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等我一下,我洗个澡。”陆赫扬朝淋浴间走,一边说道,“很快的。”“没关系。”许则下意识地回答。如果是等陆赫扬的话,多久都没关系。陆赫扬去淋浴间后,许则坐在椅子上等他,时间临近下课,alpha们陆陆续续结束训练回到更衣室。周围不断有人经过,许则没有看手机也没有做别的任何事,就安安静静地等。大约过了十五分钟,陆赫扬从淋浴室出来,一边朝衣柜走一边戴上手环,他放好东西后回头看许则,许则也坐在那里看着他。陆赫扬走到许则面前,许则微微抬起头。旁边来来往往的alpha们在说话,唯独他们两人在沉默。陆赫扬垂眼看着许则,慢慢地擦头发,许则仰头跟他对视。这样俯视着许则的时候,陆赫扬会回想起他跪在自己面前被射了一脸的场景。现在的许则刚洗过澡不久,很干净,但和记忆里那张满是jing液的脸重叠在一起,又并不冲突。“走吧。”陆赫扬的目光在许则的脖子上扫过,对他说。两人从游泳馆走到校门口,过程中许则能感受到其他人的视线,好像他和陆赫扬走在一起是件很稀奇的事——的确很稀奇。一辆车停在右侧人行道边的树下,戴着白手套的alpha朝陆赫扬走了几步,将车钥匙交给他。陆赫扬说“谢谢”,alpha点了一下头,没有多说也没有看许则,随即另一辆车开过来,带着alpha离开。陆赫扬拉开副驾驶车门,许则道谢后坐进去。陆赫扬关上门,在车外接了一个电话,应该是贺蔚打来的,陆赫扬一边淡淡笑着回话一边隔着车窗看了许则一眼。“想吃什么?”陆赫扬上车后系好安全带,从许则腿上拿过书包放到后座。“都可以。”许则说。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陆赫扬从自己书包里拿出一盒创可贴,是之前贺蔚留下的。白色创可贴,上面印满了可爱小熊,没人理解贺蔚为什么会喜欢这种款式,就像谁都不理解他为什么要把跑车内饰装扮成粉色一样。“脖子贴一下。”陆赫扬把创可贴递给许则,接着开动车子,“去你家附近吃吧,有什么好吃的吗?”许则拆开创可贴,顿了顿,说:“面条。”“那就吃面条。”“好的。”第36章老城区离预备校近,开车十几分钟就到。巷子窄,陆赫扬把车停在路边,跟许则一起往里走。许则反射弧长,这个时候才开始担忧陆赫扬会不会吃不习惯。他犹豫了一下,给陆赫扬预警:“店面很小,可能也不是很干净。”“没关系。”陆赫扬转头看他一眼,笑着说,“我以前跟昀迟经常吃路边摊的。”许则放松了一点,试着接话:“贺蔚呢?”挺意外他会继续问下去的,陆赫扬说:“贺蔚前几年都在国外,这个学期才转回来。”“你们……关系很好。”不知道为什么,陆赫扬觉得许则像个努力尝试与人类进行交流的智能机器人,很认真又笨拙。陆赫扬点点头:“是的,我们三个从小一起长大。”许则的神情顿时有些怔愣,看起来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抿起唇没再开口。天阴阴的,应该是要下雨了。店铺里已经有点挤,都是收工后来吃晚饭的人,陆赫扬和许则找了角落里的一张小方桌,桌子一面靠墙,另一面挨着几箱啤酒,两人只能各坐在桌角一边。“你想吃什么?”许则问。店里很吵,陆赫扬听不见许则的声音,但从口型上可以判断出他在问什么。不过陆赫扬还是说:“什么?”许则于是靠过来一点,凑到陆赫扬耳边:“你想吃什么?”“跟你一样的。”陆赫扬回答。“香菜和葱要吗?还有醋和辣椒。”“都不要。”许则点点头,起身去报单。他站在柜台前,很高,脖子上歪歪扭扭地贴着几块小熊创可贴,年轻得与这里格格不入。不止这个店,而是许则所身处的一切,包括那个充满暴力和血腥的八角笼。面吃到一半,外面下起暴雨,许则又开始陷入担忧,他无所谓淋不淋雨,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一个人的时候从不撑伞——但这不妨碍他坚定地认为陆赫扬不能淋到雨。陆赫扬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眼屏幕,对许则说:“我出去接个电话。”