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我们,还有什么人见过他?他为什么突然同意转院?” 思及此,想起对秃头李的拜托,沈时序说,“我让爱佑的主治医生劝过他,然后他就同意转院了。” “现在想想很突然,当时我很高兴,就没有多想。” “当时他们说了什么?” 沈时序马上给秃头李打电话,阐明原因后,秃头李原原本本把当天劝告复述了遍。 秃头李说一句,沈时序就用英文翻译一句。 挂断电话后,Arivn肯定道,“我知道怎么回事了。” “Lucas从小就生活在高压的环境当中,一直被母亲所贬低,他认为自己是个累赘,陈霓也一直给他灌输这种想法。” “他的心理本身就比常人要更加敏感和脆弱,来自母性天然的爱他没有得到,后来长大明白这个世界上,获取天性的爱原来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但他就是没有。” “所以他很自卑,深度怀疑是不是自己不好,他有时候会发脾气,就是想要努力实现自我的一种负面价值的体现。” “后来再大一点他遇到你,你给他了另一种爱,虽然我很难以相信,但你的确做到了,你渐渐填补了他的自卑,于是他把所有情感寄托在你身上。” “但正是因为这样,在酒店那晚你否定、侮辱了他,再次让他感受到这份爱的消失,他又开始怀疑自己。” “你说,他什么都听你的,我想他不是从根本上愿意都听你的,而是在讨好你。” “还有,爱佑的主治医生向他讲,你为给他治病如何如何,你多么辛苦之类的话。” “这个方向错了,当然也不能怪医生,他不知情。” “我也说错话了,我们大家都说错话了。” “从你知道他生病开始,你对他百依百顺,但是有个前提,你否定了他。” “在他潜意识里,你不是因为爱他才对他好,而是因为生病,觉得他快死了,所有的好意都是来自对病人的垂怜。” “他现在渴望你的爱。” 打心底来讲,陈嘉之什么样子沈时序他都爱,如果一辈子像现在这样听话也没什么。 所以沈时序问:“如果他一直这样,会造成什么后果?” Arivn怒目一瞬,“你疯了!”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你想他听你话对吧?!” “对。” “疯子!” “情感解离严重后,他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虽然会依赖你,但Lucas不是你的附属品!”Airvn相当生气,眯起眼睛审视着沈时序,“你想让他一辈子依赖你,这不可能!如果你想这样做,我会马上带他走。” “你办不到。” “可以试试,你既然知道‘移情’那么就应该知道心理暗示。” 沉默良久,沈时序缓缓说:“我承认,对他依赖我的想法的确很动心,不过我并不认可你的看法。” “好吧,那我问你。”Arivn说,“从前他会拒绝你的请求吗,会不会不听你的,会不会发脾气,会不会做一些明知会惹你生气或者闹得不愉快的事?” 从前简直有些时候不听话到烦人。 “看你表情我就知道,我的诊断是正确的。”Arivn叹了口气,“你给他的爱,你的行为和你的表露,给他了建立一座坚固的城堡,在这个城堡里他很享受,很有安全感,后来你亲自把这座城堡给打碎掉,你没有继续建立城堡,反而是把他拉到一片无边无际的大草原上,让他想干什么干什么,这样没有问题,但关键是不适合他。” “他会害怕,假如你再放手,他就没什么都没了,连城堡的碎片都没了。” “那么,他该怎么办?” “所以你现在拉着他,他会更加害怕,本能地讨好你,他也很了解你,知道怎么做会让你高兴。” 沈时序难以置信地问,“所以,他连痛都不敢说,是因为这个。。。。。。” “是的,如果他不听你的,不接受你给的,那么他是否会认为,来自你的这份爱会再次消失?” “我应该怎么做?”沈时序艰难抬头,也问得艰涩,“要怎么做他才会好起来。” “我还能相信你吗?” 沈时序注视着无人的楼梯,平静地说:“我只是个普通人,没那么伟大,面对他,我有私欲,更多时候甚至会产生一些阴暗想法,但只要是为他好,这些东西也可以消失。” “那建议从前你们如何相处,现在就如何相处,你要把他当成正常人。”Arivn说,“这个度很难把握,你要先试试看。” “好,谢谢。” “不必客气,我知道你很讨厌我,反正方法告诉你了,我也该走了。”