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为是被转移话题隐晦地拒绝了,许则窘迫得越发无法直视陆赫扬,回答:“大后天。”“我知道了。”陆赫扬拿起床头柜上的手环给许则戴上,调好档位。许则手腕上被烟烫伤的部位已经落痂,留下交错的几块疤,摸上去还有轻微的不平整。陆赫扬的目光在上面停留了会儿,又移开。他把许则往自己面前拉了一小步,问他:“你在做一件事情之前会提前通知别人‘我要做让你开心的事了’吗?”许则摸不着头脑,他觉得自己没做过什么让人开心的事,更不要说提前通知。他回答:“不会。”“那以后就不要问能不能亲我一下了。”陆赫扬眼睛里带着笑。有些绕,但向来迟钝的许则这次却很快领悟了,他试着慢慢反牵住陆赫扬的手,紧张得耳朵都发红,问:“这是让你开心的事吗?”“是。”陆赫扬看着他,“你做的每件事都是。”一瞬间心跳得很快,剧烈到胸口都鼓胀。许则一直刻意避免去想陆赫扬昨天为什么那样做,就算他要想,最多也只敢猜测陆赫扬是因为同情,或者感动——虽然许则不觉得收到一小块银坠是值得陆赫扬感动的。非要说感动,该感动的应该是自己。陆赫扬给了自己很多,想过的没想过的,远远超出预期,许则不止一次地为陆赫扬的慷慨感到诧异和忐忑。他不知道自己做的事原来会让陆赫扬开心。这个结论比陆赫扬给予过他的一切都还要可贵,对许则来说已经足够。他是个连一颗糖都没有期待过的人,现在却得到了满满一屋子。许则又抿了抿唇,是那种淡淡笑着的样子,那双深灰色的眼睛里闪起一点亮。他好像不知道要说什么了,甚至满足到不用亲陆赫扬,只需要这个回答就能让他安心度过陆赫扬离开的一个月或更久。“手环不要再还给我了。”陆赫扬捏捏他的手心,“一直戴着吧。”许则注视着他,认真地点点头。第48章夏令营的前一天早上,陆赫扬一个人开车去林隅眠的别墅。助理刚把几份签好名的合同整理起来,朝陆赫扬点了个头,带上文件离开。林隅眠放下签字笔后重新拿起画笔,给画纸上的那朵蔷薇花上色。“这次夏令营就一个月吗?”“嗯,下学期预备校要提前二十五天开学。”“夏令营在s市?”“对。”林隅眠笑笑:“跟联盟政府在同一个城市,刚好可以给你办生日宴。”陆赫扬低头喂鱼,没有说话。“之前是怎么规划的?”林隅眠问。“高三上学期报考联盟大学,录取后提前去联大学习。”陆赫扬语气平平地复述他一早就被安排好的路。“然后在大学期间订婚、去联盟政府实习,毕业后直接进入政治系统、结婚、生孩子,或许三十岁不到就能踏进联盟核心领导层。”林隅眠感叹,“多完美的人生。”完美得像一道机器程序,精确无误。“你十五岁的时候,青墨结婚那天,我就告诉过你,以后的任何时刻,只要你决定好,你可以用新的名字和身份生活,前提是要走得很远,要放弃你目前拥有的一切。”林隅眠慢慢调着颜料,“青墨十几岁的时候我也这样对她说过,但她后来没有选这条路,我知道她有苦衷。”“可我不了解你是什么想法,你越长大话越少,好像也很少有开心的时候。”林隅眠盯着那朵蔷薇,“不觉得跟他越来越像了吗。”“不像。”陆赫扬回答。“越往后走,脱身就越困难,但我尊重你的所有决定,可能这样未必不适合你。”陆赫扬的目光慢慢追随着游动的鱼:“夏令营的时候我会和爸谈谈。”林隅眠看向他:“有事随时联系我。”“嗯。”陆赫扬点了一下头,顿了顿,问,“城西那边是不是要扩建了?”“你还关心这个?”林隅眠有些不解,不过还是回答,“政府打算起用那边的旧码头,再建一个新的机场,做军事专用。”“谁会拿到这个项目?”“这个工程太大了,不是顾家就是魏家。”“唐非绎和魏凌洲好像关系不错。”陆赫扬想起那份许则的个人资料,里面有提到唐非绎和魏凌洲经常一同出入。“唐非绎?他在城西那边势力比较大,都是些见不得人的。你姐夫是什么人你也知道,他们能混到一起,再正常不过了。”林隅眠放下画笔:“唐非绎一定想让魏凌洲拿到这个项目,因为对他有利。顾家跟他有过节,如果顾家赢了,唐非绎日子不会好过。”“其实这件事很好琢磨,上面这么多年都没有动城西那块地,现在忽然要扩建,明显是打算收管了。所以这个项目大概率会落在顾家手里,总之不可能交给跟唐非绎有牵连的魏家。”