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活一世,到头来,讲出‘不后悔’三个字,没白活。”老夫人撑着桌子起身,“淮康,你辜负了那么多人,别辜负京哥儿和孙儿了。” “哎。”周淮康答应。 老夫人拄着拐杖,跨门槛,“你外公将李氏家族托付你了,你保全,当然好,保不全,不怪你。董事们不安分,水太深了,你才多大岁数啊,扛起这么重的担子。” 周京臣跪下,磕了个头,“姑婆,我一定保全。” 。。。。。。 离开老宅,周京臣去了逐月茶楼。 沈承瀚在2号包间的门口等他。 路过1号包间,李氏集团的高管恰好出来,迎面相撞,对方恭维,“周董,春风满面啊。” “王主管,去哪啊?”沈承瀚吊儿郎当,倚着柱子。 “去厨房催菜。” “狗腿子的活儿啊——”沈承瀚咂舌,“大李董的这艘船上,你不受器重啊。” 王主管笑容一僵。 “有活儿,总比没活儿强。”包间里,公关部总监替王主管出头,“大李董这艘船,精兵良将太多,端茶倒水的活儿,大家抢着干。沈董这艘船太空旷,大大小小的差事自己干,无人效力。” 说沈董,其实是指桑骂槐,说周京臣。 只是不敢点名罢了。 沈承瀚恼了,上前一步。 “慢。”周京臣拦住。 他瞥了一眼里面,叶柏南在主位,李韵华和李慕白分列左右,十几名高管作陪。 这阵仗,俨然是李氏集团的幕后大佬了。 “小舅舅和表哥也在啊。”周京臣推门而入,伫立在灯下,“柏南,好大的排场啊。”第237章周京臣不要这孩子 叶柏南端起两杯茶,走向他,“约了下属?” 他接过茶,没喝,自嘲打趣,“有用处的下属,全部聚集在你这里了,我约哪个?” “不如加入我?”叶柏南调侃。 “加入你,谁是老大?” 四目相视。 无形的刀光剑影。 “各凭本事了。” “你本事大,名不正言不顺。”周京臣转动着茶杯,“读历史吗?一个是正统,一个是篡位。” “猛虎难敌群狼。”叶柏南一字一顿,“你明知这些董事、高管都不忠心你,但你没办法动他们。董事有股份,是集团的主人,你没资格开除。至于各个部门的高管,手中有资源,有心腹员工,你开除市场部总监,他带走一批客户和骨干,短期内,你填不上空缺,部门会瘫痪。” 周京臣随意解了两粒扣子,云淡风轻地注视他。 他笑了,“市场部,财务部,公关部,和你是对立的阵营了,认输吗?” “我输了吗?”周京臣也笑了,“这三大部门是集团的关键,你在意,我更在意。” 叶柏南微微眯眼。 他点到为止,绕过茶桌,停在公关部总监的背后,胳膊圈住椅背,俯下身,“你挺猖狂。” 公关部总监刚要挪椅子,被他摁住肩膀,动弹不得。 “李氏集团跟你姓,怎样?” “不跟我姓,也没跟周董的姓啊,跟了大李董的姓。”公关部总监表面客气,实则是大不敬,“周夫人是嫡系子女,才轮到周董当继承人。可惜大李董投错胎,屈居人下。” 周京臣那只手隐隐发力,骨节捏得嘎吱响,公关部总监面色一阵青一阵红,快招架不住了。 下一秒,茶水从头浇下,狼狈至极。 “茶水提神,让你清醒。”周京臣的唇挨着公关部总监的耳朵,腔调阴森,“分不清主子,可能有好下场吗?” 他目光梭巡桌上的每个人,压低声警告,“他们的下场一个比一个惨,包括李韵华和李慕白。有李家的护身符,尚且没有好下场,你有什么?你不过是一条傻狗。” 公关部总监喘着粗气。 周京臣缓缓直起腰,逼近一旁看戏的叶柏南,“记得抽空,选一份贺礼。” “哦?