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冷凉,林喜朝却穿得单薄,因为担心太温暖会打瞌睡,她就瑟缩在凳子上背书。这个时候,柯煜会热杯燕麦奶给她,给她搭个毯子在肩上,摸摸她的头,然后就沉默着出去。林喜朝神色不明地看他背影,又晃晃脑袋,专心背书。而在这一周结束的星期日,柯煜两天都不在家,不知道去了哪里,晚上也没回来。整个人等同于“销声匿迹。”第二周的周三周四,月考正式开始。林喜朝进考室的前一刻,同学们在她周围讨论着,说柯煜这次联赛考得极好,全省97人拿了省一等奖,柯煜的总得分,和实验的一男生在其中并列第一。他要代表省区去参加全国决赛,只要进决赛前60名,不光进国家集训队的名额稳了,京北大学的保送资格也稳了。“唉,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是真的很大呀。”林喜朝听得晃神,等到身后进门的人催促她赶紧,她才稳住心绪,朝自己的坐列号上走。她坐的这个考场,囊扩了高二文科的前32名,她的座位是在末排的倒数第4个。第一名的位置就在距离她几大排过去的斜上方,一眼就能看到。林喜朝在等待发卷的间隙一直在注目那里。她真的,好想能有一次坐在那个位置。最担心最紧张的数学试卷发下来后,浏览一遍,里面的题型要么是她反复练习过,要么是同比类似的,她已经做过归纳和总结。可能是马上临近期中考,这次的题目总体来说并不难。林喜朝有了把握,拆笔运算。这科结束后,大家都在教室里讨论试题和答案,林喜朝没参与,没放松神经,坐在位置上继续复习下一科。时间很快走到最后一科考试,英语是她学得最好的一门,提前半个小时做完,又检查两遍,就快要尘埃落定的时候,她突然分神想起了这次的赌局。实话说,她有考虑过要不要故意压分做错,让自己轻轻松松的胜利,换取真正辖制柯煜的机会。如果柯煜被她拉黑之后,再过分一点,再过激一次,她毫不犹豫真就这么做。但是啊,林喜朝盯着那张写满答案的题卡,怎么也说服不了自己要刻意写错和改答。要想成绩在短时间内飞跃,在这种阶段性月考里才最为容易。越往后走,期中考,期末考,涉及的知识点越多,涵盖的题型越广,她只会越吃力。这里每一道题,每一句附答都是她反复练习、反复背诵得来的,付出了这么多,真的很不想也不敢去故意歪扭答案。这是对她个人意志的背叛。丁零零结束铃声响起。林喜朝扣紧笔盖,收刀入鞘。也终于长长地吁出一口气。月考结束后可以不用上当天晚自习,学生们放纵一刻。徐媛媛拉着林喜朝去校外吃东西。在等待上菜的时候,徐媛媛突然问,“你和柯煜还在冷战啊?”林喜朝一愣,这才记起柯煜的承诺就到月考结束这里,她赶紧低头滑了滑手机,没啥新消息。考试完好半天了,柯煜也没出面来找她。耸了耸肩,林喜朝夹起一颗干豌豆放进嘴里。嚼嚼嚼,她面色平静地回,“嗯,我把他拉黑了。”想了想,又问媛媛,“他这段时间有找过你吗?”徐媛媛摇头,“没有,他回学校也问过我,你这边有没有啥要帮忙的,我看你自个儿学得越来越有门道了,就给他说没有。”“然后……”徐媛媛撑着脸,“他也就没找过我了。”林喜朝沉默了一瞬,点头。“你们到底是因为啥闹矛盾了呀?游园会那事儿吗?”此时,菜被服务员端上桌,餐盘与桌面摩擦,发出细微的响动。林喜朝抿唇拆着餐具的封膜,将塑料包装往垃圾桶里一扔,才淡声回话。“媛媛,你不觉得奇怪吗?”“奇怪什么?”“柯煜会和我在一起这件事。”徐媛媛的手从脸上移下来,搓着裤腿,犹犹豫豫地接,“老实说还是有一点,特别你之前还跟我说这是不健康关系,而且柯煜确实……”她仔细地想着措辞,“柯煜确实也不是那种普通男生,但后来吧,我看他对你蛮好,也很维护你,我就没怎么去多想其他的了。”徐媛媛看向情绪不明的林喜朝,又赶紧补话,“你也不要太在意了,不要太看轻自己,你很棒的!!”她一直以为两人的矛盾都是源于学校里那些“不相配”,“柯煜只是玩玩儿”的流言。“我没有看轻我自己。”林喜朝摇摇头,目光澄净地回望徐媛媛,“只是我也觉得很奇怪。”“关于他,我所了解的那些信息点,其实和你们都一样。”她说着说着就蹙紧了眉。“柯煜和我在一起,在以他理解的方式对我好?”她眼里满是不信任的神色,又突然嘲讽似地扯了扯嘴角,垂下眼睫。“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为什么。”“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徐媛媛怔愣地看着林喜朝,半响,才咬住嘴唇,憋下言语。这次月考成绩出来的很快,到周五下午的最后一节班会课,班主任就抱着排名表站上讲台了。林喜朝坐在座位上,手脚冰凉,冒着冷汗,她甚至都不太敢听,咬着指腹呼吸又呼吸。班主任朝讲台下一一扫过,停在林喜朝脸上,笑了。“林喜朝,你站起来。”林喜朝手一抖,紧张得不得了,歪歪扭扭地站起来,看向老班。“数学老师一定要我走进来就夸你,你进步的很快,上一次你多少分?”“这一次你135。”全班哗然——紧接着就是掌声响起,几个男生带头吹起了口哨,说着朝姐牛逼。