“唐非绎在城西有家俱乐部。”陆赫扬说。“幌子而已,那些人胆子一天比一天大,新市长马上要上任了,城西是该变天了。”鱼吃饱了,慢悠悠摆着尾巴沉入水底,吐上来一串泡泡。陆赫扬把饲料放到一边:“我去把草坪修一修。”“你什么时候也爱干这种活了?”林隅眠笑着,“割草机在工具间。”许则刚从疗养院陪叶芸华吃完午饭回来,即便叶芸华每次都拒绝跟他一起吃饭,因为觉得他是陌生人。但每每她一个人吃了几分钟,就会忘记自己刚开始的拒绝,管许则叫‘坐在那儿的那个小孩’,问他要不要一起吃。把便当盒洗干净,许则走回房间。伸手开门的时候,许则听见大门被敲了几下,他在原地站了一秒,去开门。陆赫扬拎了一个很大的手提纸袋,看起来应该某个牌子的购物袋。他朝许则笑了一下,准备进屋,但许则还没有反应过来,于是就没动。“不让我进去吗?”陆赫扬问他。许则正要回答‘不是’,陆赫扬就把纸袋递给他,说:“那只能东西留下,我走人了。”“没有。”许则总是很容易就被陆赫扬骗到,他不肯接纸袋,怕接过来了陆赫扬就会走。许则解释道,“我以为你要夏令营回来以后才……”“今天正好有时间,所以过来一趟。”陆赫扬又笑笑,“来你家睡个午觉,我有点累。”许则点点头往旁边让,等陆赫扬进来后他伸手去关门,但陆赫扬也正顺手带上了门,显得许则靠过去时像在往他身上贴。陆赫扬按住许则的腰没让他真的撞上来,他没说什么,不过许则立刻自觉地后退一步。进了房间,陆赫扬把袋子放在床尾:“衣服订错了,给我稍微有点小,都是新的,已经洗过了。”“订错了那么多吗?”许则问,“不能退吗?”“还没试就被保姆洗掉了,不能退了。”陆赫扬表情很坦然,是那种因为面前的人太好骗所以连撒谎都不用打草稿的不紧不慢。他说,“之前也是穿这个码数,可能是我胖了。”“是长高了。”许则看着他,认真道。等陆赫扬侧过头来,许则垂下眼走开,去书桌边把风扇打开。许则说:“你睡觉吧。”他还惦记着陆赫扬刚刚说有点累。“你不睡午觉吗?”许则摇摇头,他没有午睡的习惯,而且跟陆赫扬一起睡午觉,自己是不可能睡得着的,说不定还会打扰到陆赫扬。“窗帘太薄了,房间里这么亮,你应该很难睡着。”陆赫扬又问,“那你就准备这么站着?”“我……看书。”“看什么书?”陆赫扬好像没有要马上睡午觉的意思,反而挺有兴致地问许则,朝他走过来。“教科书。”许则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很一板一眼地回答,“做作业。”等陆赫扬走到面前,许则往后退,撞到书桌。陆赫扬贴近他,懒洋洋地将下巴搭在许则肩上,一手绕过许则身侧,去翻看他身后书桌上的作业。许则浑身僵硬,双手死死反扣住桌沿。他们像在拥抱,又好像不是,皮肤隔着衣服贴在一起,许则能感受到陆赫扬的心跳,平静而有规律,不像自己的心跳,快得要失控。手环是最低档,陆赫扬能闻到许则的信息素。他歪过头,用鼻尖蹭蹭许则的耳朵,看到那里很快变红了。许则缩了缩肩膀,眼睛睁得圆圆的,像走在路边突然被树叶上滑落的水珠砸到脑袋。“好学生。”陆赫扬直起身和许则面对面站着,“暑假才第二天就写了这么多题了。”“明天要去打工了,所以这两天多写一点。”许则说。陆赫扬抬手搭住许则的下颚,大拇指在他嘴角按了按,上面的淤青还没消,陆赫扬问:“还痛吗?”“不痛。”许则微微转过头,嘴唇擦过陆赫扬的指腹,像是在上面亲了一下。陆赫扬揉着许则的下唇把手指推进去,许则很顺从地就含住了,用第一次给陆赫扬kou交时的那种表情,垂着眼睛生涩地舔吮。他把陆赫扬的手指弄得很湿,抽出来时许则甚至不自觉地往前追了几厘米,嘴微微张着,露出舌尖——像索吻的姿态,陆赫扬低头亲过去。风扇对着空无一人的床在吹,许则仍然紧扣着桌沿,急促地呼吸。陆赫扬一边跟许则接吻一边轻轻按住他的手背,让他放松。但许则好像没办法放松下来,陆赫扬把他抱上书桌,手从膝盖往上摸,伸进许则宽松的运动短裤裤腿里。许则猛地绷紧肌肉,搂住陆赫扬的脖子,将脸埋在他颈边,剧烈地喘气。“手环呢?”陆赫扬用脸颊贴了贴许则滚烫的侧脸,问他。“抽……抽屉里。”