透过窗户,许则看见陆赫扬站在走廊上,雨顺着屋檐淌下来,落在他身前二十公分的位置。陆赫扬神色冷淡,垂着睫毛,说的每句话都很简短,不太想多聊的样子。他很快就挂了电话,回到店里后结完账,接了两杯水,一杯放到许则面前。“你不吃了吗?”许则问。“嗯。”“那你早点回家。”许则喝了口水,站起来,“等一下,我去买把伞。”陆赫扬拉住他的手臂:“为什么要买伞?”“下雨了。”许则说。“我知道。车子离这里不远,跑过去就行。”许则难得坚持道:“会淋湿的。”陆赫扬就问他:“怕你淋湿还是怕我淋湿?”“怕你淋湿。”许则低头看着桌上的水杯,诚实回答。“我身体还可以,不至于淋一下雨就感冒。”陆赫扬拿起车钥匙,“跑吧。”两人并肩冲进雨幕里,跑过短短的小巷,拉开车门坐进去。前后不过十几秒,但身上还是被淋湿了一大片。车子没发动,闷热的空气混合着他们带进来的潮湿雨水,弄得到处都黏黏的,连信息素都是湿润的。天黑了,挡风玻璃上的雨水像暗河一样淌动,雨点不断砸在车顶上,又仿佛很遥远,因为许则只听得见自己和陆赫扬的呼吸。“纸巾。”陆赫扬说,“擦一下,”许则去抽纸巾,不小心摸到陆赫扬的手背,他刚要把手缩回来,陆赫扬却拉住他的手,按在纸巾盒上,说:“这里。”“嗯。”许则的嗓子有点哑,很干,他吞咽了一下,快透不过气。抽了两张纸巾,许则没用来擦脸擦手,而是摸摸索索地在擦被自己弄湿的车座。陆赫扬在昏暗中看了他几秒,忽然伸出手,扣住许则的下颚,大拇指指腹在他脸上蹭蹭。他的手是湿的,许则的脸也是湿的,陆赫扬问:“该擦的地方怎么不擦?”闻到他指尖淡淡的信息素,许则脸一下子热起来,说:“回去洗个澡就行。”陆赫扬没说什么,手落下去,从许则的颈侧滑过,然后开动车子。五分钟左右的路程,许则发现陆赫扬一直在瞥后视镜和倒车镜。他看不清陆赫扬的表情,但能感觉到陆赫扬的心情不太好,从吃面时接到那个电话开始。车停在楼下,跑几步就是楼道。许则刚要说再见,陆赫扬却跟他一起下了车,跑进楼道里。雨还没有变小的趋势,陆赫扬站在楼道口,转头朝雨里看,微微皱着眉。他的手臂上全是雨水,许则没考虑太多,想帮他擦一下,然而直接被陆赫扬抬手挡开。许则顿时愣了,陆赫扬很少这么直白干脆地表露出抗拒,许则的手在半空中僵了一两秒,才慢慢放下去。“对不起。”许则低声说。陆赫扬看向他,没有对许则的道歉做出回应。沉默片刻,他说:“上楼吧。”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上楼梯,进门后许则去烧热水,然后他推开房门,找干净的毛巾。陆赫扬站到窗前,将窗帘拉开一点,低着头往楼下看,不知道在看什么。热水烧好了,许则倒了半杯,又加了半杯冷水,调成温的,拿到房间里。他跟陆赫扬保持距离,站在书桌旁。外面暴雨倾盆,许则的心像被放在雨里,被打得一悬一沉。他想了又想,终于问:“怎么了?”陆赫扬侧过头看他,淡淡笑了笑,说:“有点累。”那笑容许则无法形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是个束手无策的局外人。许则一手拿着水杯,一手将自己脖子上的创可贴撕下来,因为沾了雨水有点不舒服。他再抬起头的时候,陆赫扬正盯着他的脖子。“你早点回去休息。”许则还在思索要说什么才能让陆赫扬不那么累,但话一出口他就觉得不对,许则改口道,“雨很大,开车太危险了,你要不……”话没有说完,许则停住了,因为陆赫扬突然朝他走过来。许则忍不住后退一步,撞到书桌上,很快他又被揽着腰往前,陆赫扬按住许则的后颈,低下头。炽热的呼吸贴近,脖子上传来一阵剧痛,许则闷哼一声,纸杯从手里落下去,水溅了满地。被咬了,许则的第一反应不是推开陆赫扬,而是搂住他的脖子。如果靠近的代价是疼痛,许则会毫不犹豫地选择确定,他最不怕的就是痛。陆赫扬咬着许则的脖子,一手从衣服下摆里伸进去,摸上许则的后腰。许则睁大眼睛,瞳孔失焦地看着前方,呼吸急促起来。陆赫扬的腺体离许则很近,在手环的抑制下,信息素只溢出来一点点,但也足够刺激到许则,生理的排斥本能促使他释放出更多信息素来对抗。