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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1页)

  那人愈发挣扎不休,双手死命挥动想尽一切办法要弄出些动静来,挥舞间正好手上碰上一物,便下意识的将其挥落下去。  砰——  巨大的铁器撞击声响彻了整个屋子。  宋毅下意识的朝着声音的来源处望去。却见那铁器落地的时候,亦有物体纷纷扬扬从中而落,他双眸先是一眯,继而猛地一缩。  他陡然松开对那人的钳制,几步上前拾捡了起来,手微颤着将物凑近鼻间闻过,顿时身躯一震犹如被人轰去魂魄。  “有刺客——”  与凄厉的喊声同时响起的是巨大的破门声。  一干护院持剑闯入,院外火把幢幢,映着屋里的黑衣人脸色煞白眸光阴骘,犹如鬼魅。  “你是何人?为何夜闯私宅!”  宋毅攥紧手里的断发,缓缓起身侧眸看向戒备森严的一干护院,声音冰冷。  “我是两江总督兼兵部尚书及右都御史宋毅,有事要求见相爷,烦请代为转告。”  ☆、来交易  右相踏进宅院的时候,见到的是府上护院与隔壁翻墙而过的一干宋府护院拔剑对立,僵持对峙的情形,而室内灯火通明,一身深衣的宋毅正背对屋门坐于案前,似在低头把玩着什么,安然自若的犹如在自家书房寝室,仿佛今夜狂妄放诞之举与他无半丝干系。  “右相大人安。”在房门口叉手而立的福禄见着右相过来,赶忙趋步上前迎过,恭谨问候。  宋毅将手上之物搁在袖中放好,而后抚案起身,转身走至房门处,拱手道:“下官见过大人。深夜打搅实属冒昧,望大人海涵。”  右相脸色下沉的厉害。阴冷瘆人的目光扫了眼院中拔剑对峙的宋府护卫,他又冷冷扫向对面一派端肃的宋毅,字字抑怒:“好得很。”  宋毅仿若未闻这话中汹涌,只抬手:“大人请。”  右相收回目光,甩袖而入。  厅堂内之前打斗的痕迹犹在,狼藉一片。  两人隔着八仙桌相对而坐,目光暗藏机锋,有几分剑拔弩张之意。  “若老夫没记错,五城街巷这座宅院上的门匾可未书写‘宋府’二字。宋制宪难道不先解释一番,深夜造访他人府上,所为何事?”造访二字加了重音,意有所指。  面对右相先发制人的责难,宋毅并未狡辩,反倒坦然认罪:“下官深夜冒然造访确有不妥,若大人要治罪,下官甘愿领受。”拱手施一礼后,他抬头直望向右相,话锋一转:“只是下官尚有一事不明,还望大人能够明示。”  右相听出他话里机锋,暗生警惕。  “何事?”  “下官不明的是,这所谓的‘他人府上’,究竟是何人府邸,竟舍得让大人派遣巫府亲卫在此守护?”  右相顿了瞬,继而拉下脸冷讽道:“此乃老夫的私产。你宋制宪有意见?”  “下官不敢。”宋毅拱手,却敛正神色,言辞沉肃:“只是下官接到线报,有乱贼余孽藏身此地,下官少不得要秉公办理。可大人又说此处为您私产……着实令下官为难了。”  右相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  来的时候他就诸多揣测这厮此举深意,左右想来多半是为苏倾之事,如此看来,只怕不幸被他猜中了。  “你有话便直说。”  宋毅这一瞬就坐直了身体。目光平视对面右相,话不多说,当即开门见山:“下官想知道,苏倾人在何处?”  当真如此!右相瞳孔一缩,却只一瞬,就不动声色的发问:“你说什么?”  “苏倾。凉州苏倾。”宋毅声音平静:“大人,需要下官说的再清楚些吗?譬如,她的来历。再如……她与大人的干系。”  右相猛地伸手扣住了椅子扶手。  “宋制宪,之前的交易你可是已经拿到了你想要的,老夫以为咱们之间已经各取所需,互不相欠。”右相声音发寒:“难道,你想坏了规矩不成?”  宋毅不为所动,只径直看向右相,有几分步步紧逼之意:“一码归一码。右相大人,下官此番前来,是想与大人促成另外一桩交易的。”  