…窗外传来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窗帘晃动,阳光一阵阵地漏进来,照得房间里一明一暗。许则仰躺在床上,T恤被扔在一边,起伏的胸口上印着几枚吻痕。他半合着眼,呆呆望着跪在自己腿间的陆赫扬,看他调整手环档位,接着抬手脱了上衣,光透过窗帘,为alpha完美的身体披上一道暖黄。第一次做的时候陆赫扬并没有脱衣服,导致许则今天比第一次还要紧张。他翻过身跪趴着,脸埋在枕头里。陆赫扬对许则的这个举动有莫名的好奇,上次也是一样,许则即使全程紧张,但在往床上趴这件事上很主动——看上去似乎是喜欢被后入。陆赫扬把手指抽出来,按着许则的腰凑到他耳边,问他:“不转过来吗?”许则说不出话,只是摇头。这让陆赫扬更加好奇——许则的大多想法都很好猜,但陆赫扬猜不出他为什么坚持要趴着。“不想抱着吗?”陆赫扬用类似哄诱的语气,怂恿许则转过来,“不想接吻吗?”许则又摇摇头,不是‘不想’的意思,而是对陆赫扬的问题表示否定,却还是不动。陆赫扬抓住许则的头发,但克制了一下,没用力抓,最后只是摸了摸,叫他:“许则。”这种半哄半命令的方式十分奏效,许则终于支起身慢慢转过来,又立刻用手臂遮住眼睛。陆赫扬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笑,他俯身在许则嘴角亲了一下,一只手正要去抬许则的腿,就看见许则咬住下唇仰起脖子,鼻子里闷哼了一声。在陆赫扬完全没动他的情况下,许则she了。“所以是这个原因?”陆赫扬蹭了点许则小腹上的液体,问他,“从正面会让你那么兴奋吗?”许则是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等许则缓了一会儿,陆赫扬在进入之前对他说:“痛就告诉我。”上次因为种种原因,他没办法在各方面照顾到许则,今天要补上。“没关系。”许则终于出声,嗓音有点哑,“我不怕痛。”他打了那么多场比赛,鲜血淋漓遍体鳞伤是常事,阈值被锻炼得太高,确实不怕痛。“好。”陆赫扬回答。他没有告诉许则的是,他其实对许则痛的样子更有兴趣。…阳光变成红色,黄昏了。陆赫扬从洗手间出来,站在床边把T恤穿上。许则慢慢坐起来,腰间盖着薄薄的被套,身上的痕迹比一开始多出很多,吻痕夹杂着打拳的旧伤,暧昧又可怜。“楼下有住人吗?”陆赫扬为时已晚地问。许则的床因为他们的动作一直在响,不知道楼下会不会听见。“有。”许则说,“但是白天都在外面工作,家里没有人的。”陆赫扬弯下腰,在许则的小腹上揉了揉,问他:“还痛吗?”做的时候顶到了alpha退化的生殖腔,陆赫扬看见许则在那瞬间眼睛立刻红了,皱着眉头,应该是很痛。不过眼睛虽然湿了,但许则并不是在哭,他好像不会哭。“一点点。”许则回答。之所以会这么诚实,是因为舍不得陆赫扬按在他肚子上的那只手。陆赫扬果然又帮他揉了揉,然后说:“不好意思,害你把床单弄成这样。”其实许则精神都有些涣散,呆呆坐在床边,抬头看着陆赫扬。他发现陆赫扬每次在说‘不好意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挺好意思的。“没关系。”许则哑着嗓子。“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陆赫扬直起身,许则默不作声地跟着仰起头来看他。陆赫扬有点无奈地笑笑,摸了摸许则的脸,又弯下腰去在他嘴巴上亲了一下。风把窗帘吹开,飘进栀子花香,金红色的余晖洒在床上,许则眼底残余的水光在微微发亮。“再见。”许则说,“夏令营要玩得开心。”第49章夏令营过去半个月,顾昀迟不想再待,打算回国,陆赫扬和贺蔚也顺便请了两天假回来。飞机在早上落地,同天回国的还有陆承誉与陆青墨,不过他们乘的是政府专机。到了家,陆赫扬洗完澡睡了一小时,醒来后吃过午饭,开车出门。陆承誉和陆青墨回来之后有许多事要忙,晚上估计不会太早回家。今天格外热,路上很空,陆赫扬车开得比平时快,大约五十分钟后,他把车停在路边树下,透过车窗看向街对面。这里是从城西高速口和码头去往市区的必经路,周围最多的就是汽修店和长途物流公司。