什么贺礼。”叶柏南扬眉笑。 “祝贺我做父亲。”周京臣愈发春风满面了,“而立之年,喜得子女,不值得庆贺吗?” 分明在笑。 气氛又仿佛冰窖。 冻得人发寒。 叶柏南笑意收敛,“母亲是?” “柏南,明知故问了。”周京臣佯装生气,“我有几个女人啊?一个而已。” 叶柏南面孔一寸寸冷了。 “按习俗,未满三个月,不能公开。”他按捺不住的愉悦,“幸好,我不信习俗。越是藏着掖着,越容易出意外。” 周京臣说完,走出包间。 沈承瀚指了指公关部总监,面容阴狠,“你胆子肥啊,惹我。” “承瀚!”周京臣皱眉。 沈承瀚咬了咬牙,走了。 。。。。。。。 程禧傍晚接到经理的电话,去百丽开会。 打开门,过道站了一个男人。 “禧儿小姐,您认识我吗?” “你是。。。”她打量男人,有印象,“哥哥的司机?” 他跟了周京臣五年,从“工程师”跟到“总工程师”,又跟到“集团董事”。周京臣经常加班,总是凌晨用车,他兢兢业业,没出过交通事故,没拖延过时间,周京臣很信任他。 2月份他调到北航集团的礼宾部,负责机场、公司、酒店的公务行程,接送外宾入住、考察。 而且是周京臣亲自调岗的。 “高管私人司机”变成“公家司机”,不属于平调,属于降职。 “你怎么来烟城了?”程禧邀请他进门。 “周先生吩咐我带您去医院。”他规规矩矩在门外,婉拒了邀请,“做一个小手术。” 程禧一懵。 “李家知道您怀孕了,周副市长和周夫人没表态,老夫人是外姓人,也不便插手。周先生考虑大概率结不了婚,您和孩子的名分不中听。”司机神色恭敬,安慰她,“您年轻,不愁以后没孩子。” 她脸色骤然苍白,一动不动,“是哥哥的意思?” 司机笑而不语。 原来,周京臣昨天的避而不答,彻夜难眠。。。是琢磨孩子的去留。 他清楚她舍不得。 她没了父亲,母亲又不久于世,这个孩子,不单单是孩子,是她唯一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了。 意义太不一样了。 “走吧。”司机侧身,示意她。 不对。。。 周京臣即使要打掉孩子,也应该吩咐秘书,不应该吩咐一个司机。 程禧护住腹部,后退,掏手机。 司机发现她的意图,一把夺过来,拽着她出去,“禧儿小姐,别耽误工夫了,这孩子周先生不留。” 话音未落,电梯里,楼道口,分别蹿出两拨人。 一拨是保镖,一拨是黑衣人。 互相对峙。 司机审视黑衣人,“我为周先生办事的。” “周公子猜到你们会来,提前部署了我们,保护禧儿小姐的安全。”领头的黑衣人寸步不让,“你们今天出不了这扇门。” 事已败露,司机不伪装了,索性挑明,“没人敢阻碍周夫人,她是周先生的母亲,周先生也得服从。” “少废话!周公子下令,无论什么人,来一个,废一个。”黑衣人一挥手,四名手下扑过去,司机这边的保镖也冲上去。 程禧跑回客厅,躲在窗帘后,抓着晾衣杆,挡在身前自卫。 周夫人派来的。。。 周家容不下孩子。 是了。 周京臣不爱玩儿,同圈子的子弟们爱玩儿,怀了孕,母凭子贵逼婚的,周家见识多了。 和富豪耍这招,遇到心软的,兴许得逞了;和权贵耍,纯粹自讨苦吃。他们生活在危机四伏的权力场,圆滑警惕,最厌恶算计。 周夫人一定以为,她也是那种女人。 不甘心脱离了周家这棵大树,一早就在套路周京臣,妄图上位。 经历了耿世清、胡生那些不堪入目的联姻对象,更会不择手段拴住周京臣。