另一桩交易?右相狐疑的看他,见他一副势在必得之意,不知为何心里突升起股不祥的预兆。  有心想要人将此奸贼打出去,却又怕此人恼羞成怒下将苏倾的身份在朝堂乱说一气,遂只能压下个中思量,一味盯着那宋毅,几分不悦道:“你的交易老夫没兴趣知道。今夜之事,老夫就不与你再计较,但绝无下次,望你好自为之。夜深了,宋制宪还是速速离去罢。”  宋毅阖眸恍若未闻,指腹摩挲着袖口,纹丝不动。  右相暗怒,刚欲出口斥责,却冷不丁听得对面人淡声道:“苏倾是在皇觉寺罢。”  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你!”右相惊疑不定。反复在他面上逡巡,片刻后,忍无可忍道:“宋毅,你究竟何意?”  宋毅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稍有沉默。之后方缓缓抬眸,沉声道:“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还能有何意?”  一言毕,室内气氛陡然死寂了瞬间。  “无耻之徒!”右相暴起,抄起案上的茶杯,猛地朝对面人掷去:“狂徒!狂妄!无耻!”  右相如何也没想到,他得到的是这个答案。  他以为宋毅至多会拿苏倾的身份来要挟于他,如何想得到这个伪君子竟存着这般龌龊心思,打着这样的主意!  突如其来的巨大刺激令他干瘦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眼红面青,怒目切齿的盯着对面人,恨不得当场撕碎了,啖肉喝血。  直到今日他才终于明白,为何苏倾会一再提及离京,再之后竟决绝的绞了发毅然决定出家!根由在此,原来根由在此!只恨他糊涂至极,拖至这地步方迟迟知晓,生生将她一步步推入虎口之中。  面对右相吃人的目光,宋毅坦然受之。  抬手摸了下额上被茶杯边缘磕出的印子,他附身双掌撑案与右相沉着平视,目光平静却暗含机锋:“这一记我受了,算我偿还巫家的。”  右相被他这番轻描淡写的语气激的大怒。  干枯的手指隔空指向宋毅端肃威严的脸,他只恨不能当场撕破他道貌岸然的假象:“宋毅啊宋毅!只恨老夫当年心慈手软,未在你羽翼未丰之际剪了你去,否则焉能让你有机会欺侮我巫家门楣!”  “大人何不心平气和些,因为宋某今日前来并非来与大人针锋相对的,却是想有桩买卖欲跟大人交易。”说到这他语气微顿,继而有些意味深长:“西山锐健营也不是不可以还予大人。”  宋毅话出三分,右相就已明了十分。  聪明人压根不用点透,只单单露个苗头,右相就知道宋毅想要什么。当即怒目圆睁,怒的抚胸捶桌差点半晌没有喘过气来。  若宋毅此行是为了以苏倾身份来要挟他,他尚可愿与其周旋一二,可话至此,那宋毅此番前来的目的已是昭然若揭。  右相抓起案上的茶碗茶壶一股脑的全冲他扔去,嘴里喝骂不止:“竖子休想!宋毅,今日老夫就放话至此,巫家与你,不死不休!你,就等着吃老夫的弹劾罢!”  宋毅偏头躲过,对于右相的威胁不为所动,只是神色渐淡了起来:“大人还是三思为妙。你我二人朝堂殊死相博,怕是要有人拍手称快了。再者,难道大人以为,我宋某人就是那等能被人轻易拿捏的?”  右相枯瘦的手指抓着案沿,死死瞪着对面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似要怒骂,却又未置一词。  “所以,还是那句话,大人还是三思为妙。”宋毅抚袖,离去前又拱手道:“若大人想通了,可随时遣人报信,下官的交易始终作数。”  宋毅走后,右相瘫坐在椅上,嘴里不住喃喃自语:可恨苏城小儿,羽翼已丰……  回了宋府后,宋毅没让人请大夫,只让福禄给上了伤药,然后简单包扎了下。  “大人,不如奴才请个大夫回来瞧看下?