修车间都正对着路面,左前方那家汽修店里,机修车位上正停着一辆越野车,车底露出一双腿。大概十分钟,那双腿曲起来,带动身体下的滑板滚动,平躺在上面的alpha滑出车底,站起身,将手上的工具放到旁边的箱子里。许则穿着一身深蓝色连体工装,旧旧的,几乎没一块干净的地方。他把沾满机油的手套摘下来塞进口袋,走到卷闸门下的小桌旁,拿起一份盒饭,随地蹲下来,拧开桌上的小风扇,低着头在烈日热气里一口一口地开始吃饭。现在已经一点半了。这种天气下风扇是没什么用的,许则一边吃饭一边时不时歪一下头,用肩膀蹭掉脸上的汗。一个omega从隔壁店面里走出来,应该是车主。他抽了只烟递给许则,许则抬头看了眼,摇摇头,又低头吃饭。没吃几口,许则把盒饭盖上,收拾完垃圾装进外卖袋里,绑好,放在门边——整个吃饭过程没超过三分钟。许则站起来,比omega高出大半个头,那身脏脏的工装衬得他的脸尤其干净出挑,陆赫扬发现许则晒黑了点。跟车主在车边说了几句话,许则戴上手套,再次拉着工具箱钻进车底。从那次许则帮忙换轮胎就可以看出他很熟练,但陆赫扬没想到许则真的会修车。有人多才多艺,是因为有能力追求上层建筑,所以乐器马术击剑样样精通。有人会拳击会修车会蒙着眼打台球,是因为要谋生,要为亲人赚医药费。技多不压身,但贫穷会压死人。而许则就在这样的生活里默不作声、满身伤疤地长大了,长得很高,脊背笔挺。陆赫扬把目光收回来,静坐几秒,调转车头离开。六点多,许则回到小区,把自行车推进楼道后面靠墙放好。他干活的时候没戴手环,所以越往楼上走越觉得不对劲——尽管很淡,但s级alpha对信息素向来很敏锐。最后一楼许则几乎是用跑的,抬着头,一点点看见站在门口的人。陆赫扬靠着墙,听见许则上来以后他关掉手机,直起身:“回来了?”“……”许则按着扶手,喉咙滚了一下,才问,“夏令营结束了吗?”只是半个月没见而已,每天修车忙碌也并不觉得时间漫长,可见到陆赫扬的时候,许则却有种恍惚感。这种恍惚感来源于陆赫扬与自己现实生活的严重割裂——深沟里闻到花香,是会恍惚的。“还没有,请假出来透个气。”许则反应慢地点了一下头,拿出钥匙开门。他刻意跟陆赫扬保持距离,因为身上都是机油味,还出了很多汗。“等了很久吗?”进屋之后,许则问。“还好。”看许则似乎是内疚的样子,陆赫扬说,“是我没打招呼就过来了,等一下也是应该的。”接着他半真半假地问许则:“不然给我一把你家的钥匙?”“好。”许则答得毫不犹豫,好像就算陆赫扬现在问他要的是房产证他都能立刻交出来。“你先洗个澡吧。”陆赫扬笑笑,“等会儿一起吃晚饭,贺蔚和昀迟也回来了。”意识到陆赫扬说要钥匙是开玩笑,许则垂下眼睛,点点头,去房间里拿了换洗的衣服,出来时路过陆赫扬面前,陆赫扬伸手把许则怀里的旧T恤拎出来。“不要穿这件,穿我给你的。”“好的。”许则听话地说,他没有再回去拿衣服,先去了浴室。陆赫扬拿着衣服去房间,进门的瞬间就察觉房间里明显发生了变化,陆赫扬抬头看着窗——薄薄的白色窗帘里多出了一层深灰色的遮光帘。‘窗帘太薄了,房间里这么亮,你应该很难睡着。’许则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都没想着要加遮光帘,因为半个月前陆赫扬那句无意的话,于是默默地装上了。他并不能确定陆赫扬还会不会来、会不会在这里午睡,许则不考虑这些,他的逻辑向来很简单——陆赫扬说了,自己就做。很快,许则出了浴室,擦着头去衣柜里找T恤。陆赫扬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等许则穿好衣服,他说:“过来。”外面的天暗下来,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被晚风吹动,发出轻微唰唰声。许则用毛巾揉了几下头发,走过去。陆赫扬牵住许则垂下来的右手,捏了捏他的手心,说:“感觉你瘦了。”“工作很辛苦吗?”他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