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是生意人,还是流氓?”周京臣负手而立,面容阴骇,他骤然一生气,格外的危险,“这是茶楼,不是会所,她们是唱曲的艺人,不是陪酒卖笑的女公关!” 包间里男人们,经历了劝导、斥责,过山车似的大起大落、恩威并施,全部垂着脑袋,服软了。 “在李氏集团一天,遵守我周京臣的规矩,维护李家的口碑。你们应酬风月场,我不干涉,在什么地方办什么事,捅了娄子,我不饶他。” 周京臣教训了一通,拂袖而去。 “他耀武扬威什么!”李韵华恼了,周京臣是故意针对,给一个下马威,让在场的人明白,谁是李家的老大,谁是狗仗人势。 叶柏南一边饮茶,一边若有所思。 周京臣那一句:这三大部门是集团的关键,你在意,我更在意。 他意识到,搅浑李氏集团这潭水,不应该这么容易。 李家的子孙虽然不成气候,毕竟是百年基业,传承了三代,总有忠诚的心腹,何况周京臣成大器,有手腕有智谋,也不应该输得这么快。 他环顾了一圈包间,温润淡泊的皮相下,是精明狡诈的目光,“在座的,是否有人身在曹营心在汉。” “叶大公子是怀疑,我们之中有周董的间谍吗?”高管董事面面相觑。 个个儿演技派。 乍一看,真看不出问题。 越是无懈可击,越是训练过,越证明有间谍。 周京臣这招棋,算计得太漂亮了。 被打得节节败退,也沉得住气,咬牙死扛着。 叶柏南笑了一声,“我随口一问而已。” 。。。。。。 周京臣回到老宅,南厢房的灯亮着。 窗子半敞,映出一男一女的影子。 在争吵。 “姑妈面前,你讲的什么话?辞了官职,委屈我了。。。我埋怨过你吗?” “没埋怨吗。”周淮康翻了一页书,“不当市长夫人了,你心气儿不顺。” “市长夫人是体面,市长的公子更体面!”周夫人关了窗,拔高音量,“你是市长,李家人敢得罪京臣?集团下属敢和京臣犟嘴?你不是市长了,京臣的地位、势力又不一样了。董事,高管,比他资历深,在本地的人脉广,他压得住吗?” 周淮康心烦意乱,“是京臣劝我辞职的!他作风谨慎,一定有他的考虑。” 房门这时“砰”地踢开。 周夫人吓了一跳。 庭院风大,周京臣衣裤单薄,刮得烈烈鼓动。 他一手勾着车钥匙,一手插兜,白皙如玉的眉目,藏了阴狠的味道。 “聊什么呢。” 周京臣迈一步,悍匪一般的气场,惊得周夫人退一步。 “是在聊得逞没得逞吗?”他站住,“您是一而再挑衅我的底线。” 入夜,晚霞紫得发黑。 绿琉璃瓦的拱形屋檐上,停着一排鸽子,程禧住在老宅的那几天,最爱喂鸽子,喂金鱼,糟蹋花草。 老夫人精心培育的白牡丹,只剩一朵了。昨天,老夫人望着光秃秃的牡丹园子叹气,池塘里那条凤尾金鱼也撑死了。 “您安排人绑架禧儿,逼她打掉孩子,想过我会怎样吗?”第239章你是逼我,求名分 “打掉孩子?我没有!”周夫人喊冤,“不是我干的!” 周京臣食指有一搭无一搭戳着梳妆台,好半晌,“司机是您的人吗?” 她不吭声了。 “2月份,我发现司机向您汇报我的行踪。”他拾起口红,在镜子上涂涂画画,“您好奇我包养了哪个女学生,住哪套房子,所以收买了司机,对吗?” “假如你二十岁在外面鬼混,我不管。”周夫人瞟了一眼梳妆镜,口红写出的‘安分’二字,猩红如血,她头皮一麻。 “可你三十岁了,是结婚生子的年纪,你任性妄为,我不放心。” “您没想到我外面的女人是禧儿。”周京臣噙了一丝笑,“事已至此,您不认儿媳,也要认孙儿,周家的长孙,李家的嫡外曾孙,多少人瞩目。