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童房门紧闭,无论展京墨怎么敲她都不肯开。 张嫂说:“小姐一直坐在客厅里等着您,算着时间,她说她给了您半个小时从公司到这里,怎么都够了,半个小时一到她就把自己关进房间里去了。” 这和菀童的性子倒是一模一样的。 只要答应她的事情没做到,她就会生很大的气,反锁着门不肯见他,还惩罚自己不肯吃饭。 这也是展夫人特别讨厌展菀童的一点。 她说,展菀童就是用这一点把展京墨拿捏的死死的。 现在,这种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展京墨不厌其烦地敲了十分钟,里面断断续续地会传来她的哭泣声。 这时,展夫人打电话来:“你应该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我希望你别迟到。” 展京墨当然知道,今天是外公外婆的忌日,他们十年前的今天出的车祸,是展夫人心里永远的痛。 外公外婆葬在老宅,老宅则在江州的邻城,相隔不远但也有一百公里左右的距离,现在就得出发了,不然晚餐前赶不到的。 他挂了电话又耐心地敲门:“小童,我要走了,晚上家里有事。” 他说完转身就要走,里面终于传来了脚步声,但是门没开,隔着门是小童哽咽的声音:“你,你才来就要走?你是不是不耐烦了?是不是觉得我讨厌了?” 怎么,连台词都一模一样。 菀童也很爱说这样的话。 每次到秋天落叶,菀童的情绪就会变得很不稳定,需要展京墨无时无刻都陪着她。 当时展京墨上高中,学习任务很紧,他得去上学,不可能总是陪着菀童。 每当他要去上学了,菀童都会流着眼泪问他:“哥,你是不是讨厌我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厌烦了?哥,我是你在医院里捡来的,你再把我丢回医院里去吧,我保证不会跑回来再惹你讨厌的。” 她穿着白裙,长发飘飘,眼泪从苍白的脸颊上滑落。 其实她这样的性格会让人感到厌烦的,换做是任何人展京墨都无法忍受,但只有展菀童,无论她怎样闹,他都不会生气和厌烦。 也许,在他把她从医院里带回来的那一刻,他们宿命的纠葛就开始了。 现在小童的语气都和菀童一模一样的。 他不由自主地像以前一样温柔地回答她:“当然不是了,今天是我外公外婆的忌日,我得赶去老宅。” 这个回答,换做任何一个再不讲道理的女朋友,都不会再纠缠。 展京墨解释完后,甚至有点紧张地在等待她的回答。 片刻后,她的啜泣声更大了。 “哥,你一定很难过,那你能带我去吗?” “很远的,你身体受不了。” 忽然门打开了,小童满脸泪水的站在门口。 “哥,你是觉得,我不配跟你去拜祭你的外公外婆吗?” 她的眼泪,她的怨怼,她的蛮不讲理。 眼前哪里是什么小童,分明就是展菀童! 有一次也是去拜祭外公外婆,因为展夫人把外公外婆出车祸的事情都怪在展菀童的身上,不肯让她一起去祭拜,所以展京墨只能自己去。 当时,展菀童说的话,和此刻她说的话,几乎是一个字都不差。 展京墨深深地看着她,以前的岁月刷的一下就回来了。 那个他捡回来的小女孩,就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他捡她回来,却没有救活她,让她死在了十八岁的夏天。 他几乎没有迟疑的:“当然不是,好,你跟我一起去。” 小童眼中重新焕发了神采:“真的吗哥?那,我去换件衣服,你等我,等我哦!” 她像只欢乐的小鸟一样飞进房间里,十多分钟后,她又从房间里飞出来。 她换不换衣服其实没什么区别,还是一身白色,长发重新梳过,夹了一只白色的小花发夹。 “哥,我这样可以吗?”她拉着展京墨的手开心地问他。 展京墨却看着她顺滑黑亮的头发出神,小童歪着头伸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 “哥,你在看什么?” 他若有所思的:“你的头发发质很好啊。” “谢谢哥。”小童挽住他的手臂:“哥,我们走吧。” 去老宅的路上,展京墨很沉默,小童跟他说话没有得到热烈的回应,她咬了咬唇就不开心了。 “哥是不是觉得带着我很不方便,实在不行就放下我,不用管我了。” 展京墨将目光从窗外收回来,看着她,淡淡地道:“不是。” “那我跟哥说话,你怎么都不理我?