腺体狠狠跳了几下,信息素带动血液在身体里冲撞,许则有些难受地呻吟了一声,陆赫扬的呼吸顿了顿,然后他松开牙齿。灯光不够亮,阴影里,陆赫扬看见许则脖子的掐痕上多了一个血红的牙印,没有流血,唾液在上面微弱地反着光。雨噼里啪啦地撞在窗户上,房间里没有其他声响。陆赫扬停了几秒,在许则脖子上被自己咬过的地方舔了舔。许则顿时收紧了抱在陆赫扬脖子上的手,后背打颤。陆赫扬很明显是在发泄,许则不介意,如果陆赫扬不开心,他愿意成为那个发泄口。很久,陆赫扬抬头,许则注视着他的眼睛。许则的伪装一直很差劲,只要陆赫扬靠近他,他就会紧张到把一切都写在脸上。对视了一会儿,陆赫扬将手从许则的后腰上移开,隔着衣服搭住他的腰,说:“别这么看着我了。”许则点点头,去看别的地方。他也不想的,假如世界上有一种可以让人不把目光放在陆赫扬身上的药,许则会第一个去买来吃,以免自己恼人的视线让陆赫扬感觉到负担。“刚才在楼下,生气了吗?”陆赫扬问。生气谈不上,许则的性格里好像天生缺乏这种情绪,就算有,他也绝不可能对陆赫扬生气。许则只是有点低落,一点点而已,但没有哪条规定说陆赫扬必须要顾及他的心情,别人也一样。“没关系的。”陆赫扬叫许则不要看着他,许则就对着电风扇这样回答,他仍然没有把手从陆赫扬脖子上拿下来,贪心地想要多停留几秒。陆赫扬数着许则的睫毛,对他说:“没关系的话就没有补偿了。”这句话成功地使许则忍不住再次看向他,怔怔地问:“补偿?”“嗯。”陆赫扬的手往下一点,从许则的腰上移到胯侧,说,“要不要?”“要。”许则不可能拒绝,他无意识地用指尖碰着陆赫扬的头发,罕见地要求道,“我来选可以吗?”“可以,你选什么?”许则屏息几秒,仰起头,在陆赫扬的额头上亲了一下。他认真地看着陆赫扬,像在吹灭蜡烛后许了个愿,许则说:“希望你不要不开心。”陆赫扬的手机又响了,但他无动于衷地直视着许则,等手机安静下去,陆赫扬才开口:“好的。”雨小了一点,许则双手撑在窗台上,目光追随着远去的车灯,直到它消失在拐角。他摸了摸脖子,被陆赫扬咬过的地方热且胀痛。许则转身回到桌边,把那几张小熊创可贴用纸巾捂干。创可贴上没有血迹也没有脏东西,许则将它们一张张折起来,用新的纸巾包好。--------------------陆赫扬:无语住了,小熊创可贴不是我的啊。第37章周五放学,陆赫扬收拾书包,往窗外看了眼,发现贺蔚正站在对面那栋教学楼的走廊上,装得像个清纯二百五一样地跟池嘉寒搭话。小风在中午时发来消息,告诉陆赫扬17号今晚没有被安排到比赛。司机已经在校门口等着了,今天陆承誉回家,陆赫扬要回去吃晚饭。“理事长刚下飞机,大概一个半小时后到。”司机慢慢开着车,对陆赫扬说。“好的。”陆赫扬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预备校门口的非机动车道上永远空闲,偶尔飞驰过几辆重机。夕阳斜照过来,陆赫扬坐直了一点,在刺目的光里眯起眼。还是那辆不合群的旧单车,风吹起alpha的头发和校服,落日下他像颗琥珀。每次看着许则,陆赫扬都会觉得世界在变安静,很奇怪的感觉。车子快开过去了,陆赫扬忽然伸出手,把许则的侧脸放到食指和大拇指之间,轻轻捏了一下。陆青墨这次没回来,陆赫扬在房间写作业,等时间差不多了,他下楼去餐厅,坐在椅子上等陆承誉。十几分钟后,车子开进花园,陆承誉下了车,跟他一起到的还有一位beta秘书,拿着公文包跟在陆承誉身后。“爸。”陆赫扬站起来。陆承誉看了陆赫扬一眼,解开西服纽扣,坐在椅子上:“吃饭。”又是一顿没有对话的晚餐,陆承誉吃了几口便放下餐具,起身去书房。那位beta秘书在陆承誉离开后来到餐厅,将一个文件袋放到餐桌上。他没说文件袋里是什么,但陆赫扬猜得到,他问:“我爸爸看过吗?”“没有。”秘书回答,“理事长暂时没有时间看。”“好的,谢谢。”陆赫扬说。晚上,陆承誉出门参加宴会,陆赫扬洗完澡站在阳台上,一边擦头发一边给许则发信息:今天打比赛了吗?