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什么?”他摁住。 “我换一枚。” 周京臣笑,“不换了。” “才五千块。。。”程禧小声。 “你的五千块是实习赚的,珍贵程度胜过我的五百万。” 她一言不发,低着头。 关了灯。 黑暗中,程禧挪向他,贴着他臂弯。 温软,乖巧。 片刻,她睡了。 周京臣睁着眼。 月色涌入,他和她的影子虚无飘渺映在天花板。 依偎,相拥。 他心脏隐隐绞痛。 。。。。。。 第二天下午,叶氏集团的四位董事给周京臣摆了一桌酒席。 祝贺他成为董事。 一群老油条们,圆滑,世故,一杯接一杯敬酒。 谈笑的工夫,秘书没敲门,风风火火闯入,“周董,出事了!” 包间内,一霎安静了。 他们酒兴正酣,最忌讳扫兴。 周京臣蹙眉训斥,“没规矩。” 秘书也冤枉,“是大事。。。” “喝酒更是大事啊!”董事不乐意了,替周京臣斟酒,“保利俱乐部新招聘了一批表演女郎,个个儿多才多艺。人间天堂的大客户有三分之一去保利了,绝不是庸脂俗粉。” “保利不是查封了吗。”另一名董事奇怪,“抓捕了七十多个少爷、公主,据传赵总监那晚也在,转天辞职了。叶董维护了老员工体面,哪是辞职啊,是开除!” “封了半年,30号又开业了,背景豪横啊!”董事怂恿周京臣去开开眼界,“我了解周公子的品性,高洁如兰,正人君子。咱们有分寸,只在演艺大厅欣赏歌舞,不搞乱七八糟的。” 董事们酒意上头,蠢蠢欲动。 周京臣夹了几次菜,一次也没夹住。 分不清是预感到什么,还是醉了,手不停颤,眼前一片片的漆黑,血液冲撞着五脏六腑,恨不得撞裂了他。 “什么大事。” 秘书附耳说,“程小姐。。。失踪了。” 他急促地喘息,闭上眼。 四肢紧绷,青筋毕现。 “多久了。” “一个半小时。” 周京臣撑住酒桌,缓缓站起。 刚迈步,猛地一踉跄。 身躯直挺挺地朝前栽倒。第276章流了孩子,报复,二选一 周京臣昏迷了一会儿,苏醒时,躺在大堂的休息区。 秘书在一旁。 “董事呢。”他沙哑开口。 “我亲自送出门,又给保利俱乐部的老总打电话,四位董事的消费记在沈公子的账上。”秘书斟了一杯水,服侍他吃药,“您是急火攻心,我买了祛火药。” 他接过水杯,“保利老总是大斌吗。” “是。”秘书汇报,“沈承瀚的发小。” 周京臣在包间一听董事们议论保利俱乐部,便猜到和自己的圈子有关了。 开会所不是开酒吧,酒吧讲究有钱,富二代、明星都有资格开,会所讲究有势,老总的背景是黑的、白的、红的‘三道合一’,起码认识其中一条道的朋友,生意才干得下去。 会所‘掐架’、‘抢资源’,道儿越多,越熟,胜算越大。 大斌和沈家是世交,和李氏家族关系一般,沈老太爷在南方混得排面大,以沈家为中心,联络了七、八个大家族,李家属于老二,大斌家属于老三。 按家族排序,大斌喊周京臣‘二哥’。 假如周淮康还在职,他绝不和大斌来往。 毕竟,保利俱乐部在周家地盘上,容易误会周家是保护伞。 “你通知大斌,我周末去一趟。” 秘书点头,“叶柏南的人间天堂和保利俱乐部一街之隔,娱乐场所的腌臜内幕,洗钱渠道,同行多多少少挖得了底细。” 周京臣掂量着药盒,陷入沉默。 “您不找禧儿小姐吗?”秘书试探。 男人仍旧沉默。 “禧儿小姐大概率是住酒店——” “她没住酒店。”周京臣笃定,“入住需要身份证登记,她清楚,我可以找到她。” 秘书沉默了。 “流掉孩子,检举周家,她二选一了。”周京臣只觉得五脏六腑拧作一团,撕碎,焚烧,化为灰烬,“她心里的结,解不开。她怀疑我父亲自保,诱导了她父亲自杀,她嫁给我,为周家生儿育女,她对不起程家。总要报了两家的仇,消除负罪感。要么,灭了周家唯一的血脉,要么,报复我父亲一次。” 大堂烟火气浓,他面色苍白,刹那,削瘦了一圈。 失了魂,落了魄,无波无澜,如一潭死水。 “这世上,无人比您了解禧儿小姐的难处了。”秘书话锋一转,咬牙切齿,“叶柏南歹毒狡诈,利用禧儿小姐对生父的感情,借刀杀人,迫害周家!” 周京臣摇摇晃晃从沙发上站起。 一口浊气裹着黏血,喷吐而出。 他拿帕子堵住唇,呼吸间,是腥味,“让沈承瀚在李氏集团暂代董事长一职。” 秘书晓得,这段日子周京臣太累了。 对付耿家,算计华家,镇压李家,进攻叶家,维护周家,又逼得周夫人对外给了禧儿小姐名分,悄悄怀上孙辈。。。 他一个人,一副身体罢了。 劈了八份,熬垮了。 加上禧儿小姐的重重一击。。。 他恼,又恼不得。 禧儿小姐为父报仇,他不也一样包庇了生父吗。 