不会是害怕她的背景,而是因为她那独特的甜美与矛盾的气质,混合而成的巨大吸引力。 当然,如果我们的观察力足够,或许还能一夕看出几年前那位流落在江海市,穿着褴褛邋遢的衣裙、赤裸着脚丫、顶着脏兮兮的小脸、抽着脏兮兮的小鼻子,每天晚上在炒粉车前等待着家明的小女孩的影子,不过总的来说,她已经成长了许多。眸子依旧纯净而清澈,却已经没有了当时的迷惘与无助,半年前随着母亲去到江海时的那种有些刻意的粘腻与撒娇,此时也没有丝毫的流露。在我们包括家明未曾关注到的时间里,当初的那名小女孩,实际上已经渐渐地长大了。 “海蒂。”明白她在许多时候都能够活泼地与人交流,但在某些特殊时刻——一般是在她试图作曲的思考时间里——也会变得安静沉默,眼见周围的人又商量起来,坐在她身边,与她关系不错的同桌艾美凑了过来:“想什么呢?你在看谁?比尔?温斯?” “啊?我在想……”海蒂笑了笑,“我想去中国旅游啊。” “中国?为什么要去那里?喔……你平时就喜欢中国的东西,我看见你好几次看有关中国的书,听说你还会中文?” “还在学。”她笑着用中文回答,待到艾美露出一头雾水的表情,才耸了耸肩,“我是开玩笑的,呵呵,对了……温斯我知道,他是足球队长吧?那比尔是谁?” “最近当选的副队长,长得很正点、踢球踢得很好的那个,我还以为你在看他呢。你看,就是那里,他来了……啊,当心!” 艾美话音未落,海蒂转过头,便看见一只足球呼啸而来,前方那名黑人男孩下意识地一躲,足球打在海蒂的额头上,高高飞起。 “啊、啊、啊……”原本坐在木椅背上的女孩双手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随后砰的一声掉落在后方的草地上。周围的男孩们鸦雀无声地愣了一愣,女孩子们捂着嘴想笑,随后,还是艾美首先转了过去:“海蒂,没事吧?” 话音未落,掉在地上的海蒂已经霍地站了起来,狠狠拍打了散乱的头发、脸颊,随后是衣服,那边男孩喊的“意外”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进去,只是一阵小跑,首先追上了那只足球,然后抱着球跑到球场边上,狠狠的一脚踢出。 足球飞过小半个足球场,虽然已经没有了多少的力道,但由于守门员此时有些发愣,足球准确地飞进了球门。 “以后别再让我看见你这样踢球!否则我会狠狠地踢你的屁股!” 挥着拳头大声喊完,海蒂双手交叉,抿着嘴狠狠地比了一个中指,球场上那人摊了摊手,有些不知所措,周围的人都笑了起来。走到那木制看台后,海蒂揉了揉被砸疼的额头,顺手拿起装着吉它的背包挂在肩上:“我先走了,拜拜。” “拜……” “记得时间,准备好啊。” “知道,知道了。” 挥了挥手,海蒂径直朝校门外走去,在那里的马路边,已经停下了一辆银色的女用本田,看起来宽敞、清爽,给人以独立的感觉,一名穿着茶色风衣,头发挽在脑后的女人已经站在了车门边。点了点头,海蒂径直坐上副驾驶座,随后将吉它扔到汽车后方。 不一会儿,穿茶色风衣的女人坐上驾驶位置,汽车缓缓驶上公路。 “放假了?” “嗯。” “刚才看见你被足球打中了,疼吗?” “不疼。” “抱歉,今天来晚了,跟瑞特公司的人谈一些事情。” “没关系……” “家明来美国了。” “嗯……啊!”陡然间将望向窗外的目光收回来,海蒂惊呼一声望向了母亲。却见对方扭头一笑,“骗你的,看你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想去中国……”喃喃地说了一句。一旁的玛丽莲扭过头来:“可是我们不能过去给他添麻烦。” “我知道……所以圣诞之后我只会去拉斯维加斯……” “拉斯维加斯?你想去旅游吗?” “嗯,和我的那些同学们一起。” “一群孩子?不行,我反对!” “我答应他们了。” “不可以,你要去旅游我可以陪你去,你不能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 “就是一个人,我是说跟你一个人去没什么分别。” “我答应了的,你教过我,答应了别人的事情不能反悔。” “那是唐敬尧跟你说的,何况他连自己的承诺都没有守住。家明也跟你说过,反悔才是女人的特权。