若是‘意外’流产了,我会追查到底,周家、李家免不了一场大风波。” “我不动她,你不用警告我!动她的,另有其人。”周夫人没好气。 周京臣扣上口红盖,重重一撂,“您安分,我保李家。您不安分,咱们没了母子情分,您的娘家与我无关了。” “你现在肆无忌惮啊——”周夫人从床上起来,“禧儿刚怀孕,你四处宣扬,原本叶柏南控制李氏集团是名不正言不顺,结果你给他戴了一顶绿帽子。这下,他有理由折腾你了,报夺妻之仇。” “我和他之间怎么斗,我有打算。”周京臣也挪开椅子起来,“至于禧儿,怀了孕不娶进门,遭人诟病唾弃。我的名声,周家的名声,您自己掂量。” 周夫人笑了,长长呼出一口气,“你大张旗鼓的,就是逼我,求名分。” “禧儿是周家养女,养父母不同意,改不了户口身份,没办法登记结婚。”周京臣伫立在那,灯光笼罩住的一张脸,收敛了戾气,平和谦卑,“母亲,我求您。” “我不同意。”周夫人整理着梳妆台,不肯下台阶。 “我同意!”短短数日,周淮康消瘦了许多,头发懒得染了,鬓角花白,仿佛苍老了十岁,“你在周家做主了一辈子,我做一次主。京臣和禧儿结婚,我们离婚。” 他干脆,拉门出去。 周夫人呆滞了一秒,也冲出去,拽住他,“离婚?” “将就过下去,与其相看两厌,不如及时收场吧。”周淮康背对周夫人,轻轻甩开她手,“周家老宅是我父亲的遗产,你别怪我,我必须留着。所有的古董、家具是你的,我这些年的工资也如数上交了,你娘家的财富我一分一毫没资格拿,回去以后,办理手续吧。” 周夫人猛地一踉跄,差点栽倒在地,“你疯了?”她招呼周京臣,非笑非哭的,一副不可置信的荒谬,“京臣,你父亲疯了。” 周京臣没有理会她,径直离开宅院。 坐上车,秘书发动引擎,“是夫人吗?” 他手支着额头,凝视窗外绿油油的芭蕉,“不是。” “是叶柏南,好一招挑拨离间。”秘书调头,驶向车站,“夫人先是撮合您和祝家联姻,又送禧儿小姐出省,搞得李家乌烟瘴气。现阶段,无论禧儿小姐在外省发生什么灾祸,夫人的嫌疑最大。而且司机和夫人早有来往,更是铁证如山。周家母子反目,李家众叛亲离,叶柏南果然心毒手辣,置您于绝境。” 周京臣掏出烟盒,蓦地想起程禧不让抽烟,丢在一旁,“禧儿怀孕,和他没关系了,他失去了要挟我的王牌,自然不希望孩子出生。” 秘书感慨,“他对禧儿小姐有真心吗?” “一颗被仇恨包裹的心,隐忍了三十二年,没心思儿女情长。”周京臣拨弄着打火机,神情幽邃莫测,“不过,一旦有心思了,便会心软。心一软,伤害她的真相,不舍得说出口了。” “周副市长。。。要离婚?”秘书试探问。 “嗯。” 秘书诧异,“有隐情吧。” “父亲大约有预感,难逃一劫了。离了婚,不牵连我和母亲。”周京臣靠着椅背,手一横,遮住一路的霓虹灯火,“他同意我娶禧儿,是赌了一把。如果程衡波的自杀浮出水面,禧儿作为周家的儿媳,不追究了,父亲兴许度过危机。” “禧儿小姐会知情吗?” “证据在叶柏南手上,取决于他了。”指缝间,是长街的火树银花,浮光掠影在周京臣的面孔一闪而过,“叶太太对父亲心存旧情,叶柏南顾及她,才迟迟没有动父亲。” 。。。。。。 凌晨,程禧饿了。 摸索床头柜上的面包。 黑暗中,摸到一只男人的手。 紧接着,亮了灯。 “保温壶有红豆粥。”周京臣在一团白光的深处,身型宽阔,敦厚,英武。 带着风尘仆仆的倦色。 “哪来的粥。”程禧嘶哑。 “我回你住处煮的。” 她一愣,“你亲手煮的?” 周京臣拧开壶盖,舀了一碗,在唇边吹凉,喂她。 