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一回到殿中就往楼观雪身边跑,跟被夏青虐待似的,结果楼观雪冷眼一扫,它又怂得猛刹车空中,委委屈屈自个找个地方躺着。 夏青进来感觉冻麻的手指才有了知觉,他摸了下头发,瞬间倒吸一口气,我靠湿的! 楼观雪并没有在书案前看书,在窗边也不知站了多久,听到声音转过身来,声音慵懒:“回来了?” 夏青“嗯”了一声,不过心思还在头发上的水上:“你快看,我出去御花园一趟,回来头发就带满了露水!这都快四月了皇宫还那么冷吗?” 楼观雪淡淡说:“嗯,陵光大概四月中旬才回暖。” “哦。” “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楼观雪等了会儿,挑眉问道。 夏青坐到了熟悉的位置上,闻言疑惑看他一眼:“说什么。” 楼观雪长身玉立在窗前灯下,神情在半明半暗里看不清喜怒,很久之后,才极缓极慢地笑了,声音轻佻戏谑。 “夏青,原来你拿我东西给别的男人,都不需要跟我解释的啊。” 夏青:“……” 靠。 他这一问,夏青也回过味来,身体愣住。 眼眸盯着最近处的烛灯发呆,神游天外。是的了,为什么他拿了楼观雪的东西给别人,都没想着跟他说一声。 他以前是那么自来熟的人吗?也不是吧。 在神色发懵想理由的时候,夏青先道歉了:“对不起。” 楼观雪从窗前走了过来,雪衣掠过光滑的地,坐他对面。 “对不起什么?” 夏青在这事上倒是很实诚:“偷了你的东西,还给别人。” 所以他先前到底怎么想的?? 楼观雪乌发如缎,垂在玉一般的锁骨上,笑了下问:“偷我东西倒无所谓,我就是有点好奇,傅长生到底有什么吸引你的?” 夏青思维比他打断,沉默片刻,说道:“我觉得他很熟悉。”他决定说的详细点:“就那种玄乎其玄的,万人之中总有一个人你会觉得以前见过的熟悉。” 楼观雪听到这个理由,忽然古怪地一笑:“是吗。” 夏青慢吞吞想了想:“是啊。” 楼观雪显然对这点也不是很在意,伸手从书堆里取出一本书,道:“你的道歉可真没诚意。” 夏青举起手,露出上面紧系的红绳舍利子,吐槽:“适可而止吧楼观雪,我现在为了帮你,名声自由都搭上了。” 楼观雪落在他白净纤细的腕上,又很快地移开视线:“自由?你想去哪我没陪着你去?” 夏青:“我压根就没有想去的地方。” 楼观雪说:“那这是你的问题。” 夏青瞪他一眼,但刚做了件对不起楼观雪的事,有些心虚,现在不想跟他吵,抿唇没说话。 楼观雪一手支颐,一手翻着书页,忽然想到什么又低笑一声,语气凉薄:“你倒是能耐,还教人怎么吸引我的注意力。谁给你的勇气。” 夏青:“……” 夏青若有所思:“可能是那个侍卫吧,谁让我真的成功往你床上送过人呢。” 楼观雪放下手,漠然看着他。 夏青立刻正襟危坐,说:“当然,主要还是因为那话是你自己亲口说的。” 楼观雪微笑,眼神温柔:“嗯,我告诉你,然后你告诉别人。” 夏青憋半天,说:“通天之海那堵墙,人多力量大嘛。” 楼观雪垂眸,讥讽说:“你真见到了它,就不会那么说了。” 夏青疑惑:“你见过?” 楼观雪:“没有。” 夏青:“那你说这话什么意思。” 楼观雪意味不明笑说:“哦,总会见到的。” 夏青面目表情盯他几秒,没说话。 楼观雪看起来对他温柔体贴有问必答,实际上他不想回答的事有一千种敷衍的答法。 好在夏青也不是什么好奇心特别重的人。 “来,看看。”楼观雪忽然把手里的书摊开,推到了夏青面前。 夏青低头,又是奇怪的文字。 “干什么?看不懂。” 楼观雪眼神天真单纯,笑:“教你识字啊。” “……” 这人绝了。 夏青暗自磨牙:“你还记得你之前怎么说的吗。” 楼观雪手指点在固定的一页,从善如流:“记得。不过我不想你再负气出门,然后拿我的东西给别的男人。” 夏青憋了半天,决定把先前问过三次的问题换种方式:“你是不是今天病得更重了?” 楼观雪看他一会儿,露出一个笑,慢悠悠说:“好像是的。” 夏青冷脸:“我不学。” 楼观雪:“我想教。” 夏青深深呼口气,左顾右看,伸出手,直接把在旁边呼呼大睡的骨笛扯过来,拿东西架着,竖着摆放到书前:“行,你教给它。” “!!!” 骨笛猛然惊醒,差点直直往前栽倒。 楼观雪别过头,闷声笑了好几下。 夏青死命摁着笛子:“你主人教你识字!好好看好好学!” 骨笛:“…………”它到底做错了什么? 楼观雪笑罢才道:“这是有关梁国的记载。你不是觉得傅长生熟悉吗,我帮你好好了解一下他。” 夏青无力吐槽:“……怎么?了解之后我还去和他认亲?” 楼观雪还状似认真地想了下,而后又轻笑一声,语调懒散:“好像不可以。毕竟在外人眼中,你现在把我迷得七荤八素。以这个身份和人私通,我不杀傅长生都说不过去。” 神他妈七荤八素。 夏青扯了下嘴角,干脆果断:“不听。” 楼观雪点头,从从容容:“那我们换本书。” 夏青摁着笛子往前滚:“你跟它讲,我要睡了。” 