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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第1页)

  陈沐快速在心里估算一番,得出结论,这批海船至少价值白银五万两。  可吴守礼拱着的手却还未放下,接着道:“这些海船尚在沿海漂泊,不日即满载造舰杉木抵大沽口,船上杉木亦属在下报效朝廷所尽绵薄之力。”  这就了不得了!  虽说杉木、松木是造船用料中较为下等的木材,一艘战船是很少用这种木料的,因其质地都比较软,只用来做桅杆,因为杉木直,长度不够就用拼接手法,再打制铁箍逐寸包围。  通常做战船壳、梁、舵杆、关门棒与枋樯的是楠木、槠木、樟木、榆木、槐木,而且樟木还要用秋冬两季伐的,春夏季砍伐时间久了会被虫蛀。  到现在,因西南、马六甲及南洋输入柚木,如今需需要坚硬质地的木料都采用柚木。  但辎重船却可以稍稍放低这些要求,尤其在陈沐缺少辎重船的情况下,这批‘报效’价值不菲,不亚吴守礼曾因南方水灾而捐出的白银。  并且吴守礼一下解决了陈沐眼前两个大问题。  一个是第一批东渡大东洋的辎重船问题,有这批海船加入,陈沐马上就能起航;第二个则是今后辎重船队的问题,海船所载的木料能帮助第二批辎重船队的快速建造,并且还能为战船修建提供帮助。  衬舱底或者铺面的栈板可是用什么木料都不影响的。  当然造船也是因地制宜,有更好的选择才用更好的,大多数时候都是有什么用什么,比方说南洋诸将的联合商队用船就是早年追缴海盗获得的福船广船,那些船的甲板、结构件、桅杆清一色用的都是澎湖桧木,结实耐用木材笔直,还耐腐耐湿。  陈沐心念百转,面上不置可否并未轻言应允,斟酌着说道:“吴君报效朝廷之义陈某早已有所耳闻,然无功不受禄,阁下为东洋军府报效许多,陈某又能拿什么来回报呢?”  “吴某确实是有事相求,一件公事一件私事,私事是想请陈帅做中人,引我徽商准入合兴盛,与闽广商贾联手行商外洋。”  吴守礼这一次并非仅仅是为自己前来,他说罢又道:“至于公事,正如在下向陈帅所言的那样,我徽商这些报效就是为助朝廷兵马得胜大东洋,我等素问陈帅搏击海外每每取胜,即召商贾往来通行,西洋是利、东洋也是利,我等徽商不与闽广商贾争西洋利,只欲入大东洋——故望陈帅逢战皆胜,可庇护我等海上无忧。”第一百二十三章航线  还好,吴守礼的请求陈沐是可以做到的。  不过程序不能错,吴守礼先向朝廷上书献船献木,朝廷批下准了,并又给吴守礼家赐下三个闲官位,陈沐这才敢收下这样的报效。  而且徽商进合兴盛是有好处的,很大的好处。  虽然都是商贾,但徽商的习惯与闽广商贾有极大不同,闽广商贾勇于闯荡,虽盗贼风波而不惧,常穷人子弟仅枕、毡、衾外身无长物,只身出洋,数年受雇方稍谋独立之业,再过些年便都是海外巨商。  徽商善于经营,平均文化程度高,喜好结交权贵,走上层共赢路线;闽广商贾则长于海贸货运,多穷苦出身且持久受朝廷政策压制,无丝毫道德包袱,出色的闽广商贾不但会经商,还会保护自己——比方说这个时代,他们保护自己的方式就是有自己的船、铳、炮。  因此闽广商贾是天然的运宝船队,还是自备武装商船的那种,徽商到了北亚墨利加,会在那边经营手工业、制造业、建筑业以及当铺等等行业,那又有为数众多的人口,很快就能发展出一个又一个城镇与自主经营的种植园、林场、山场。  尤其这个吴守礼,陈沐是非常希望他能在北亚墨利加拥有自己的产业。  “像他这样,当着整个朝廷露富,又不是宗族官商,朝廷一没钱就会想到他,早晚要栽跟头。”  