你听谁的?” “你不该教这些东西给我,这是不对的。” “反正你不许去……” 汽车中的激烈讨论持续了一路,日渐西斜,那小车方才驶近一片位于海边的巨大庄园。陡然间,正在开车的玛丽莲怔了一怔,感受到车辆的剧震,海蒂疑惑地望了母亲一眼,随后望向前方。 此时,在那庄园大门外的花坛边,正坐着一名看来样貌平凡的东方少年,穿着一身与他的样貌同样平凡无奇的羽绒服,提了一个袋子,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那儿,天气似乎有些冷,他时不时地紧了紧衣领。由于他是东方人,举止似乎又有些老土,庄园大门内一名穿黑西装的壮汉正面色不善地望着他。 汽车缓缓停下。 车门打开,穿着茶色风衣、银色高跟,她将双脚伸出车门外,似乎微微有些颤抖地落在了地上。另一边,那车门哐哐哐地响了好几声,似乎因为小女孩的激动,一时间根本打不开车门,随后才砰的一声从里面跳出来。 “呃……等你们好久了。”少年站了起来,“没有其他的熟人,在这里住几天可以吗?” “这里都是你的。”尽量压抑住激动,玛丽莲的语音轻得异常,仿佛动静一大便会将眼前的梦境撕裂。但随即,海蒂的身影欢呼着冲了过来,砰的一声抱住了少年,哗哗几下,两人同时滚入后方的花坛……第二百二十三节絮语 冬日的纽约城,日光总是给人以不太足够的感觉,但无论如何,当暮日西斜,从海边的地方望过去,那日光喷薄而出的滚滚红云越过了矗立在这巨大城市中无边无垠的高楼大厦上空铺展而来时,就总能给人以一种难以言喻的敬畏心情。车辆进入庄园大门时,家明就坐在后排上看着这一幕景象,海蒂跪在副驾驶座上,双手趴着椅背上,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 “你会在这里玩多久?” “呃……看情况吧。” “什么情况?” “保密……呃,玛丽莲……” “什么?” 海蒂还没来得及表达生气的感觉,几乎在家明叫出名字的同一时间,玛丽莲条件反射般地回过头,随后便是砰的一声,车头撞上了庄园前方广场上需要绕道的喷水池。由于本来开得就慢,这一下只是将玛丽莲母女吓了一大跳,倒没有什么问题。 “呃,我只是觉得……你刚才好像开得有点心不在焉,呃,有点歪了……” 家明摊了摊手,前方玛丽莲眨了眨眼,沉默了两秒,随后脸色微红地笑了起来。眼见已经有人走了过来,她也推开车门走出去,家明与海蒂也跟着下了车。穿着茶色风衣的女人俯身看了看前方被撞坏的地方,随后扶着车头无奈地抚了抚头发,笑着耸了耸肩,高跟鞋在地上轻轻敲了几下。这是她在犹豫或者不知所措时的习惯性动作,此时看来,却充满了性感与迷人的味道。 “呃……汤米,帮忙把这辆车开去修理一下好吗?”将钥匙递给最先靠近过来的一名壮硕黑人,她笑着说道,“我有客人。” “OK。”那黑人友善地做了一个没问题的手势,目光却忍不住多看了家明几眼。这一处庄园看来占地极广,除了前方规模最大的主体别墅,周围也分布了许多形状各异的别墅、小屋,看来便如同一个村庄或军事基地般。时值傍晚,远远近近的也能看到不少人在走动,其中不少一看就能清楚地知道是在巡逻,这些大都是萨利埃黑手党的内部成员。 “走吧,带你去我和海蒂住的地方。嗯,就是那边那栋小房子。” 顺着玛丽莲指的方向,那是一栋离住宅很近的,处于中心位置的二层小楼,比起周围的建筑来是小一点,但是仅有两个人住,就实在很有规模了。海蒂早已挥着手跑在了前面,这期间,远近各处不少男男女女投来了感兴趣的目光,想来对于玛丽莲母女会有这样的一名“朋友”很是好奇。 自从唐敬尧死后,原本有些自闭的玛丽莲选择了参与一部分家族生意,开始更多地与人交流、接触。她十多年前在大学中便是受到追捧的校花,追求者、献殷勤者委实不少,在商场上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本领也是早有基础,只是在私人的交往中,却很少有真正的朋友,就算与在萨利埃家族极受器重的约瑟夫也是保持着明显的距离。家明就曾听海蒂说起过这些事情,母亲在跟人谈判时如何把人说得哑口无言啦、约瑟夫叔叔如何在母亲这里被拒绝啦,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来到那小楼前,进门之前,家明朝后方看了一眼,只见不远处庄园主别墅的门口,一名身材微胖,穿着黑色西装的老人正将一名客人送出来,目光却朝这边看着,玛丽莲回头说了一声:“进来吧。”