第238章孩子没了,想过我会怎样吗? 客厅的打斗声渐渐弱了。 为首的黑衣人掀开窗帘,安抚程禧。 她探头,司机那伙人挂了彩儿,倒在地上,呻吟着。 周京臣的这伙黑衣人,是专业玩格斗的,基本没大碍。 “禧儿小姐?”黑衣人夺她手中的晾衣杆,她攥得紧,手心全是汗。 “周公子吩咐我保护您。”对方柔声细语,拉住她,“我送您去医院。” 去医院。。。 程禧本能捂住肚子。 黑衣人拿起沙发上的毛毯,披在她身上,“是检查胎儿的情况,不做手术。” 忽然,距离最近的一名保镖扑向程禧,那架势,似乎要活生生将她撞流产。 黑衣人一拳反击,劈砍保镖的后脖颈。 “周夫人不留,这个孩子绝对留不住。。。”保镖啐出一口血痰,舔着门牙。 “究竟是谁派你们来的!”黑衣人踩住保镖的胸口,“真是周夫人吗?” “除了周夫人,谁有胆子灭了周家的种。” 程禧眼眶一阵涩涨。 即使程衡波没死,依然是卫生局的副主任,程家也确实高攀不上周家。 周淮康提携的司机,有朝一日超过周淮康了,照样毕恭毕敬,卑躬屈膝。 是恩人,是主子。 但周家的血脉,周夫人宁可和周京臣撕破脸,都狠下心不要。 是多么嫌弃她的存在,多么瞧不入眼程家夫妇。 “绑到卫生间,等周公子处理。”黑衣人交代完,搀扶程禧出门。 “我们轮流盯着,这伙人是六点进小区的,六点半上楼。” 她萎靡不振。 黑衣人不再多言了。 。。。。。。 秘书匆匆赶到周京臣的包间,“不出您所料,夫人派了一拨人,强迫禧儿小姐堕胎。” 男人闭目。 胸膛大幅度起起伏伏。 在克制。 沈承瀚宽慰他,“伯父退休了,伯母不得不替你谋长远,你在董事会上的提议,没人支持,是给你敲警钟了,单打独斗太困难。祝云楼是集团的定海神针,威望极高,连叶柏南都客客气气的,他辅佐你,可以震慑董事们,他叛变了,大家也无所顾忌了。” 男人沉默。 “你想娶禧妹妹,伯母想娶一个对你有帮助的儿媳妇,强强联姻,你省心不少,伯母是好意,用错了方式。”沈承瀚拍了拍他肩膀。 他睁开眼,“人呢。” “禧儿小姐在医院,很安全,夫人在老宅。” 周京臣松了松衣领,起身出去。 叶柏南的包间请了唱苏州评弹的姑娘,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们大手笔扔小费,铺了满地的钱。 公关部总监好色,大声叫嚷,“脱一件衣服,小费一万!” 有高管附和,“她只穿了旗袍啊,岂不是脱光了?” “旗袍,袜子,鞋,内衣,她脱一件,我结账一件。” 他们兴致勃勃,姑娘们又怕,又急,瑟缩在椅子上。 叶柏南端起白瓷茶杯,修长的骨节一下下叩击杯壁,注视门口的周京臣。 众人循着视线也发现了他,气氛一僵。 “姑娘们,撤了。”周京臣发话。 三个姑娘捧着琵琶,低头一溜小跑,逃离包间。 “我扫兴了?”他鞋底碾过钞票,似笑不笑打量李韵华,“小舅舅这样开心,小舅妈知道吗。” 李韵华一脸不耐烦,“少提她!我李家养着她,她花我的钱,要学会装聋作哑!” “大舅风光的时候,小舅舅老实本分。如今,大舅倒台了,小舅上位,本色暴露。” 几名董事和高管也打量李韵华,神色各异。 “当众羞辱结发妻子,不念夫妻恩义,值得诸位追随吗?追随他的下场,能好过他的妻子吗?” 他们互相对视,安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