陈沐太知道这样的道理了,他一直到高拱正式入职南洋军府,才敢把南洋真实岁入账本为人所知,而且朝廷至今所知道的还所有保留,只不过在账面是没保留的,因为过去属于南洋军府那份如今已经是闽广海关的岁入,与南洋军府无关。  “情况也不至于那么坏大帅,有四军府在,朝廷不会没钱。”赵士桢轻笑着在陈沐案头推上两份公文一封书信,道:“这是山东与南洋卫军器局发来的两份公文,山东又交解两艘千料、十艘五百料共十二艘战船,一期旗军左千户部已乘船去往金州卫进行远航训练。”  “这是最后一个派往远航的千户部了,待他们陆续回程,想必辎重船亦足数凑齐,东洋舰队即可陆续开拔。”  舰队远航训练去的是金州卫中左千户所,位于后世大连,说是远航训练,其实只是由天津、金州卫、朝鲜黄海道、山东莱登而已,总航程两千七百余里,堪堪不过远渡大东洋航程的十分之一。  况且航行海域不同、气候不同、沿岸情势不同,这只能算是给他的部下在真正远航前的一点乘船训练罢了。  毕竟他们要航行的海洋是沧溟宗,后世被称作太平洋的大海可一点都不太平。  在陈沐的案头,两份分别为麻家港归还的陈矩与远航西班牙归还的杨廷相递交的海域公文快被陈沐翻烂,陈矩的公文中写明了其在北方航线遇到的困难,包括暗礁、暗流、浮冰以及黑水靺鞨群岛的冰期,甚至提供了在黑水靺鞨群岛结冰的时候,一壶水在露天的甲板上多长时间被冻成冰块。  杨廷相的公文则更加全面,其中重点在于描述北亚墨利加西南沿岸夏秋两季所遭受的台风。  这是一条非常糟糕的航线,陈沐接下来的工作则是为他离开北洋军府之后的诸般事宜定下结论,比方说每年的辎重船队在何时起航。  陈沐边快速查阅公文赵士桢边在一旁向参与军议的部将介绍情况,除了两份公文外还有一封私信,是回到北京的徐爵发来的,陈沐将私信压至一边,浏览第二封来自南洋军器局的书信,上面说他们对新式火箭实验已经定型,可以装备部队了。  万历五年造神威机关箭分海、陆两大类,共有海舰机关箭、海艇机关箭、陆步机关箭、陆车机关箭四个型号,仍然采用推药、爆药、弹丸作为杀伤力量,取消箭杆采用陈沐在两年前提出的螺旋板助推,对射程与稳定有极大提高,同样也能装载更多的火药,但精准极差的弊病依然没能革除。  在信上,南洋军器局已以三千四百两白银的价格卖各型号机关箭共五百支,采购者为西洋军府麾下停靠在果阿的总兵官李锡,同时采购的还有南洋造燧发铳一千四百支、小旗总旗箭六百支、镇朔将军炮二百三十门及各类弹药,用来武装其麾下统帅浙东鸟铳手的参将戚继美舰队。  订单银两超过三万两,听说是李锡的徽州同乡商贾报效军用。  徽商在战争中推波助澜。  陈沐没说什么,只是轻轻摇头将这封公文压到桌案一旁,从杜松手中接过竹鞭指着身后航海图对堂中北洋诸将道:“为确保辎重舰队经过黑水靺鞨群岛时海水并未结冰,最好的起航时间为三月下旬,经过两至四个月的近海航行,抵达大洋对岸的麻家港,能躲避最多的海上风险,也能确保携带辎重完好无损。”  “在夏季抵达麻家港后,沿着海岸向南继续航行,那个时候陈某会在沿岸事宜生存的地方设立港口、水寨、陆寨,由辎重船队沿途补给。因其地夏秋之季多发台风,因而秋季之后才能向墨西哥方向航行,经由墨西哥南的赤道北部航线返航,目的地为广州府。”  “冬季在广州府卖掉随船运载的货物或于南洋军府卫岛卸下所需辎重,一路筹集新一期辎重北上大沽口,在这该换船休整的换船,状况良好的海船再度起航。”  “这是我们的标准辎重航线,其中南北航线各留有四个月的时间处理意外,没有意外的话辎重队能得到足够的休息时间。”陈沐说着转过身来,对众人道:“但单单一条标准航线是不够的,一旦发生冲突,我部对辎重的消耗将急剧增加,一年的时间,谁都等不了,因此必须要有第二条更加冒险的航线。”  “这条航线,要在十月下旬由天津起航,黑水靺鞨群岛那个时间很大可能会结冰,因此航线要稍稍偏南,航行也更加困难,这条航线,陈某与一期北洋旗军一起闯,在明年会将航路发回军府,往后推为定例!”第一百二十四章春笋  陈沐是等不到更好的火箭了,只能让殷正茂部下李锡的戚继美舰队先当一次小白鼠,试用之后看看结果。  其实自大明向北亚墨利加的北方航线已经不是一片蛮荒了,至少还是有几个人的,比方说沿岸相隔千里之内必定会有一个小小的百户所,虽然这个百户所可能员额不足、旗军冻饿,也可能旗军本身根本没来过其效力的大明。  比方说麻贵在黑水靺鞨群岛设立了十岛千户所的编制,十个稍大些的岛屿上都立有百户所,军寨、旗军一应俱全,但除了以大明旗军充任的百户、总旗官外,所有旗军都是本地的黑水靺鞨女真,会说汉话的没几个,但他们都知道只要朝廷的船来了,就从冰屋里给他们拿出海象肉煮着吃。  作为回报,每条经过那的船都会留下一些香料,没有香料就送出点别的东西,比方说几匹棉布、五斤火药、三柄佩刀、俩头盔、一面皇明旗或小小的装饰品之类的东西,甚至帮人家起几个汉文名字也是回报。  当然对当地来说最好的是书,别管是话本还是四书五经,乘船渡海的人为了消磨时间多会带上许多书,由于海关对书籍出海有非常严格的要求,他们能带出的书籍种类拥有严格划分,大多为传统的启蒙书籍、南洋印刷英雄故事、中原流传神话故事或道教佛教典籍,所有功能性书籍哪怕是教怎么种地都不让带出去。  但这依然是极好的馈赠佳品。  徐爵的信没什么重要的,完全就是在和陈沐扯闲天儿拉关系,讲述其此次南行所见所闻。  在讲武堂与讲文院相继出现后,国中闲得蛋疼的乡绅也坐不住了。  这个时代的乡绅和民国时的乡绅不一样,首先要有的就是文化,毕竟民国时期知识分子都搬进城市里,导致地方基层知识分子急剧减少,但这会不同。  士绅通常是一起说的。  人有文化,苦读十年成为万里挑一的秀才,才是正常的士,最不济的士大约就是童生,这是最底的了,士走了仕途,成了官,几十年下来没被同乡刨掉祖坟,官路做的勉勉强强,退休回老家,在乡中广富声望受人尊敬,便成了绅。  一部分人成为绅之后没事干了,岁数也大,有田有闲有宗族,大多会做的一件事就是建社学,让宗族、同乡的小孩子都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将来能够改变命运,做人上人。  另一部分人成了绅之后有事干,好为人师,满世界跑着讲学,传播自己的思想。  但这两年形式变了,广大士绅发现搞教育,好像没有讲武堂、讲文院厉害,人家一年教出好几百人,那是多大的声望、多大的名气——好吧,其实这里面讲武堂是赛驴公下意识加进去的,实际上广大士绅并没发现讲武堂有多优秀,尽管属于一个系统,但影响力显然不及徐阁老的松江讲文院。  尽管人家一期讲文院学子今年科举进士总共就仨人,徐阁老原本以为二百多个学员少说不得占上一百个进士,结果就仨,那仨人本身还是在家苦读十年才进讲文院的学子,但那是因为偏科,其实讲文院的学员考的都还不错。  现在讲文院又加入了六科必修的台阁体写作与策论课程,徐老爷子是铆足了力气要争一争科举进士率的。  这样造成的结果就是两京十一三省大量专科学院如雨后春笋般地冒了出来,大多数乡绅办的学院也是与讲文院相同,多由地方士绅联手,以一府冠名办学。但还有些士绅的才华并不在科举,尤其一些信奉‘百姓日用即为道’,大量有学识的士绅投身于先学习、再教学的事业里。  比方说爱逛窑子的士绅,与扬州巨贾合办了扬州府伶人院,老不休的士绅们亲自担任教习,教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各式乐器舞蹈,直接为瘦马妈妈们手下的姑娘提供了高级进修渠道。  