随后也望见了那人,远远地点了点头。 “你父亲?” “嗯,我父亲。” 维克托·萨利埃,这一支黑手党家族现任教父,不过这个身份倒还不足以引起家明任何多余的想法,点了点头,他随着玛丽莲进了房屋,随后,关上了房门。 …… 晚餐吃的是从外面中国餐馆叫的外卖。 原本玛丽莲的计划是打算自己下厨,向家明展示一下自己的手艺,不过一来时间晚了,二来家里根本没有多少存货,最后在发下“明天要去大采购”的宏愿之后,玛丽莲终于还是打了外卖的电话。三个人的这顿饭吃得也算是其乐融融,懒洋洋的暖气、温馨的灯光,三个人坐在简单的餐桌边,也不知道这一幕是该命名“母亲与儿女”还是“熟女的小丈夫和他们的女儿”比较好。 吃饭之后轮流洗了澡,家明与海蒂坐在毛毯上对着电视机打游戏。不一会儿,玛丽莲也穿了白色的睡裙出来,蜷曲着白皙的小腿在后方的沙发上,一面梳理着用电吹风吹到七成干的头发,一面看着两人玩游戏。大概九点左右,门铃响了起来,玛丽莲走过去开门,混杂在游戏的声音与海蒂偶尔兴奋的喊叫中,能够隐约听到门边的声音。玛丽莲只是将门稍稍打开,似乎并没有让那人进来的意思,但还是能够看到,站在门外的,正是曾经与家明有过照面的约瑟夫。 “我可以进去吗……” “抱歉,已经……” “听说你来了客人……” “中国的朋友,你见过的……” “那次他一声不响地把你带走了,那有危险……” “那是我的自由。” “……我只是关心你。” “谢谢……” “我想知道他过来的目的……虽然是个孩子,但是他……危险……” “我不认为……那是他的自由,与你无关……” “必须保证家族的安全……” “他的任何结果……我承担责任……” “甘比诺家族现在……” “……我知道了。” 两人的声音隐隐约约,后来似乎还压抑着嗓子吵了起来,上次在江海,家明直接将玛丽莲与海蒂带走的行为显然给了约瑟夫很不好的印象。不过玛丽莲态度坚决,他自然也不好说些什么,两人大概在门口说了五六分钟,玛丽莲关上了门,随后抱着被外面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身体蜷缩回沙发上,拿着一只大枕头抱到了怀里。 “好冷啊……” “干嘛不让他进来,非要开着门跟他聊?” “妈咪从来就没让他进来过,因为他想追求妈咪啊。”拿着游戏机手柄,海蒂笑着回答道,“今年从中国回来之后,他和妈咪吵了一架,然后妈咪就不让他进来了。外公说因为妈咪很胆小,害怕放约瑟夫叔叔进来就会爱上他。” “是真的么?” “切,打你的游戏……” “是外公说的,又不关我的事。”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笑起来,没有人提到太过敏感的东西,譬如说家明为何而来之类的。即便是海蒂,在与家明接触了这么久之后,也明白这类问题多半是她不该问的禁忌,就算问了,多半也是自讨没趣。玛丽莲坐在后方,偶尔接过家明或是女儿的手柄,在屏幕上被对手狠狠地虐待一番,温声笑语,直到……深夜…… …… 同样的事情做得多了,渐渐地就会变成习惯,就仿佛家明与玛丽莲之间的关系,阴差阳错地有了第一次,因为顾及对方的感觉有了第二次、第三次,到得最后,这样做的意义何在早已模糊,只是有些事情在习惯了之后,就变成了验证自己之于对方存在的理由。因此,当深更半夜房门被打开,那道穿着睡裙的柔软身躯挤进被窝之中,家明并没有感到有不自然的地方。 “这里借我睡一下可以吗?”黑暗中,女人轻声地说话。 “以前你都不穿衣服睡进来的。” “你如果想看……就开灯……” “呵……这样就好。” 身体挨在一起,手放在对方的身上,反倒没有了多少后续的动作。过了许久,才听得女人的低语:“这次来有很重要的事吗?” “来杀一些人。” “唔……”脸颊在黑暗中摩擦在一起,玛丽莲发出舒服的声音,对于家明的回答,似乎倒没有太过在意。片刻之后才道:“杀多少人?会留在这里一段时间吗?” “杀到他们害怕吧……发生了一些事。”