大人放心,奴才保证悄悄的,绝不会惊动老太太。”福禄见那伤口寸许来深,又是尚在胸膛上,着实有些不放心。  宋毅换了干净衣物,套上朝服,边系领子边道:“再过一个时辰便要上早朝了。左右伤不重,待下朝再说罢。”  福禄只得应是。  转而又想起一事,压低声音问:“大人,右相真的会在朝堂上弹劾您吗?若当真如此,可需奴才提前去做些什么准备?”  宋毅系襟扣的动作一顿。侧眸扫过,意味不明道:“看来你这两扇风耳当真不是摆设。”  福禄忙垂首道:“奴才也就堪堪听了这半耳朵。”  宋毅收了目光,仰脖继续系了襟扣。  “暂且不必,静观其变就是。”  福禄应是,然后手脚麻利的收拾好地上换下的衣物,便要拾掇出去。  “慢!”宋毅突然叫住他。  福禄忙回身正待他们大人发话,却听得大人沉声令道:“收到爷内屋去。”  啊?福禄怔住。抬头却见他们大人皱眉面露不虞,便知自己是没听差,忍着心中诧异赶紧依言将这些衣物给拿到了里屋放好。  放置的时候那件深衣的袖口晃了下,然后露出了些里面藏的东西。福禄定睛一看,而后面色镇定的将其又重新塞了回去,只在心里惊诧,断发?  早朝依旧乏善可陈。朝野上下暂无大事,便是有臣工上书,也就是例行公事的陈述公事。  偶尔也有一两件公案呈上御案,却也不过是是党派间的陈年旧怨,借个由头来争吵,打压,倾轧,却也不过是今个他压你一头,明个你再回他一记。  今个早朝尤为安静。主要因为巫宋两党不知何故均不出列,安分的令人侧目,剩下的左党顾忌他们反常为妖,也不敢轻举妄动。  退朝之后,新皇进了御书房,发了一顿邪火。  瞎子也能看得出今个朝堂的不对劲来,偏的无一人能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这些个党派高高的驾着他这个皇帝,是恨不得他能长久的做着这个眼盲耳塞的木头人罢。着实可恨!  皇后大吴氏端着补品过来,见着御前太监总管在御书房门前候着,便悄悄与他使了眼色。  太监总管便低头躬身的进入传话,不消多时,便出来传皇后入内。  小一刻钟后,皇后端着空碗盘出来,脚步轻盈,神色间带着欢喜。  新皇在御案前皱眉沉思了好一会,到底还是令人传那吴越山入宫觐见。只是心里对其到底还是有这几分厌恶。  听得新皇传召,吴越山喜不自胜,当即梳洗熏衣,火急火燎的入宫觐见。  自打新皇登基起就不曾待见过他,若不是看在皇后的面,只怕他这九门提督的官职都要被一概撸了去。好在新皇虽记仇却极为念旧,耳根子又软,偏对皇后又极为爱重,靠着这层关系他方在朝堂之上勉强立足。  今日着急觐见新皇,实为是他听了些信,欲呈告新皇,以此获取新皇的信任。  ☆、朝局变  御书房内又被摔碎了一批瓷器。  打御书房出来后,新皇就径直往慈宁宫而去,入慈宁宫没一会,里面就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舅父他是年迈昏眊!”新皇愤而拍桌,语气又气又急:“宋毅那老贼夜闯舅父私宅,舅父却瞒而不报,生生错失了弹劾那宋毅的良机!母后总让朕朝事上多听取舅父意见,朕也依言听了,可朕的言听计从换来的却是舅父的欺瞒、糊弄!”  太后巫氏被此话震得连退数步,看着面前眼红面青的年轻帝王,脸上出现不敢置信的神色。  “圣上,你怎能如此看待你舅父!你扪心自问,你我孤儿寡母深陷东宫多年,若无你舅父呕心沥血为你谋划,我们母子二人又何来今日荣光?纵然你舅父行事略有偏差,那只怕也是自有他的考量,你又怎能忘恩负义,口出如此诛心之言!”  “母后!”新皇气急,脸上神色说不出是悲愤还是沮丧:“母后对儿臣这番话,又何尝不诛心!朕,继位四年,四年了,母后!纵然朕高高坐在金銮殿上,可又何曾像个能够皇帝?朝野上下,唯左中右三党马首是瞻,他们乘隙结党,窃弄威福,或呈告无据,或举荐无因,矜功自伐,蒙蔽上听!