还有人搞了苏州府匠人院,请了大匠,有教授冶铁的、有教甄别制作珠宝的、制陶的烧砖的、甚至还有请来建筑名家教盖房子,为时人所笑。  总之乱七八糟,都学着讲文院的样子设定科目、学期,有好的也有坏的,既有免费教学完全奉献或者说以此为乐的,也有收费特高一点儿都不着调的。  当然更多的是一般般,不好也不坏,陈沐比较看好这些学院。  不过他并不是非常在意这件事。  中国历史上最早的专科大学由汉灵帝创办于东汉光和元年,名为鸿都门学,开设辞赋、小说、尺牍、书法、绘画等艺术课程,收录平民子弟皆由州、郡、三公择优选送。  没有东汉末年的思想解放就不会有雄健深沉、慷慨悲凉的建安风骨。  他们这帮明代老土帽儿才哪儿到哪。  士绅们有个正事干挺好的,别管他们做的好不好,陈沐知道,早晚大浪淘沙,留下几块真金。  能将个人奋斗融入并推动历史进程,坐在北洋军府校场树荫下攥着书信的陈沐只觉得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  不过他更在意的是徐爵书信中最后一段所提及的两件事,不在十三省,就在北京。  这段日子以来朝廷每日上朝,皇帝虽未亲政,却天天上朝,李太后对此没有异议,这在朝臣中引发轩然大波。  因为就张居正过去考虑到皇帝需要注重学业,因此定下规矩为每月逢三、六、九上朝,也就是每十日仅上朝三日、讲学七日,如今每日亲自上朝,且在朝议中试着发号施令,携发配亚墨利加这口宝刀,百试不爽。  所幸皇帝没有做什么出格的决定,反正朝政也并非在朝议决定,乌泱泱都是人,七嘴八舌又能决定什么?  真正的决策都在内阁与司礼监中午将事务递交御前。  为此张居正在灵堂写了封信督促皇帝学习,李太后专门回信解释皇帝没有耽误学业,增加上朝次数没坏处。  其实最近皇帝正跟李太后闹脾气呢。  太后不介意皇帝每日上朝,但日讲也不能丢下,时间都从下午一直安排到太阳落山后的两个时辰,小皇帝对此是毫无怨言的,但他表显现出极大的抗拒,而所争之事与日讲、上朝皆无丝毫关系。  皇帝争的是什么?  万历争的是,在朝廷仪制中为皇帝增添两套衣服,一套明黄色日月北洋军府制式戎服,另一套是总兵官全套皇帝甲胄,这简直是效法武宗皇帝荒唐之举。  不过小万历却有自己的一套理论,虽然跟太后没讲通,但依然以自己的方式抗争着:没有新衣服,没有日讲!  就算每天在密室里花一样的时间偷偷看书,也没有日讲!  其实太后在意的不是皇帝要给自己添两件新衣服。  而是在皇帝托冯保呈送太后的书信中,清楚写明了这两套衣服的用处:大明天子要穿这样的衣甲,全副武装,在东洋舰队与万历号于天津起航时大阅军队!第一百二十五章戎服  紫禁城,东宫。  宫人将宫纱帷幔放下,向立在殿前的陈沐微微颔首,脚步轻轻向后退去。  遵照太后诏书,陈沐在入宫后将蟒衣换下,穿上北洋军府的军服甲胄,在四名持金瓜挎雕弓的大汉将军看护下在慈庆宫觐见太后。  陈沐有一种预感,李太后这次找他来,是要骂他的,上次被罚了两年官俸,弄不好这次靖海伯的食禄也保不住了。  耳边安静地听不见动静,殿前四名金甲大汉将军立得纹丝不动,只能听见远处传来细微蝉鸣,不时一阵凉风穿过殿前檐廊,给人在干热的夏季带来些许慰藉。  这是万历在登基前的住所,有时是太后宫、有时是太子宫,如今作为每月经筵讲学之处。  陈沐静立,直至他听见殿中传来纷踏脚步,虽未见凤辇,但宫人宦官已自殿后上前侍立,帷幔后隐约显出人影旋身落座,他听见立在御前的宦官高声唱名,招他入殿。  “外臣靖海伯陈沐,拜见慈圣皇太后!”  “免礼。”  随后便是有点吓人的安静。  