你一上车就不高兴的样子,既然这样,我是个累赘,我还跟着去惹你讨厌,我还不如。。。”她本来还在任性地埋怨着,忽然目光和展京墨的眼神触碰,猛的顿了一下,后面的话竟然没有说完。 就在这么一瞬间,展京墨从她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不安。 杜若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替身终究是替身,她们不过是浇筑在菀童原型里的铁水,成型之后也只是她的模型而已,始终不会是真的她。” 展京墨没应对,小童忽然乖巧了,往他身边靠了靠,仰起头:“哥,你是不是生气了?你是不是讨厌我了?” “没有。”他摸了摸她顺滑如丝绸一般的头发,目光落寞又空洞地落在窗外。 “哥,我。。。” “菀童不是任性。”他淡淡地开口:“只要她能跟我在一起,无论什么委屈都能受,刚才你演过了。” 小童的后背忽然僵直,整个人都绷的紧紧的,脑袋也不由自主地从展京墨的肩膀上缩回来。 “还有。”他平静地注视着她:“菀童因为常年生病,头发不会像你这样顺滑有光泽,发尾会发黄开叉,有时候生气的时候,她就会用剪刀胡乱剪自己的头发。不过,”看着女孩白下去的面孔,他笑着说:“你刚才在莲园演的真的很像,当时我的确把你当做菀童了,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这样。”第23章给你三分颜色就开染坊 可能,没有杜若的那句话,展京墨真的就完全代入了。 有时候,太清醒也不是好事。 后面的路程,小童都格外沉默,她低着头,两只手不安地拧着裙子上的飘带。 到了老宅天刚擦黑,展京墨下车的时候跟小童说:“等会让老贾带你去外面的商场逛一逛,买点东西,这边结束了老贾会送你回来。” 展京墨在小童手里放了一张卡:“菀童的生日,你随便刷。” 老贾帮他打开车门,他下了车,想了想又回头问她:“知道菀童的生日吗?” 她立刻回答:“我用我的生日,试试看。” 展京墨看她几秒钟,点点头:“好。” 他大步流星向大宅走去,进去之后便看到了杜若正端着一大叠刚做好的海蛎煎放在餐桌上,准备装进食盒里等会去拜祭。 她看到了展京墨还没说话,展夫人就过来了:“我让小若过来帮忙。” 展夫人连对杜若的称呼都改了,展京墨岂会不知道她什么意思。 他淡淡道:“人家放年假了,你还剥削她。” “我喜欢她,想让你外公外婆见见她。”展夫人说:“人家小若都不在乎一晚上的时间。” 展京墨不置可否,一低头瞧见了展夫人光秃秃的右手腕,立刻明白那只帝王翠去哪里了。 “你用帝王翠收买人家,小心吓坏她。” “博士学位的人还用错词,什么叫收买,那是我送给小若的见面礼。”展夫人拍他一下:“全家人你来的最晚,一豪来的比你早多了,快点收拾,把东西都放到车上去,马上我们要走了。” 说曹操,曹操就来了。 裴一豪笑嘻嘻地凑到杜若身边要帮忙:“杜秘,我来我来,这么重的东西,怎么能让这样美丽的小姐搬呢?” 杜若也不跟他拉扯,就抱起旁边的花:“那就有劳了。” “愿意为美丽的仙女服务。” “好了,别油嘴滑舌的。”展夫人嗔道:“快把这个搬过去。” 展夫人娘家姓董,董老爷子他们的墓地离老宅不远,董家也是大门大户,有自己的私人墓园,近三代的董家人都埋葬在那里。 车程不过十多分钟,以前的人都觉得祖坟附近都属于风水宝地,一般都会在离祖坟不远的地方盖房子,会有列祖列宗庇佑。 刚到墓园,展夫人就哭了,展先生搀扶着她,昨天才下过雨,路上有点不太好走。 展先生说:“得把路修修了。” “以前就是这种石子路,如果修了,爸妈回家都不认得路了。”展夫人哭着道。 展先生也没坚持,众人深一脚浅一脚的来到墓园,天已经漆黑的了。 墓园有路灯,但是不太明亮,他们自己带的照明设备,正在张罗着放置的时候,展夫人就先抱着鲜花向父母的墓碑走过去了。 灯还没打开,视线不好,展夫人走过去正准备放下花的时候,冷不丁墓碑前一个白色的影子动了一下,吓得展夫人尖叫一声,手里的花束就掉在了地上。 杜若和展京墨听到叫声最先跑过来,这时灯已经打开了,强烈的光明照的墓园里如同白昼一般,众人也看清楚了墓碑前的白影子是什么。 是个人。 是小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