这是他第一次发消息给许则,两分钟后陆赫扬收到回信,许则说:没有,今天没有比赛,你去城西了吗?这句话意味着许则现在不在城西,应该在家里。陆赫扬回复:有点事,今天没去,所以不知道你是不是在骗我。许则这次回得很快:没有骗你,我在家里。陆赫扬:骗我也没关系,比赛没受伤就行。许则:真的没有打,也没有受伤。陆赫扬:怎么证明呢?那边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信息,是一张图片。许则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以俯拍的角度,从嘴巴到小腹,完完整整,很诚恳地向陆赫扬证明自己没有受伤。暖黄的灯光照在他光裸的上半身,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他锁骨、胸肌和腹肌上那种温热的触感。手机像素不佳,但可以看出除了一些旧伤疤,确实没有新伤。许则脖子上的掐痕已经差不多消退,只剩牙印还隐约可见,不过一两天后应该也会消失了。如果陆赫扬当时再用点力,咬破许则的脖子,也许疤痕能持续得更久一点。虽然知道许则没有半点歪心思,但陆赫扬还是问他:为什么给我发裸照?几秒后他就收到回复:不是的接着许则又发:真的没有打比赛,没有受伤陆赫扬都能想象到许则此刻急于解释的表情,他看着屏幕笑了一下,回复:好的,相信你。许则回:谢谢。对着这两个字看了半分钟,陆赫扬将许则的备注名改为“许呆”。然后他在椅子上坐下来,拿起小桌上的资料袋。打开,里面是一份薄薄的文件,许则的一寸照是预备校入学时统一拍的,穿着校服,面无表情地盯着镜头。因为是黑白复印件,那张脸看起来比平常还要冷厉阴郁一些。17岁,s级alpha,高二11班在读生,居住地址……跟陆赫扬所了解的基本吻合。关于许则的家庭关系,很简单,父亲是警察,十年前在一次任务中意外殉职,母亲曾是一名舞台剧演员,六年前自杀去世。唯一还在世的亲人是外婆叶芸华,目前正因心血管疾病和精神问题在一家私人疗养院接受长期治疗。三个人的资料只印了一页,毕竟两个是逝者,一个是病人,似乎没有深挖的必要。陆赫扬翻开下一页,上面是许则的其他社会关系。廉价的黑拳拳手,同时在地下俱乐部兼职服务生和杂工,不止一次地被唐非绎带去酒局,信息具体到每次酒局的时间、地点、包厢号和参与的大致人员。那些人是谁,许则未必了解,但有些名字陆赫扬很熟悉,总之是和唐非绎一类的人,他甚至看到了自己姐夫魏凌洲的名字。陆赫扬把文件放回资料袋里,秘书说陆承誉暂时没时间看这份调查,陆赫扬相信是真的。陆承誉不是暂时没空看,而是理事长的时间和精力很宝贵,根本不会浪费在一个高中生身上,许则对陆承誉来说实在是个太不起眼的存在。所以把这个文件袋给陆赫扬的目的,只是要提醒他,注意该和什么样的人来往,又该和什么样的人保持距离。毕竟陆赫扬之前关系稍好的朋友里,没有一个是被白纸黑字印了调查报告送过来的。陆赫扬抬头看着夜空,其实没什么好看的,今晚没有月亮,星星也不亮。他重新拿起手机,给许则发了晚安。许则很快就回复了:你也是,晚安。第二天陆赫扬起床时陆承誉已经出门参会,保姆说他昨天很晚才回来,并且在宴会上喝了酒,但今天还是准时地早起了。陆承誉是个优秀的执政者,纵然联盟中有很多人不满他的政治倾向和行事手段,但几乎没有谁指责过他无能或质疑他的能力。陆赫扬吃过早饭,花了两个小时将作业写完。十点多,他独自开车去鸾山。路过老城区,陆赫扬把车速放缓,看了眼拥挤的街道。当然没那么巧会又遇见许则,陆赫扬只是想起上一次许则在这里帮他换车胎,那时候他们还很陌生。到了半山腰,身后十几米外一直尾随着的保镖车停下了,没有再继续跟。又往上开了几分钟,陆赫扬停在一栋山庄别墅的大门外,等门禁识别车牌号,感应杆抬起。车子最后开到花园里,陆赫扬下了车,对戴着遮阳帽正在修剪一株橄榄树的omega叫了声:“爸。”omega停下剪刀,直起身转过头来,朝陆赫扬笑了笑:“要来怎么没提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