轻轻地,那只手沿着女人背部的曲线滑向了下方,到臀部、大腿,随后缓缓地撩开裙摆,滑入那片神秘的区域:“已经这么湿了……” “洗澡……还没干……” “呵,四五个小时了……” “唔、唔……不知道为什么,从看到你就这样……” “所以撞车了?” “嗯……从那时……到现在……”带着轻细的喘息声,她蜷起了修长的双腿,方便对方将那单薄的带蕾丝的布片从睡裙中褪下,随后,那手又再次伸了进去。不久之后,家明笑了起来。 “如果我说……我今天晚上还得出去有事,你会怎么样?” 犹豫了一会儿,她咬着下唇,低语出声: “嗯……用手……帮我一次……好吗……”第二百二十四节阿里路亚 纽约曼哈顿,凌晨两点。 重重高楼大厦包围的街道中,城市的喧嚣依旧在持续,辉煌的灯光在一眼望不到头的长街中延伸开去,车流依旧密集穿梭,路边的行人只比白天稍少了些,流浪汉、乞丐以及一些穿着古怪的年轻人的身影多了起来。警车停在路边,两名警察拿着咖啡站在电线杆旁聊着天,咖啡冒出的白汽与说话、呼吸时的热气混合在一起。不知什么时候,人们都下意识地停了停脚步,伸出手,抬头望向高楼环抱中的街市夜空。 片片鹅毛雪花从空中飘落而下。 临近圣诞,纽约降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坐落在道路转角处通宵营业的“圣约翰”餐馆里,透过巨大的落地式玻璃窗,此时依旧在里面休息的人们惊喜地谈论着正在降下的这场大雪。相对于之前夹杂着轻缓的背景音乐却有些稍嫌呆板的气氛,这场初雪的到来毫无疑问给餐馆带来了新的活力,每个人的脸上都显示出了真实轻松的笑容,谈论着雪,谈论一些真正有趣的事情。 这间餐馆的占地大概有四五百平米的样子,装修简洁大方,照明充分,此时店内的客人大约八成满,多是相对年轻的男男女女,大多是附近公司、写字楼通宵工作的员工过来放松小憩,这样的人多半喝着咖啡,也有在这个临近圣诞的夜晚不知道该去哪里的,这样的人面前多半摆着酒,并且一声不吭地自斟自饮。不时有人推门进来,下意识地拍拍肩上的雪花,在柜台前叫了东西打包带走。 餐厅靠近窗边角落的座位上,一名白衣少女正坐在那儿,她戴了一顶印有耐克标志的白色网球帽,帽沿之下是充满东方气息的精致面孔,手上拿了一本书静静地翻看着,一件白色的风衣被挂在椅子的一边,保暖的绒衣勾勒出相对于西方人有些贫乏而作为东方人却完美得恰到好处的身材。那绒线衣也是白色,与窗外的雪景仿佛完美地融合了起来。腿上是青灰色的长裤,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她的面前摆着一杯咖啡,由于逗留了一段时间,似乎已经冷了,不过她倒也不介意,偶尔放下书,抿上一口咖啡,随后微笑着望向窗外的雪景。 尽管是在世界都市纽约,这样近乎完美的中国少女也很难见到,过了一会儿,一名大约三十岁左右、穿着餐馆工作服、长相颇有成熟魅力的男人拿着另一杯热咖啡走了过来,轻轻地换掉了少女面前的咖啡杯。那少女微微地抬起头,瞥了他一眼:“我并没有要求服务。” “您的咖啡已经冷了,这一杯是免费品尝。” “嗯。”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惊奇,少女点了点头,随后又垂下眼帘,手上的书翻了一页,淡淡说道:“谢谢。” 有些难说话,男子心想,或许是时常受到这样莫名其妙的优惠待遇吧。随后,他自然地拉开了另一边的椅子,在那里坐下:“如果你不介意,我想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山姆·艾略特,是这间餐馆的厨师,你是中国人?” 笑了笑,女子合上书,抬起头:“如果你是这间餐馆的厨师,那么我认为你应该回到后面的厨房里去。” 厨师露出了一个笑容,不理会她话语中的驱逐:“日本人?” 摇了摇头,女子的目光望向窗外飘雪的街头,车流依旧拥挤地来来往往,雪花降落到地面便已经融化,但漫天飞舞的鹅毛雪花与人们呼吸时的白汽依旧带来了寒冷的暗示。在她的面前,那厨师依旧带着很能给人好感的笑容说着话。 “那么就是中国人了,我去过中国好几次,北京、香港、杭州,中国很不错……” “谢谢。”女子喝了一口咖啡,随后微笑着坦白地说道,“我讨厌美国,如果可能,我希望自己可以不用过来。” …… 如果以纯粹艺术角度来看,这是一间绝无半点美感的房间,当然,以纯粹的实用性能来说,充足的照明、合理的摆放、各种显得现代化的设施、仪器,挂在金属墙上巨大的显示屏、整齐的书架、文件夹,一切以效率为考量,也就是标准的美国风格。 “……尊敬的卡斯特罗先生,为了表示对您的感激,御守先生这次让我们带来的,除了对您的感谢之外,还有这一份关于我们双方下一步合作的计划书。众所周知的,日本的高天原、中国的炎黄觉醒以及北欧的幽暗天琴在经过了上一次的会晤之后,已经进行了初步的联合,以至于目前我们在亚洲部分依旧处于防守的阶段,日本的政府期望的是稳定,在他们介入之后,我们也受到了大量的制约……”交谈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来,“中国有一句名言,叫做唇亡齿寒,因此御守先生希望大家能够暂时放下以往的成见。在纽约之后,我们还将去往南美、澳洲以及欧洲,希望卡斯特罗先生能够与御守先生一同发出倡议……” “关于这件事,在你们上飞机之前,御守先生已经与我通过电话,绝对不会有问题。”坐在里面的卡斯特罗先生笑道:“不过,关于某些事情,组织里依旧有着不同的看法……追根溯源,裴罗嘉在很久以前名为死色菩提,发源于中国,经过了数百年的演变成为目前这个遍布全世界的组织规模。很显然,在某些方向,已经发生了本质性的改变。我们不认为组织的完整性就必然是好的,北欧的裴罗嘉势力以那群法国人居多,目前说起来,他们几乎已经成为了为科西嘉独立而战的自由主义战士。我们都知道科西嘉是一片神圣的土地,它理所当然是一个独立的国家。对于他们的精神,我很佩服,但必须承认,他们已经不再能称得上杀手这个名字。而在北美,我们经营的也并非全是杀人的业务,你知道,我们甚至参与政治……” 整个裴罗嘉的内部矛盾重重,尽管美国部与日本本部关系较好,但自然也有他们看不顺眼的人。口中说着自由科西嘉,但务实的他们对法国人那种不可救药的浪漫情绪很没好感。在他们看来,这群愚蠢的法国人反对一切可以反对的东西,借此表达自己独特的情调与品味。自从几次很不愉快的合作之后,双方就已经翻了脸,南美与北美也有些磨擦,澳洲分部则一向没什么存在感,不待见大家,大家也不待见他…… 当然,这些都是小事,在需要联合的时候,大家还是能够暂时结合起来。毕竟说起来,大家面临的危机很多,自从上次打算杀掉詹姆斯嫁祸给炎黄觉醒失败之后,造物奇迹那边也一直在找美国裴罗嘉的麻烦……谈了一会儿,双方便说到了这次最实际的事情上。 “关于那位张雅涵,我们不是要杀掉她,对于强如郁金香的这样一位杀手来说,我们一直保持着相当的敬畏之情,不过自从诸神无念的擅自行动,双方就已经没有多少缓冲的余地。据我们所知,尽管炎黄觉醒一直在维护着这个人,但那位郁金香小姐其实都没有与炎黄觉醒真正合作的意思,她是一名真正的自由人。因此,只要有一名她所关心的人质,此后我们这边就能占到相当大的主动性,当然……如果她杀去日本,我们也就只能杀死她,但毕竟会很麻烦,这是不必要的……” “这一点我们明白。不过据我们所知,炎黄觉醒这次的反应相当快,似乎在那位张小姐到达美国之前,他们就有一些人在这里。他们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对那位张小姐展开了保护。”卡斯特罗一笑,“当然,不用担心,这一点保护力量,我们并不会放在眼里,哪怕有那位号称不死的崔国华崔先生在……这里毕竟是美国,保护比破坏,要麻烦得太多。” “我们当然明白美国部的力量。”日本使者附和着一笑,“而且,炎黄觉醒在美国,应该也是不受欢迎的人士吧?” “呵呵,如果在平时,FBI与国安局当然会对这些人进行驱逐。不过由于上次的事件,造物奇迹对我们也有很大的敌意,他们动用了在政府内部的影响力,这次应该会对双方两不相帮,当然……我喜欢两不相帮。” 露齿一笑,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名为卡斯特罗的男人拿起来,片刻之后又挂了:“事实上,我们的人目前已经进行完了初步的勘察,我想我们明天就能够进行行动,到时候,或许渡边先生能够带着那位张小姐一块回日本,我想这一定会是一次很愉快的旅程……” …… 雪花依旧纷纷扬扬地飘着,餐厅之中,厨师依旧在说着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