楼观雪手指将笛子拨到一边:“睡什么,阿难剑主都不好奇蓬莱吗?” 夏青猛地炸毛:“你要死啊!” 楼观雪笑吟吟问:“你知道蓬莱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吗?” 夏青浅褐色的眼冷冷盯着他。 楼观雪说:“海外蓬莱,道家圣地。书说蓬莱之人盛世从不入世,但,逢乱必出。” 夏青:“哦。” 楼观雪:“你觉得现在这个世道如何?” 夏青被他一个意味莫名“阿难剑主”气得咬牙切齿,闻此凉飕飕:“暴君执政,民不聊生。” 楼观雪笑起来:“是啊,挺乱的。” 夏青:“你到底想说什么。” 楼观雪撑着下巴,问他:“这样的乱世,你说蓬莱为什么不出?” 夏青困惑不已:“大祭司不是蓬莱的吗,他也没出剑,说明世道不够乱啊。” 楼观雪勾唇说:“过来,孤教你识字。” 夏青:“……” 楼观雪往后一靠,脸上笑意散尽,声音冷静:“大祭司百年之前就背弃宗门,不属于蓬莱了。我怀疑当年通天之海上不光是神宫坍塌,高墙立起,一同陨落的还有……蓬莱仙山。” 夏青愣住。 楼观雪红唇缓缓勾起说:“大祭司三日后回来,刚好赶上燕兰渝为我准备的选妃春宴。你要不要好好看看思凡剑是什么样的,看看能不能回忆起什么。” 夏青:“…………” 他到底当初书楼为什么要多嘴跟楼观雪哔哔一句他做的梦!!! 他闭了下眼,阴恻恻警告他:“滚。闭嘴。” 见鬼的阿难剑主。 他光是听到这两个词,就觉得排斥和……难过。第29章浮屠塔(四) 四月初,春宴,皇宫灯火通明。 御花园内酒宴铺陈,金粉浮香。 楼阁湖面华灯初上,星火接连成海。马车依次停在宫门前,整个陵光城的贵女此刻齐聚一堂。珠钗罗翠、衣香鬓影。笑声混合着胭脂香,把偏寒的夜色渡上暧昧迷离。一殿莺莺燕燕,好不热闹。 夏青作为楼观雪的“挡箭牌”,再烦别人的注视,终究还是要见人的,不得不出席。 夏青在上朝时见过文武百官,却没见过他们的女儿。 可现在有了机会,也完全没心情看。 虽然楼观雪并没有对他的仪容做什么要求,但毕竟要正大光明见人,夏青出门前还是默默自己动手抓了几下头发。 而他弄顺头发的时候,楼观雪就再旁边似笑非笑看着,并且戏谑问道,要不要我帮忙给你绾发束冠。 夏青头也没抬,叫他闭嘴。 只是他到底笨手笨脚,于是现在在外人眼中,还是那副随意的样子。穿着件略显宽大的灰袍,手里拿着骨笛,心情不好,冷着脸不说话。 对比他的随意,楼观雪可谓是盛装。 少年帝王玉冠挽起乌发,深色黑袍典雅华贵,袍摆上银纹勾绘着鹤翎。散漫坐在高座上,就和传闻里一样,神秘莫测,令人捉摸不透喜怒。 宫宴上不少人在暗中打量夏青。见过他的样貌后,又偷偷收回去,心想陛下会宠幸的人,果然与众不同。 只是这个少年和陛下的相处模式怎么那么怪呢——居然全程都是陛下在笑着逗他说话?! 陵光高门世家的女子都自持身份,虽不至于像御花园那些一样上赶着献殷勤,可是秋水盈盈的媚眼和含羞带怯的目光,还是接连不断往上面飘。 夏青如坐针毡。 他不想理那些视线,就垂眸装模作样喝水,眼睫覆下,一口一口,想表现的从从容容毫不在意。 楼观雪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笑非笑说:“别喝了,见底了。” 夏青:“……”靠。 他憋气,直接将手里的空杯放到桌子上,咚,声响清脆。 旁边的张善差点吓得背过气。 这这这这,您这再得宠也不能这样放肆吧? 楼观雪从堆叠的袖中伸出手腕,姿势优雅为他斟满酒,无奈笑道:“见底再倒不就行了?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他修长如玉的手将酒杯递给夏青,漆黑的眼眸里带着笑意,声音温柔又宠溺。 “……” 来自台下的视线更为致命了。 夏青恨不得转身就跑,但他只能忍住,抿唇、拿过酒杯。 在靠近的一刻,夏青低声吐槽:“你是真的厉害,演什么都像真的一样。” 果然,五岁就演技不俗,长大更是炉火纯青。 楼观雪不说话,等夏青开始喝水,才淡淡开口道:“你也不错啊。” 夏青浅褐色的眼眸奇怪看他。 楼观雪轻笑一声道:“这恃宠而骄的样子,我都分不清真假。” 夏青::“……” 这破地他是待不下去了! 春宴上现在是一个官员献宝的环节,献的是梁国皇宫寻得的名画,传闻是已故寒月夫人的真迹。 寒月夫人一直是活在民间风月里的传奇,能让梁国国王拱手相让十座城市的绝色美人,却没人知道她从何处来,只知道她的出现让很多男人疯狂。 画上是通天之海。 苍白的天空,朦胧的海雾,仙山若隐若现,尽头一条黑线,似深渊万倾。水墨丹青寥寥几笔,却似乎把通天海的广袤神秘勾勒得清清楚楚。 官员开始讲起这幅画的来历。 夏青只看了一眼画,就走了。 楼观雪撑着下巴,目送他离开,什么都没说。 台下官员贵女面面相觑,警铃大作,陛下果真被这个少年迷得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