Airvn笑了下,“我不讨厌你,是因为你对他足够好,能给他最好的治疗条件。” “以及,你受到的惩罚已经让你痛不欲生了,所以你不用谢我,这些都是你活该的。” “订了明天的机票,就不用道别了,我现在也不适合做他的心理医生了。” “你进去陪他吧,我得回去好好睡一觉,你这些朋友太疯狂了,特别是许明赫,怎么那么能喝。。。。。。” “明天我让司机去送你。” “不必,说不讨厌你是假的,你怎么还当真了?” 沈时序苦涩笑笑,长长呼了口气后,推开病房门进去。 套间里热闹得很,大家都围坐在床边的地毯上,许明赫在教陈嘉之打游戏,楚子攸和徐舟野在游戏中把郝席追得到处乱窜。 几人见他进来眼都没抬,倒是周维起身过来,“沈医生,我先走啦,这几天玩的。。。。。。” 沈时序拍拍肩膀,“不好意思。” “没事没事。” 直到一局打完,沈时序已经在沙发上坐了许久,他揣摩着语气,说,“陈嘉之,还玩?” 讲的时候心都揪着,没想到这么艰难,光是佯斥一句,就快喘不上气。 大家都沉浸在激烈的游戏厮杀中,只有陈嘉之听到了,操作游戏的手指慢下来,斜抬着眼,很是小心地偷偷瞟过来,一瞬间对视后立马收回去。 这种小心翼翼的姿态,还不如从前大吵大闹! 撑着沙发垫才不让手发抖,准备了许久,沈时序又提了音量,真训的口吻:“Lucas,给你说话没听见?” 这话一落,围坐在地上的五个都抬头望来,其中还有两个屏幕一下子就黑了。 强忍着难受,沈时序继续说,“别玩游戏了,放下手机该吃药睡觉了。” 楚子攸啧了声:“过了啊,时序。” 郝席握着黑屏的手机:“你有病啊,才7点,你想睡自己睡去呗。” 徐舟野拧着眉毛:“不是,你在我们面前显摆什么家庭地位?” 许明赫继续给陈嘉之移动人物防止死掉,在操作中头也没抬,“就是!态度给我放端正点!” 说不下去一点,太心疼了,推开旁边阳台门,沈时序出去抽烟顺气,另外四个马上跟了出来。 五个大男人站在阳台有些拥挤,楚子攸徐舟野郝席也点了烟,许明赫干脆蹲下来,还拿着陈嘉之的手机一挑五,哪怕其他四个都在泉水挂机了。 “有点过份吧,怎么这样说话?”楚子攸说。 “的确,他现在身体不好,有什么事情好好说。”徐舟野撑着阳台,“就你这种态度,就别和好了吧,人跟着遭罪。” 郝席骂骂咧咧:“才把人找回来几天就这样。” 他们都怪了,可见刚刚态度何等差,自己以前的态度何等差,一根烟燃尽,沈时序说,“不是我想,我心都绞着痛,心理医生让我。。。。。。”他把跟Arivn的对话简单复述了遍。 众人纷纷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楚子攸问,“他父母呢,怎么到现在都没来?” “去世了。”重新点燃一只,沉缓地吐出烟雾,沈时序说,“跟我有关系。” 众人更沉默了。 “所以现在我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想对他好,怕心理病情会加重,训他,根本说不下去。”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望回去,陈嘉之还坐在地毯上,头微微垂着,一副很伤心的样子。 “要不你语气再缓和点儿?”楚子攸说,“唉感觉也不行啊。。。。。。” “缓和啥啊?”锁上手机,许明赫拍拍屁股站起来,“用不着缓和。” 徐舟野拍拍他脑袋,“你玩游戏就好,讨论事情我们另有人选。” “你们一个二个都傻了是吧,为什么要缓和啊,你把他当成正常人不就行了吗?哪用得着那么小心翼翼。”许明赫不屑道,“不是把他当成病人,也不是讨好,能明白吗,就没生病没有嫌隙的正常态度。” 沈时序掸掸烟灰;“你有什么建议。” “12岁我爸妈刚出事那会儿,大家都同情我,安慰我,劝告我想开一点,就连讨厌我的大伯都语重心长的对我说,没事的,要振作起来,我他妈的是小,也需要安慰,但是不需要怜悯懂吗。” “父母去世我固然难受,但不需要大家故意转变或者隐藏原本态度对我。” “因为我知道你从来就不是这样对我的,而是父母去世可怜我才会对我好。” “所以陈嘉之也会这么想呗,从前你根本就不是这样对我的,而是因为我病了,你才对我好。”许明赫愣愣地看着他们。“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们都不懂?” 徐舟野一掌给他揽怀里,“够了兄弟,我心疼你。” 郝席也来凑上来,“想说这么些话很多年了吧?你真的,我哭死。。。。。。” “滚滚滚,有病吧你们。”许明赫挣脱出来,望着沈时序,“你得放下心理负担,那外国佬肯定没给你说明白,老子就知道他藏了心思,肯定还对陈嘉之想入非非!” “行了行了。”楚子攸愁的不行,挥挥手,“快让他闭嘴。” “看!子攸这态度才是正常的!”