人性与情意,是剪不断,理还乱的。 “周董。。。去医院吧。”秘书担忧。 周京臣一言不发,一步步往大门走。 。。。。。。 程禧在安然的出租屋住了一夜。 同学们马上大四了,家里有人脉的,各大企业提前占了岗位,不上课了;没人脉的,奔波投简历、面试实习,大部分也谈恋爱了,基本不住校。 安然和一个外国语大学的小姑娘合租,小姑娘在酒吧兼职DJ,寝室十点锁门,回不去,所以租房。 翌日一早,安然睡懒觉,程禧起床洗漱,在阳台录了视频,连同录音笔呈交到市里,实名举报。 她在办公大楼待到黄昏。 五点钟。 院子里泊了一辆公家牌照的红旗H5,两名调查组人员带着周淮康下来。 程禧走过去。 跪在大路中央,一动不动。 周淮康愣了一瞬,恳求为首的组长,“老温,我女儿在,我陪她说说话。” 老温。。。 那支录音笔,程禧反反复复听了无数次。 周淮康与老温之间不和睦,当年,负责调查程衡波的组长也是老温。 “哪有时间啊?”老温不同意,“老周啊,咱们不是吃饭闲聊,是办公!” “我女儿怀孕了。”周淮康继续恳求,“天气热,万一在这里流产了,老温,我败了,我儿子没败呢。” 老温兀自斟酌,周京臣。。。是个硬茬子。 一挥手。 下属松开。 周淮康风风火火跑了几步,“禧儿,起来吧。”他佝偻着腰,拉她,“石砖硌得膝盖疼。” 程禧磕头,趴得更低,抑制不住啜泣。 “禧儿,你做得对。”周淮康由衷地如释重负了。 这桩陈年往事,压在他心头,已有八年。 他从未去祭拜过程衡波,也从未去探病过程母,甚至每每瞧着禧儿的面孔,与程衡波有三分相似,与程母有七分相似,他形容不出的折磨。 一辈子清廉光辉,仅有的污点,犹如烙铁,烫着他。 程衡波坑了他,他也坑了程衡波。 倘若早一点悬崖勒马,不纵容,不徇私,程家不至于家破人亡,他不至于背负了孽。 如今,他没有勇气亲手摧毁的,禧儿帮了他。 “衡波留下录音,柏南也指责我,你揭发叔叔,叔叔不生气。周家收养你,一则是愧疚,二则,因为你有情义,有孝道。” 他蹲下,擦拭程禧的眼泪,慈祥,和蔼,“如果你贪图享受,昧着良心保全周家的权势富贵,连亲生父亲都不管,我怎么相信你教育好周家的孙儿?又怎么相信我们这八年的父女情分呢?” 程禧呜咽着,脊背一下又一下的颤抖。 “我不在意孙儿是不是成大器,我在意孙儿是不是明事理,懂得对与错,善与罪。禧儿是孙儿的母亲,是孙儿的第一任老师,周叔叔欣慰,孙儿会是一个好孙儿。” 她崩溃,扑在周淮康怀里,嚎啕大哭。 “我没办法心安理得。。。生下周家的孩子,当作什么没发生。爸爸自杀前,最恨周叔叔,妈妈一定也恨。。。” “叔叔知道。”周淮康抚摸着她后背。 “我替程家检举了周家。。。爸爸不怪我了。” “他不舍得怪禧儿,周叔叔也不舍得,禧儿是好女儿。”周淮康笑着,眼眶红了,“心里的结,解开了吧?踏踏实实地生下孩子,嫁京臣。。。周叔叔对不起你。” 程禧软趴趴跪着。 两名调查组人员将周淮康带入大楼,消失在门内。 又一辆车驶入院子。 鸣笛。 黑色的红旗L9,闪着灯。 暮色尽头,车窗降下。 露出男人一张脸。第277章永远无法是夫妻了 安静的,愠怒的。 统统归于沉寂。 男人的眼睛,望着她的眼睛。 这么冰凉,这么空虚。 是怨,是恨。 是刀,是枪。 一寸寸剜割,一寸寸撒盐,再一寸寸糜烂。 程禧才止住的泪意,又洇湿了眼角。 “周京臣。。。” 她语不成语调不成调,哽在喉咙。 像千千万万根针,千千万万个虫子,在扎她,咬她。 扎得肝肠俱裂。 咬得血肉淋漓。 泪雾朦胧,周京臣那张脸也慢慢模糊了。 “周董。”秘书见她可怜,更可怜周京臣,这短短十余米,已经是无可跨越的鸿沟,阻碍他们奔赴彼此。 “孕早期忌讳情绪波动,您抱禧儿小姐上车吧。” “抱去哪?”他瞳仁赤红。 是悲,是阴郁。 “抱回周家。。。”秘书说完,后悔了。 事已至此,周夫人是容不下程禧的。 “那禧儿小姐腹中的孩子呢。”秘书问,“周家认吗?” 周京臣揉着眉骨,从头到脚,从骨到肉,没有一处不难受。 “周家血脉,母亲会认,但不会认她了。” 这时,一位六十多岁花白头发的老人迈出大楼,周京臣下车,迎上对方,“伯父。” “京臣。”老人拍他肩膀,“周家遭了灾祸,苦了你了。” “父亲确实犯了小错,可大错,没犯。”周京臣音量轻,很谨慎,“十年前,由于工作上意见不合,温叔叔和我父亲结了仇。这次调查,温叔叔是组长,拜托您监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