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国公萧詧曾是南梁宗室,如今又官居宰相,其家宅自然位于城中最好的地段,而且规模还相当大,直接占了坊中半曲之地,宅内分为前后数个跨院,大大小小的房屋便有百数间之多。
如此庞大的宅邸,居住萧詧一家自是绰绰有余,即便是加上家奴宿舍,仍有许多空舍。随着江东平定之后,许多江东时流或主动或被动的北上长安,他们这些外地来客在畿内自然没有固定的住处,要么入住客栈,要么寄居佛寺道观中,要么就投奔萧詧这一类同样属于江东人、但已经在长安立足久居的旧交们。
萧詧势位显赫,家宅又这么气派,前来投奔借宿者自是络绎不绝。
虽然萧詧跟这些人大多交情有限,毕竟当年他们绝大多数可都是依附其七叔萧绎,而他与萧绎则处于敌对状态。但是这些陈年往事已经随着时过境迁、再作计较也没有了什么意义,大部分登门拜访的江东人士,他也往往都会稍作礼待,所以一时间萧詧家中也是人满为患。
在萧詧家宅东跨院里,就居住着一户从江东投奔而来的人家,乃是琅琊王氏的王冲并其妻儿家眷们。
江东战事平定之后,尽管陈主陈昌并其朝士们暂时还待在江北秦郡,但江东的军政事宜已经完全为大唐遣员接掌处理。并且朝廷还几下征令,将江东一些世族名士召入长安。王冲本身便家世出众,而且还是梁武帝萧衍的外甥,自然也荣列朝廷征召的名单中,携着一下老小匆匆北上长安,心里是否乐意那就不得而知了。
王冲在南陈时官居高位,但是来到长安之后自然便没有了这样的待遇。尤其如今朝廷更多的精力还是用在了处理江东的军政事务上,对于他们这些来到长安的江东时流仅仅只授给一个散秩虚荣,还没有进行实际的任命。
王冲一家人在长安连个住处都没有,若非萧詧念着彼此间的亲戚关系将其收留邸中,一家人在长安生活想必会更加的落魄。但是寄人篱下的日子终归不是太好受,加上际遇的落差让王冲本就颇为敏感,所以心情也常常倍感苦闷。
这一天,王冲外出访友,返回萧詧家中借助的跨院中后,刚刚走进房间里,他便皱眉说道:“舍内这样阴冷,还不快生火取暖!”
时下已经进入深秋,关中气候也开始变得寒冷起来,这对于久居江东的王冲而言自然有些难捱,所以只要呆在家中,就会让家人生火取暖。
然而他这里话音刚落,旁边家人便一脸为难的说道:“启禀主公,今日梁公府上管事来告柴炭支用太多,取暖需待霜降之后才会每旬加给一个时辰。”
王冲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微微一变,闷坐房中好一会儿才起身叹息道:“叨扰多时,旧亲已成恶客,若再继续逗留,怕是将要成仇,可以离去了!”
他倒没有多少埋怨萧詧的意思,只是有些自怨自艾。须知他单单儿子便三十几人,加上家奴妻妾并儿女家眷们,那是几百人的一个大家庭,住在萧詧家中数月之久,所占用的屋舍甚至比主人家还多,萧詧一直没有发声驱赶,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虽然自觉应当识趣离开了,但王冲却不敢直接返乡。今日他外出打听消息,得知南陈朝廷的文物礼器、仪仗卤簿等物已经送到长安,据言陈主陈昌也会在年末正式的入朝臣服,宣告南陈国祚正式终结,到时候他们这些江东人士也将要一同入朝接受安置。
在这样的时机下王冲自然不敢轻易离开长安,且不说会不会错过朝廷的封授安排,他是被点名征召到此,结果却私自离开长安,若遭御史弹劾举报,怕是少不了要以抗命论罪,到时候可就不只是自尊心受挫那么简单了。
其实王冲倒也并不是完全的不识趣,他家名门世族、世代官宦,自然也颇有积储,此番举家北上来到长安,也将家资带来不少,是有在长安定居的打算,所以来到长安之后便一直在访买家宅。
只不过他家人丁实在太多,加上对于居住环境又有不少的要求,能作的选择实在太少,迟迟都没有找到心仪的宅院。
此番萧詧家奴已经撂了脸子,且不说是否主人授意,王冲也意识到若再继续赖下去,亲戚可能都要变成仇人了。
于是他一边从带来的资货当中挑选出一些珍贵物货,随便找了一个理由着员送往萧詧家前堂去,而后又召来儿子,一脸严肃的说道:“一定要尽量挑选宅院月内搬出,如若实在没有上佳之选,次选也可。长安不同建康,并无乌衣巷可供诸家宅列聚居,但能安置此身即可。”
“若是不求近傍皇城,城南倒有几处宜居的坊曲。东南曲江畔几坊,亦多南来吴人定居,甚至被畿内时流唤作吴儿坊。儿日前往万年县衙询问时,曾见有数座宅居在售,有的宅院面积顷余,只是价格上……”
王冲的儿子听到父亲这么说,连忙恭声回答道。
长安城宅院买卖规定不少,首先只有落籍长安才能在长安置业,官府会在其人入籍并预缴三年租调的情况下每一成年男丁发给一亩宅地,只不过宅地位置由官府决定,不能自由挑选。如果位置不合心意,那就只能进行购买了。