许明赫指着楚子攸,斩钉截铁的说,“你刚刚太刻意了,你现在不要把陈嘉之当病人,真的,一定要记住这一点。” “不然你做什么都会变味。”。 许明赫给了新思路,沈时序让他们出去跟陈嘉之告别。 等他们都收拾好了,沈时序抓着陈嘉之手臂给他提溜起来,朝几人扬了扬下巴,“招呼都不打啊。” 大家屏息凝神地等着,只见陈嘉之点了点头,“再见,路上注意安全。” 众人松了口气,沈时序更是松了一大口气,摸摸陈嘉之的头,故意问,“这么听话?” 说完他继续观察陈嘉之表情,等了会儿,陈嘉之呐呐说,“该吃药了。” “记得啊?刚刚怎么装听不见。”松开他,沈时序去拿药,很痛苦但仍要故作轻松地说,“以后少跟他们打游戏。” “知、知道了。” 拉开抽屉的手一顿,心痛到无法呼吸,撑着柜门才让指尖没有继续发抖,咽下喉中和鼻腔的酸涩,沈时序直起身来,“今晚我要给你洗澡,不准再拒绝。” 见陈嘉之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一副不知道怎么回答、不敢拒绝的样子。 沈时序一下子就破防了,赶紧过去抱住他,想说对不起,又强忍着没说,揉了揉他蓬松的发顶,沉声说,“不听话揪你脸了。” 隔了几秒,陈嘉之把头放在他肩膀上,静静靠着,轻轻说:“好。” 天知道,等这一刻等了多久,等这样的回应等了多久。 每一秒都是十秒的难熬。 手臂环上消瘦的腰,沈时序抱着他,仰起头,努力闭了下眼。 他问:“刚刚害怕吗?” 耳畔声音小小的,陈嘉之说,“怕你揪我脸。” 沈时序更紧地抱住他,心都快碎了,说,“不听话才揪。” 声音更小了,像气音,陈嘉之说:“我听话。” 有人哽咽着点点头,良久才沙哑回:“好”。第42章 浴室开着暖风,混杂着哗哗水声有些吵。 沈时序一手举着花洒,一手捏着帕子,半蹲在坐在小板凳上的陈嘉之面前,慢慢擦拭着。 手上力道不敢重一点,稍微摁压都会让皮肤产生淤红。 但手指有意无意拂过脖颈、胸膛、腰腹。 陈嘉之动了动,推开他的手,“你出去,我自己洗。” 任何快乐沈时序都想给予他,明天就要埋管,再想这么方便洗澡不大可能,所以以沉默作为拒绝。 温热水流慢慢流淌,氤氲热气盘旋升腾,充斥着这小小一隅的淋浴间。 没过一会儿,陈嘉之把。腿。紧。紧。夹。起来,又说一遍,“你出去。” 沈时序抬眼平静地望着他,望了会儿把花洒挂回墙壁,任由喷洒的水流溅湿裤腿。 然后把陈嘉之面对面抱起来,自己坐在板凳上。 “别碰我!”近段时间来,陈嘉之嫌少这样直观表达抵触的情绪。 嘴上很抵触,但其实一点都不。 伸出手指,沈时序将他湿漉漉的头发拨在脑后,整张脸便展露在眼前。 大病之下,陈嘉之脸颊苍白消瘦,这让原本有些圆钝的五官更加紧致,从而调动细微表情的每一刻,都是收束着、恰好的。 “撒谎。”沈时序附身轻轻闻他,湿热的鼻息落在耳朵上,“不让碰的话你早闹了,会这样?” 很快陈嘉之受。不。了,主动将头埋在沈时序肩膀上,小小地呜咽。 怎么这么可怜? 都还没两下,就不成章法的抖起来。 就在沈时序就着身后花洒冲净指缝间的残留时,身前,陈嘉之怯生生地说,“你也要跟我一样。” 病了还能这么折磨人。。。。。。 “我可以对你这样做,你不可以。”手臂微微使力将人托起,但搁在腿上的人不乐意。 沈时序问他:“怎么了?” 陈嘉之的脸肯定是被热气“熏”红的,他垂着眼,手指慢慢摸索着,“我感觉到了。” “什么感觉?” 还想厚脸皮逗几句,但陈嘉之弯腰,亲了他一下的时候,沈时序就说不出话来了。 轻轻柔柔的,烧起来的火却连头顶哗哗流水都浇不灭。 手指抵着下巴将脸抬起来,沈时序垂眸看他,“不允许你这样做,现在你应该搂着我的脖子。” 依言,呆呆的陈嘉之搂住他的脖子。 沈时序把脸埋在他的颈窝,湿润的唇落在耳后那块薄薄的皮肤上,不敢太用辗转吮。吸,沉迷地闻着一切味道。 用习惯了的椰子味沐浴露,最为明显,但陈嘉之身上,从来都有一种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味道。 很淡很淡,要仔细闻才会有。 犹记得上次闻到,是缠绕在头绳上的发丝。 随着一些片段似的喘息响起,唇从耳后来到腮边,嘴角,沈时序抵着陈嘉之的额头,呼吸粗重地问:“可以吻你吗?” 抿了抿唇,陈嘉之没有说话,也没有摇头。 “可以伸舌头吗?” 说罢,嘴唇覆盖上嘴唇,舌尖挑。逗着舌尖,勾。缠中许久。 等到陈嘉之呼吸急促,沈时序拉开距离,一道晶莹剔透的亮线荡回彼此下巴。 微凉,却带着火热的冰。 “O型血的人。”沈时序哑声说,“连唾液都是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