他们要的不是个能够乾纲独断的皇帝,而是个眼盲耳塞的木头人!”  太后连忙反驳:“你舅父不是的……”  后面的话在新皇失望的神色中自动息声。  “昭儿……”  “母后不必说了!”新皇一挥袖,背过身道:“朕并非不感念舅父昔日的庇护。只是朕大了,不再是躲在舅父后面的儿皇帝,而是需要做个乾纲独断的真帝王。”  语罢,愤而离去。  太后在原地立了很久。没有那一刻比此刻更令她清醒的认知到,她的儿子是皇帝是一国之君,不再是昔日那受了挫折而苦痛的伏在她膝上痛哭的小儿。  老虎再弱小也是森林之主,容不得旁人冒犯一丝一毫。  回过神来,太后平静的叫人进来,嘱咐人悄声打听情况。她倒要看看,是何人在挑拨皇帝跟右相的关系。  又另外派人出宫一趟,将右相大人请进宫来。  右相进宫后,听了太后的陈述,好长时间没有说话。  太后观察着右相的神色,担忧道:“大哥可是在怪昭儿?昭儿待你从来都是尊重的,若不是那起子小人挑唆,也不会……”  “太后莫要再说这样的话。”右相打断太后的话,长叹一声:“圣上为一国之主,想要平党祸、定朝纲之心,其实臣一直都清楚。身为九五之尊有雄主抱负,又何尝不是国之大幸?说句托大的话,圣上与臣既为君臣,又为老亲,看见圣上胸有韬略,臣只有高兴的份。”  圣上的心结他从来都是知道的。早在做太子孙那会,就对党争深恶痛绝,登基后更是想要大施拳脚肃清政治,却没成想旧党未去,新党已成气候。这要他心里如何痛快?对于他这横加阻拦的舅父也多生怨言。  圣上太心急了。右相心底不知什么滋味的叹气。  他又不瞎不聋,如何看不到圣上近些年来私下动作?之前就越过他拉拢了不少右党嫡系,试图压制其他两党,继而能将朝中党派一网打尽。直到出师未捷反令人逮着机会将吏部尚书刘瑜拉下了马,这方消停了些。  这两年来他见圣上努力跟他学治国之道,再也未提平党祸之事,还当圣上想通,徐徐图之不再急于一时。如今瞧来,却并非如此。  想到这,右相神色不免带着隐忧:“臣现在就怕圣上被人煽动,不管不顾的就要对那宋毅开刀。”  “宋毅此人……动不得?”  默了瞬息后,右相沉重的说道:“动不得。”  对宋毅此僚,他比任何人都痛恨,可如今却生生忍了下来,何故?还不是不想因私情而动摇国本。  要动宋毅,可不是单单一纸诏令将其蠲免遣发那般简单。不提宋老太师门生故吏留给其多少荫庇,单说这宋毅入官场十数年,明里暗里经营了多少人脉势力,具体无从得知。  更重要的是他在两江三省经营多年,早成气候,就算说这三省境地从上至下皆是他的嫡系也不为过。三省又地势相接,疆界相连,军事上可以互为呼应,而宋毅此人亦正亦邪,城府极深心性颇有几分狠辣,若当真逼急了他,届时三省四方响应,对朝廷将是灭顶之灾。  见右相神色沉重,太后也不免忧愁起来:“圣上如今不比幼时,我也轻易劝不得。若依我来看,当真没必要非跟那宋制宪过不去,想当初……他毕竟也有从龙之功。况且如今宋贵妃也诞下皇长子,只要宋家安分守己,日后自有他们的荣华富贵,想那宋制宪再精明不过的人,又如何不明白这个理?所以只要圣上不逼急了他,便也能将其稳住了,这样朝堂不也平平稳稳的?”  右相不语,这回换作太后叹气。他们都知道,圣上爱憎分明,不愿虚与委蛇,又抱负太大,总想一步登天。  这时,出去打探消息的宫人回来,小声的在太后的耳畔低语。  听罢,太后脸色难看了起来,挥退宫人后,就咬牙切齿道:“我道是哪个不安好心的在从中挑唆,却原来是吴家的刚入宫进了谗言!”  吴越山?右相的眉拧了起来:“此人蛇鼠两端,见利忘义,实乃小人。圣上不是从不待见他,如今又何故与他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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