程禧仍旧愣着。 “张嘴。” 她抿了一小口,本来,不信他煮的,喝完,信了。 “没煮烂。。。豆子夹生的。”程禧抢过勺子,搅了搅,“汤是汤,豆是豆的。这是豆汤,不是豆粥。” 周京臣站起,好脾气,“我去买一份。” “三点了,粥店不营业了。”程禧叫住他,脸色稍稍苍白,“周家。。。是不是——” “那伙人,不是母亲派来的。”周京臣清楚她介怀什么,“你安心,我解决。”第240章怀孕了,不能亲密 “不是周阿姨派来的。。。是谁?” 昨天,黑衣人质问司机,司机说:周家的血脉,除了周夫人,谁敢碰。 何况,知道她住处的,又有几个人? 她怀孕,妨碍了周京臣联姻,影响周夫人挑选名门儿媳,哪家的世家小姐愿意进门当后妈呢。即使养在外省,甚至国外,对方也无法忍受丈夫和另一个女人纠葛牵绊一辈子。 有了骨肉,是斩不断的。 容不下孩子的,唯有周家。 “确实不是母亲。” 周京臣许是顾忌她的情绪,又许是没证据,总之,没提叶柏南。 “我在查。” 程禧心口莫名一揪。 范围这么小,凭他的人脉势力,岂会查不出。 “是。。。柏南?” 偌大的病房,一片死寂。 周京臣平静注视她。 程禧隐隐觉得喘不了气,抓着床单,“为什么?” 她眼中,叶柏南并非坏人。 至少,对她体贴,绅士。 送她礼物,帮她出头,也护过她周全。 那样的君子风度。 发乎情止于礼,尊重又温存。 是假象吗。 没有一丁点真心吗。 目的是借助她,进入周家,报复周家。 她仅仅是一个工具。 恶意的,虚伪的。。。 程禧手越抓越紧。 春风一般的笑,纯粹柔情的眼睛,演得了戏吗,骗得了人吗。 “不是叶柏南。”周京臣安慰她,一副无波无澜的面孔,“我的下属,对手,也有听说你怀孕的。” 她一怔。 “我会调查清楚,别胡思乱想。”他去洗手间打了一盆水,擦拭她脸,“你害怕是叶柏南,对吗。” “程家出事后,待我好的,只有周叔叔,周阿姨,你和柏南。”程禧垂眸,失意,落寞,“如果这份好,有欺骗,有污秽,我宁可从没好过。” 周京臣手一僵。 心跳在一霎骤停了。 良久,他洗了毛巾,蹲下,擦拭她脚。 “不得已的隐瞒呢。” 程禧摇头,“骗就是骗,不干净就是不干净。所谓的不得已,是为了心安理得的骗。” 他指节泛白,擦一下,顿一下。 心脏亦是跳一下,窒息一下。 “我脚臭不臭?”她忽然问。 周京臣回过神,“不臭。” “我踩空了,踩马桶里了。”程禧坦白。 “你踩马桶干什么?” “开窗户。”她比划,“太高了,我够不着。” “万一滑倒摔跤,会流产的!”周京臣气愤,严肃,太阳穴的青筋一缕叠着一缕,“你让我省点心,行吗?” “我骗你的。”程禧托腮,“你瞧,我没摔跤,也没流产,你恼不恼?” 他所有的怒火,狂躁,哽在喉咙。 如一根锋利的针。 扎着他。 “你有没有瞒我什么?”她晃悠腿,脚趾湿漉漉的。 “没瞒。”周京臣撇开头,端着水泼掉,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闭上眼。 拳头攥得锥心的痛。 冰山一角,在浮出水面。 他和她之间,是命,是天意,是无解。 “哥哥。”她叫。 周京臣睁开眼,出去。 随手扯松了领口,“在任何地方,你老老实实的,记住了吗?” 程禧埋在枕头底下,声音发闷,“记住了。” 他上床。 “你躺沙发——”她手肘撞他。 周京臣挪远了一寸,“我躺在床边,压不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