帷幕后的太后半晌没有说话,就放陈沐端端正正地立在殿中,他也不好抬眼去无礼地直视帷幕,脑袋里一直斟酌着思虑要不要问问叫自己过来做什么。  同时心里还恶趣味地想着,太后会如何自称呢?  哀家?本宫?老身?  他并不知道,帷幕后的李太后一直以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他身上的甲胄与大汉将军身上的金甲,似乎在衡量两种铠甲究竟哪个更合适仪制。  四名大汉将军,甲制武备略有不同,尽管各个体态威武、腰间抱肚皆为红绸、头顶皆戴凤翅红缨盔,但衣甲上分为两种,一为北边总兵官时常穿戴的那种银鳞金边罩甲,二为山纹金叶甲,严格来说,这两种铠甲其实都近于礼服,注重装饰,同野战制式铠甲模样不同。  陈沐曾向徐爵打听过,这帮隶属锦衣的大汉将军也辛苦着呢,每日下班要把铠甲交还,擦拭保养干净才能出宫,否则会因此受到责罚。  过了很久,帷幕后的太后才开口,以一种陈沐从未想到过的自称,并且还问出一个非常令人诧异的问题,道:“予不曾想,北洋新军连铠甲都是新的……此甲,能挡铳炮?”  予?  这跟张居正写信自称仆一样令人诧异。  “回慈圣皇太后,时至今日,只要距离够近,天下没有任何铠甲能完完全全挡住铳子,要想挡住铳子甲就要够厚,极厚的甲人是走不动道的,臣穿的这件胸甲能在三十步挡铳子,如内衬锁甲衣,可在二十步保中铳不死,十步之外,也有些许生存可能。”  “这是南洋卫军器局匠人、广州讲武堂研究经过测算、实验后在士卒累赘与防护之间选取最合适的结果。”  陈沐口中的‘生存可能’与甲胄质量无关,只于运气有关。这么近的距离,铳子肯定要破甲打进身子里,最常见的铳子材料是铅与倭铅,也就是铅和锡,当场不死后续带来的麻烦很让很多人死掉。  李太后的语调有些好奇,尽管话还没说完就矜持地又恢复清冷嗓音,还是能为人所知:“测算、实验?”  “太后圣明,不看华丽装饰,铠甲的防御与钢铁厚度有关,钢铁厚度关系到重量,同样甲胄形制,十六斤与三十二斤防御当完全不同,在保证士卒能穿戴甲胄作战、行军的前提下尽量将甲做厚,需大量测算并做出铠甲认真检验。”  “予明白了,甲胄先不说,有话问你。”帷幕后的李太后似乎对想要问询的事极为好奇,道:“听说先帝当年于京师大阅便与靖海伯有关,如今皇帝又要再言大阅,且于天津大沽东洋军起航之时,靖海伯为何执着于皇帝阅兵这种劳民伤财的事。”  “靖海伯一向为朝廷做事尽心尽力,予虽妇人也知此举必有缘由,这是为何?”  说起李太后对陈沐这句‘尽心尽力’,确实和陈沐在南洋为朝廷解决钱粮问题没有关系。  南洋事情做的再好,同宫中的太后没有丝毫关系,她身居后宫不干朝政只管家事,即便皇帝年幼也将事情尽数托付张居正,宫内宫外一道宫墙隔绝开两个世界,外边纵然狂风暴雨,又与宫内有什么关系呢?  这在于早年隆庆帝登基没钱,陈沐从京里卖煤球,好生糟了一顿骂名,末了钱全交到皇帝的内库里,尽管这造成宫内物价再一次飞涨,隆庆皇帝也没因这些银两实质上过得多舒服,但李太后是记着的。  “臣是老兵出身,幸蒙先帝赏识提拔于行伍,后来跻身将帅,先帝大阅时臣人微言轻,不过顺水推舟。臣下南洋本意就是想为先帝赚些钱来,补贴宫中用度,出海后才知道天下竟有如此之大,臣还要为先帝取些疆域,却不料在途中听闻先帝驾崩的丧讯。”  “先帝大阅时臣在城下率兵五百操练,许多旗军知晓先帝在城上看着,便激动落泪神情不能自制,那时臣就知道,皇帝能给军队带来非凡的士气与战无不胜的勇气。后来那些人许多都做了千户、指挥甚至总兵官,为皇帝统帅成千上万的军队,他们比哪个军兵都对朝廷更忠心。”  “他们知道自己在为皇帝而战,他们见过皇帝。”  “陛下虽年少,但陛下是皇帝,臣以为皇帝制御天下,掌握一切权力,自然也包括军权,不过这次陛下要大阅,臣确实是在皇帝决定之后才知道的,但臣非常赞同,有此明君朝廷当不复有庚戌之祸的忧虑。”  李太后静静听着,只在陈沐称自己是老兵出身时笑了一下。  人家马芳才是真老兵,你至多说自己是个小军官出身。  “今时不同往日,臣出洋为朝廷寻来新的财源、粮源,解决旧的问题也带来新的问题,大明在海外需要许多驻军,作为开拓者,他们会遇到难以想象的困难与诱惑,他们比谁都需要知道,他们所付出的代价是为了什么。”  “臣以为,让他们知道自己在为皇帝而战、在为大明而战比什么都重要。”  说罢,陈沐行礼拱手,李太后才带着笑意说道:“靖海伯很知人之忧虑。”  从头至尾,李太后没有提起过皇帝要穿新衣服的事,但陈沐已经把这个问题解答了。  问题的关键根本不在做一套皇帝戎服或甲胄的问题,世宗皇帝在位是就做了一套武弁服,万历皇帝再做一套也没什么不可。  “陛下要在靖海伯启程之时大阅军兵,予以为靖海伯制作这身戎服甲衣再合适不过,稍后你去见皇帝吧,不过还有一件事。”  帷幕后的身影起身,留下一句话。  “皇帝可以上朝也可以亲政,但国家大事都要过问阁老,就请靖海伯转达陛下。”第一百二十六章扣盆  “母后准许朕做新戎服了?”  毫无疑问,陈沐又被请进寝宫的耳房暗室,这间看上去布置像作战参谋室的屋子灯火通明,实际上已经成了皇帝的读书室。  桌上摆着四书五经以及宦官从藏书阁搬来的几箱大部头书籍,内里放着开本宏阔的书册,是永乐大典。  在暗门后摆着那副南洋卫陈府搬来的衣架上,搭着小皇帝带十二章纹的黄色圆领袍,至于盘腿坐在书案之后噙着毛笔含出一双乌黑唇的正主儿,正穿着北洋军戎服高兴着呢,小小的乌纱翼善冠都丢到一旁,起身还不忘抱怨道:“哼,这件屋子太小了,连一副大地图挂不开!”  陈沐低头去看,小皇帝面前桌案凌乱。  倒扣着《大学》、《尚书》倒是放得整齐,《通鉴》则堆叠着摆在地板铺着的席上,桌案正中展开几份历年战报,被压在下面只露出抬头笔迹熟悉,是赵士桢代笔的吕宋战事经过,最上面放着李成梁辽东镇前年攻灭王杲的战事经过。  桌案正对着的墙壁上,地图卷被拉开上面以宣府讲武堂所授绘图法绘制出辽东及建州等地舆图,在桌案战报旁边,则为一副炭笔草绘制图,上面有或深或浅的墨迹标明行军路线。  陈沐没有回应小皇帝这句抱怨,只是小声提醒道:“陛下你吃墨了。”  “嗯?”  小皇帝正从宦官王安手上接过他喜欢的那只‘暹罗小厮’,伸出去的手伸到一半听见陈沐这句,还伸舌头舔了舔嘴唇,末了抬手一抹,看着手背一道墨痕傻笑两声,豪迈地一挥手道:“不碍事,一会儿你走了还要再吃。”  “你来得正好,一会还有事要向你请教,不过不急。”揣着猫的万历又坐回桌案后,示意陈沐坐到他对面,吩咐王安给拿来茶点,急切地问道:“母后是怎么说的,先前可是一点都不想准呢!”  “太后命臣给陛下督造戎服铠甲,主要还是被臣说皇帝要掌握军权说动了吧,也许太后本身对此事就没有太大意见,不过太后还让臣给陛下转达一句话。”  陈沐心里是知道小皇帝有多想亲政,道:“太后说:皇帝可以上朝也可以亲政,但国家大事都要过问阁老。”  “过问阁老?”  小皇帝的表情以极为鲜活的状态绽放,最后几乎要对眼儿了,两手才猛地合在一起,鼓掌笑道:“朕肯定凡事要过问老师!”  “啊……还有两年,两年!”  沉吟这说了几遍,小皇帝伸了个懒腰又跟着抱怨起来,如同憋坏了一般,道:“陈卿你知不知道,朕这几日辛苦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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