林喜朝听这成绩就松了口气,止不住笑,脸红红地说谢谢。够了,听到这里就够了。班主任朝台下挥了挥手,说急什么,然后边捏起成绩单,接着问。“林喜朝,你上次班排名多少?”她吸气,答,“第6名。”“这次你是第一。”林喜朝呼吸错乱,同台下的众同学一样,她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班主任就接着念她各科成绩。“林喜朝,语文130,数学135,英语145,政史地278,总分688。”掌声再度掠起,班主任没再阻止,提高音量,朗声出口——“这个成绩,你和火箭班的方婉仪同学一齐。”“文科全级排名,你,并列第一。”第0030章一些为什么教学楼外的布告栏,在成绩公布出来的那一刻,就被校领导换上了优等生榜首的照片。等到放学人都走的差不多,林喜朝一个人站在公告前,看自己的名字。高二年级文科级第一:林喜朝。往右列,高二年级理科级第一:柯煜。他们两个人的名字,首次并列出现在了同一个版面上。林喜朝轻轻呼气,觉得这只是一个开始。“恭喜啊。”身后有人落嗓。眼睫微颤,随即肩部的衣料被人轻轻擦过,一股沁冷的苦柠香抵鼻而来,夹杂着倏忽而逝的烟草气。这时刻的天气阴沉,秋风掠起,又将鼻尖的气味都扑灭。要下雨了。林喜朝没偏头,她动了动唇,手却已经被人牵住,想抽回手,却被十指交扣掌得更紧。一直敛声屏息的柯煜在最后一刻出现。“我带你去个地方。”“……什么地方啊?”“跟我走。”柯煜带着她,去了另一个区位的高层独栋公寓。在等待电梯上行的时候,林喜朝紧盯着不断跃动的数字,咬着口腔的软肉,不发一言。柯煜始终紧握着她的手,感受到掌心逐渐有汗湿的黏腻。指腹摩擦过她的手心,他笑:“在害怕?”林喜朝看他一眼,没吭声。柯煜唇角弧度扩得更大,与此同时,电梯门叮地一声打开,他带着人走出去。出电梯就是一独户门位,他在门上输密码。林喜朝蹙紧了眉,再次问,“这什么地方啊?”柯煜把门拉开,在玄关处给她拿了双拖鞋,然后才出声解释。“这楼盘是我们家的,开盘的时候给我留了一套。”她往屋里晃了一眼,没有动作,就听见柯煜继续说。“密码只有我有,所以这房子,不会有其他人来。”“你要在今天?”林喜朝捏紧了裤腿,直截了当地问。柯煜轻扯嘴角,也回得直接:“放心,不会是今天。”就这么,确认了一路上各自心照不宣的疑询。林喜朝抿了抿唇,坐下来换鞋,跟着柯煜走进去。房子是叠拼式的,两层,装修风格和他在千樾山的房间很像,大大的落地窗,明亮冷冽,极简规整。家具很少,客厅就一个沙发,地毯,和一块很大的投影屏幕。柯煜去吧台给她拿了一罐椰汁,插好吸管递给她,然后又牵着她的手,往楼上走。“我也很久没来过了,上周的周末才过来,把这儿整理了一下。”林喜朝皱眉跟在他身后,打量着周围的环境。二楼三间房,柯煜带她去了最里的那一间,推开门是一个小画室。里面零零碎碎摆了一些画具,看上去像刚用过,墙上像海报一样贴着他的那些画。有些是在千樾山见过的,有些是没看过的,但纸张已经有点泛黄发旧,还有好几张,是和他纹身类似的火把图。很疑惑。林喜朝转身问,“你带我来这儿,就是看你的画吗?”柯煜倚靠在门廊,垂头笑了笑。“你走进去。”她完全地走进房间,转了个面,才在另一道墙上,看见了画幅不一,几乎占据了满墙的图。一张张,不同姿态的,但能看出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的----女生。林喜朝眼睛倏然放大,一片惊谔。啪地一声。打火机的声音响起,柯煜垂头点了根烟,然后夹在指间,手背揉了揉眼。“你画的……这都是谁呀?”柯煜转了个身背对她,仿佛对墙上的画了然于心,他缓声。“最中间那副——”林喜朝跟看过去,在一片碳笔速写里,那一副是唯一用水彩着色过的。一把雨伞遮去了人所有的身型,只能看清被雨水沾湿的裙边,淋贴在弯折蹲立的小腿上,淡彩描摹,却莫名地诱欲。“是你。”柯煜落嗓。“14岁的时候。”“不可能。”林喜朝几乎不带犹豫地回绝他,“14岁?我那时候根本就不认识你。”“我也不认识你,我只是看到你了。”林喜朝后退一步,把手里的椰汁重重地放上桌台,不可思议。柯煜抖了抖烟灰,继续说:“你妈妈从我有印象开始,就一直在照顾我们家,你仔细想想,你在这之前,一次都没来过吗?”林喜朝顿住,窗外响起了轰隆隆的雷声,她偏头看过去,天色愈发阴沉,暴雨即将倾泻而至。也是一个雨天。“喜朝,妈妈得去给人送个东西,你在院子外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出来。”14岁的林喜朝撑着伞点头。周末,妈妈好不容易得闲出来带她买衣服,又被一个电话叫去了雇主家。“哎呀,这雨怎么说下就下啊”妈妈掏钥匙开门,“你站在屋檐下面来,别被淋湿了。”林喜朝撇了撇嘴,不太愿意过去。院子里的花坛被雨水冲刷,一片泥泞。土壤的孔洞里钻出来一群蚂蚁,沿着没被淋湿的坛壁爬成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